072.送别

    夏弈的想法很简单。

    仪式还在继续，他有机会替换掉唐晓梦的位置，将所有的污染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随后，将力量灌输到唐晓梦的身上。

    如此一来，唐晓梦就会被夏弈从深渊之中拉上来，取而代之的，夏弈将会彻底堕入深渊，而由于他本身已经濒临死亡，这名编剧可能连异化成为怪物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舞台之上的《黄衣之王》夺走性命。

    乔暮默然。

    他不知道夏弈对唐晓梦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那是说男女之情也有些过分肤浅的情谊。

    他只点了点头。

    下一刻。

    夏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探入了那一团蠕动的血肉之中。

    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夏弈精准而确实地，抓住了那一只手。

    一瞬间，无数的呓语在他耳畔响起，他腐朽的身躯在这冲刷之下近乎支离破碎。

    但夏弈咬住牙。

    他一把将其拉住，死死也没有松手。

    骤然。

    无数黑色的流光从他没入血肉的手中绽放。

    那些流光涌入他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

    超越人类想象的污染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将他的淹没，意识分崩离析，在那污染的风暴之中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

    那一团肉块逐渐枯萎，剥落，凋零，其中，衣衫褴褛的唐晓梦跌落在地面的尸骸上，她的手还被夏弈牢牢地抓着。

    尽管，夏弈已经几乎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走。”

    夏弈挥了挥手。

    几乎同时，舞台上的演出迈向终末，寂静无声。

    乔暮抱起唐晓梦，穿过满地狼藉的宴会厅，来到酒店大堂，这里的大头兵的尸体不知所踪，大概是被红雾带走了，不知道当下一次红雾降临，是否能看到他们排兵布阵，行走在那薄雾之中。

    他想了想，在酒店大堂那些供人取食的架子上摸了两个莲花酥，随后走到街上。

    由于红雾散去，先前那些被迫躲在屋子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在接近午夜的大街上，人们熙熙攘攘，甚至比白天更加繁华。

    很快就要过年了。

    乔暮带着唐晓梦来到之前夏弈购买《黄衣之王》的书肆，书肆老板奇怪地看了眼乔暮怀里的女子，但又没有说什么，只将有些凌乱的书本摆放回原本的位置。

    视野之中，癫狂而隐忍的文字逐渐浮现。

    【救下歌女：1/1】

    【聆听新年的钟声：0/1】

    【见证故事的结局：1/1】

    其中两个任务已经完成，至于新年的钟声，似乎只要等待就好了。

    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是零点。

    在红雾散去的当下，过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并不影响大家凑热闹。

    乔暮站在书店门口，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唐晓梦。

    忽然，一道巨响腾空炸裂。

    他转过头，看到是大红的烟火，在半空绽放。

    不知道是早就准备好，还是为了庆祝又一次红雾的散去。

    乔暮凝望烟花，在那更为高远的星空之中，似乎还有更加诡异莫测的存在正在窥视这里，但至少现在，故城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思考之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抵达了零点。

    嘭——

    寂静的宴会厅里，污浊的血液之中映照着璀璨纯净的烟花。

    借着其中的倒影，靠在桌腿上的夏弈眼角瞥见了那绚烂的美好。

    “真好看，就像那时一样。”

    他低声呢喃，回想起了毕业的时候。

    嘭——

    又是一道烟花在窗外绽开，在那耀眼的闪光中，夏弈微微抬起头。

    一瞬间，他似乎从这污浊，肮脏，阴暗的宴会厅，回到了大学的教室里，课桌前。

    “同学们。”

    那位看不清容貌的老师站在讲台上，黑板上写着的是些文人风骨，民族气节的文字，在那时，这些文字距离夏弈他们还很遥远，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这些文字描述的对象。

    但夏弈知道。

    他知道，这位老师在三个月后，一场面向劳苦大众的演讲中被军阀当众暗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站起来，没有人值得你们跪下。”

    “这是最后一课了，接下来大家要各奔东西，你们有什么毕业之后想做的事情，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那位老师笑着提问，坐在最前面的梳着麻花辫的班长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想要帮助更多的人，想要大家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要战争平息，人民安居。”

    谁能想到，一年之后，这位总是认真，笃实，开朗的女孩，会在抗议军阀压迫的游行之中被乱枪打死，就连尸体也无人收拾。

    坐在教室另一边的男生将投注在班长身上的视线移开，他举起了手，想了想，沉声说道。

    “我希望祖国能统一，希望那些百姓不再受苦，我想要用自己的手，去践行自己学习到的一切。”

    夏弈认识他，这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后来投身战场，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奋战，随着自己驻守的城池一起阖眼，到死也没有后退半步。

    坐在夏弈隔壁的男生见状，也站起身，他略显羞涩，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嗫嚅。

    “我想尽自己的力，去保护那些工人，农民，那些穷人，我还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来年再聚。”

    这是一位富家子弟，可他毕业之后却为了那些最贫苦的人奔走，赈灾，捐助，帮扶，最终被同行敌视而遭到了坑害，他死的时候夏弈就在现场，夏弈永远也忘不了他的最后一个眼神，坚毅，果决，无悔。

    窗外，枝头冷峭，花朵含苞，不知道何时才会绽放。

    “夏弈，你呢，伱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一个轻盈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弈回过头来，周围的一切消散，只剩下那凛冽而肃杀的宴会厅。

    嘭——

    又是烟火升空，同时，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连绵不断的欢呼声，这欢呼声愈演愈烈，即将达到顶峰。

    在那欢呼声中，夏弈仿佛感受到了某种遥远存在的召唤。

    他知道，是时候了。

    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他如同叹息般轻声留下最后一句无人聆听的话。

    “我愿化身炬火，为这漆黑长夜带来一抹微光。”

    话音刚落。

    咚——

    咚——

    咚——

    代表新年到来的钟声从宴会厅的挂钟之上响起，回荡在无人生还的厅堂之中。

    夏弈坐在尸骸的中央，沉沉地睡去，就像那卡牌中的主角。

    在那狰狞血腥的舞台之上起舞，只为了给大众带来欢笑的存在。

    一个愚者。

    嘭——

    辞旧迎新，烟花斑斓，无数的欢呼声萦绕交织，构成了这寒冷冬夜里唯一的温暖。

    乔暮回到现实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他闭上双眼，在故城经历的一切如同电影般重复播放。

    叹息一声，乔暮听到隔壁似乎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来到窗边，打开了略显破烂的窗户。

    那声音骤然变大。

    原来是隔壁合唱培训班正在练习。

    曲子是乔暮相当熟悉的旋律，哪怕不懂音乐，他也可以跟着哼唱出来。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曲子非常应景，便用手托着腮，坐在窗台边安静聆听。

    金色的夕阳下，旋律流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