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通往蛇穴的路

    索尼亚扭头看了看亚妮，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把自己的手按在了墙壁的旋钮上。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感知着体内的灵性因子，按照夏莉所教授的那样，把灵性的力量注入其中。

    霎时间，熊人少女觉得自己的精神仿佛差点要不受控制地脱离身体的保护，被这墙面给吞噬似的。好在，她同样也下意识地开启了灵能的防御技巧，在稳定住了心神的同时，也切实地让超凡力量构成的无形灵性肢体深入到了墙面之中。

    她感受到了墙面之内无穷无尽的歧路和小径，仿佛只是在其中停留片刻也都会彻底迷失自己。可饶是如此，索尼亚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而有一种想要深入沉浸在其中的迫切感，就仿佛是在寒残的冬夜找到了一个温暖的被窝似的。更或者说，是一个感受到了寒冷的婴儿，找到了母亲的怀抱似的。

    这时候，她忽然哆嗦了一下，却只觉得心头一跳，整个人顿时便清醒了过来。她感受到了头上明显的刺痛和疲惫感，但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这个乡下小姑娘当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残留的神秘力量硬带着升环了，只是觉得心情非常畅快。

    只不过，再畅快，这疲劳感却还是挺明显的。可是，夏莉既然没说放手，我还是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吧？

    熊人少女继续维持着灵能的输入，就像是自己一直在用念力举着一块沉重的巨石似的。她稍微侧过头，看了看对面墙壁旁的夏莉，却发现后者也贴在上面，似乎也把手按在了墙上。只不过，她的身体似乎是颤抖了一下。

    “夏莉，你还好吗？”

    夏莉头都没有回，只是向熊人比了一个让其安心的大拇指。可实际上，她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太妙。

    虫群的主宰已经把自己的手深深地伸入了那个狭窄的洞口之中。她试着让自己的手臂变为了细长的触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洞口明明是位于一个普通的石壁之上，却在随着自己手臂的变化而变化，不断缩小，迫使自己的肢体无法动弹。

    不过，这没有关系。对夏莉来说，自己的每个细胞都是一个个体。只要有资源，每个细胞都能变成一个完整的战兵，自然的，每个细胞也都可以马上生长出独立的知觉和五感。

    夏莉当场便让自己深深没入了墙壁的触手长出了几百只具备黑暗视觉的眼睛。

    然后……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能捕捉到一片灰蒙蒙的虚影。

    下一刻，周围的虚影忽然坍塌，就像是一个瞬间将要毁灭的宇宙似的，化作了炽烈的强光，向自己的感知覆盖了过来。

    夏莉感受到了强烈的剧痛，整条谈入了墙壁中的手臂都仿佛被勐火焚烧着。可是，她明明已经是虫群意志的化身了，她明明已经身经百战，尤其在挨打抗揍耐痛方面的经验尤其丰富。这点痛苦，按理说对她来说应该已经不算什么了。

    可是，她却仿佛再次化身为了一个脆弱的人类，以人类的身体，体会这样被焚烧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她只是外表保持着少女的模样，身体结构是妥妥的奇行异种。若是情况不妙，完全是可以把这条前肢抛弃的。反正也她的身体状况，就连脑袋都丢掉也是可以长得回来的。

    可问题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自己抛弃了这条手臂，便会放弃一些丰厚的机缘，甚至相当于是放弃了自己灵魂的小部分。

    再仔细想一想，能让自己以区区凡人的身份体会焚烧的痛苦，这个机关的神秘性已经可见一斑了。

    “夏莉，你真的没问题吗？”小熊妞询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顾好你自己吧！继续输出！不要停！”夏莉故作平静地道。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更没有看到，熊人少女满脸都爬满了担忧。

    此时的索尼亚，已经觉得很累了，但她望着已经下意识弓好了腰部的夏莉，咬了咬牙，继续坚持。

    反正当初在涅菲做基因修复治疗的时候，可比现在要痛苦多了。

    当熊人少女的灵能再次持续流入机关中的时候，那边的主宰小姐也觉得体内似乎隐约流过了暖意，就算是那强烈得让人难以站立的剧痛，似乎也都平缓了不少。

    这个瞬间实际上确实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于是，虫群的主宰便咬着牙，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她再次开启了前肢上的感知，甚至将其开得更大。这一刻，骤然加剧的痛苦几乎剥夺了夏莉所有的意识。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依然咬牙坚持住了。

    在那一刻，夏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屹立在星空之中的光之巨人，维持着整个宇宙的平衡，却也承担着宇宙中所有的因果。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依旧屹立不倒。这样的自己，难道不应该自豪吗？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膨胀，散发着羽毛一样光泽的秀发已经变成一条条痴缠在一起的蛇形。她的背后更是直接弹出了十几条锋利的虫刃，拖着自己的身体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就像是遇到暴风的反重力载具，用于稳定自身的固定锚似的。

    这样仿佛邪神降世的一幕，自然便已经全部都落入了那边的熊人少女索尼亚的眼中。

    可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她的感知，在这样一片沸腾的强光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轮廓。可是，当她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疼感却再次加剧了起来，若刚才是焚烧，现在便分明是身体在原子层面上的崩解了。

    是的，夏莉确实是有这样的体会。她被战舰的轨道炮和离子炮正面轰，但此生最大的一次危机，却是在蓝星共同体的远岸星区，在唐怀瑟公爵的旧领寻找父亲遗产的冒险中，在难民船上被那个蒙面人截住的时候。当对手用奇特的无形之剑斩到自己的身躯时，主宰是真的感受到了细胞被崩解，崩消弭的剧烈痛苦。

    在同一时刻油然而生的，也有一种族群要消亡的心理冲击感。

    心理的冲击和身体的损伤，就这样凝成了灵魂的痛苦，给了夏莉此生最惨痛的体验。

    或许，不管是梦境一般幸福的时光，还是炼狱一样痛苦的刹那，都是需要两倍的体验混在一起吧。

    可现在，虫群的小主宰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呼，整个人便被一股奇特的力场弹得倒飞了出来。在陷入昏厥的刹那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躯干已经膨胀到了两米以上，布满了纹饰着诡异花纹的甲壳，但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仿佛所有的脏器都在腹腔中开轰趴。可实际上，她理论上也已经再没有人类的五脏六腑了。

    锋利的虫肢从背后伸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却在刚才的冲击中纷纷折断。

    在失去了意识的最后一刻，夏莉只看到索尼亚向自己飞奔了过来。

    等到她再次苏醒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一种水果香波的气味。她旋即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十四岁少女的“正常”状态。只不过，自己那件忠爱的白色连衣裙自然是没了，身体便包裹了一件温暖的外衣，却正是那只小熊的。

    夏莉叹了口气，看向了一边发呆的小熊，心情颇有些复杂地一叹：“为什么？”

    “啊，你醒了啊！”只穿了单衣的熊人少女惊喜地跳了起来，想了一下，又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袋饼干：“蛋糕你吃完了，只有这个了。要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吗？”

    “为什么？”夏莉却又问了一遍。

    熊人少女看了看对方身上的外衣：“没办法，你的连衣裙坏掉了。虽然觉得你应该是不会感冒的，但总不能真的让你光着身子吧。”

    主宰小姐站起了身，直接将外衣脱下丢给了索尼亚，然后一个转身，一件连衣裙便凭空出现，将一闪而过的白皙细嫩的肌肤遮住。

    不过，索尼亚总觉得那不是“凭空”，更像是从对方的肌肤上长出来的。

    “为什么？”她又第三次发出了类似的提问。

    索尼亚不明所以地歪头看了看对方，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你才昏了三分钟，脑袋就坏掉了吗？这未免也太快了。要不要你再躺一会，我可以到上面去抓头熊下来……”

    夏莉觉得血压又开始攀升了，虽然她并没有血。相比起仇恨和厌恶，最让夏莉破防的表情，反而是这种“同情”了。

    不过，她还是强压着心头激荡的情绪，板着脸道：“三分钟，你有充足时间杀了我。”

    索尼亚顿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一副被对方的脑回路震惊的样子。

    “你杀了我。可以用我的身体来完成进化的。”夏莉又冷冷地道。

    “灵能者还能做到这个地步？”熊人少女更加震惊了：“合着灵能者居然是大口鲈鱼吗？”

    夏莉大声道：“谢谢你哦，至少没有说孢子。我是不是要感谢，你至少还在让我当动物啊？”

    “啊哈哈哈，夏莉，你果然恢复精神了嘛。”熊人少女却鼓掌笑了起来。

    主宰将自己复杂的眼神隐藏在了眼睑下，发出了复杂的叹息声：“小熊妞啊小熊妞，为什么会是你呢？”

    实际上，刚才的话自然也是夏莉在钓鱼。就算索尼亚恶意出手，也绝不可能伤害得了自己的分毫，甚至还会被身体的自动防御机制吞噬。

    可是，索尼亚丝毫都没有想对自己动手。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哦。凡人。”夏莉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似乎是准备恐吓对方一下。

    “我知道啊，长得比《阿拉山红精灵》里的角角巫还凶。”

    “那是学龄前动画片吧？”夏莉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你不是也在看吗？要不然怎么知道？”

    “……你唯独是在气我的时候这么聪明，是吧？”

    索尼亚咯咯地笑了两声：“不过想想，宇宙那么大，长得凶也是很正常的。不过，看夏莉一直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估计会是个很厉害的通缉犯或者盗墓贼之类的吧。”

    埋汰谁呢？我即是虫群！我为种族，种族为我！夏莉很想这么说，但考虑到自己目前做的好像真就是通缉犯的活儿，顿时无话可说了。

    “那么，你成功了吗？”小熊妞又问道。

    虫群的主宰沉吟了片刻，稍微挥动了一下自己方才探入石臂的左肢。从外观上，这条手臂这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已经能从其中感受到某些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正在沿着手臂向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中延伸。

    方才那难以抵御的剧痛，即是这个宝藏的防御机关，也是前人对开启者的考验，但同样也未尝不是一种指点和改造。

    整个过程，在现实中耗掉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在灵魂的世界中却似乎过了许久。当苏醒过来的事后，她已经感受到，脑海中多出了许多新的知识和讯息。

    爸爸，谢谢你。夏莉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又看了看索尼亚，开口道：小熊妞，也谢谢你。我会给你回报的。”

    她清楚。如果没有刚才小熊妞注入灵能，机关不会开启。而如果不是她持续输入，自己会承担的压力和痛苦将远比刚才要沉重得多。

    夏莉决定一会还是不吃她了，给她洗掉这段时间的记忆，再给留点钱和修行资料吧。萨尔文家族的人都是讲究人，不能恩将仇报。

    索尼亚却开心道：“所以，夏莉，你真的成功了？所以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夏莉看了对方一眼，径直走向了刚才把自己弹开的石壁。她轻轻地一推，那承载着山体的墙壁就像是马赛克图形一样开始分离，很快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室。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小熊妞的师兄，挥了挥手，便把两枚利维坦之巢吸到了手掌中，融到了体内。

    紧接着，她又招了招手，一个小盒子便自动飞到了索尼亚的手中，又自动打开，露出了一排六根大约有成年男人的食指粗长，散发着幽蓝色光泽的柱状物。

    “这是精金，价格相当于等质一百倍的黄金。”夏莉道：“算是你的酬劳吧？”

    “太，太客气啦！其实值不了这么多钱的。”话虽然这么说，索尼亚却双目发光，笑得连牙肉都露出来了，赶紧把装满了精金的小盒子塞回了书包里。

    这只小熊到底是太现实还是太天真，夏莉觉得自己恐怕是很难看明白了。这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这个藏宝室内，拿出了一张记忆卡。

    “所以，这……就是通往蛇穴的星图了吗？父亲，你希望我怎么做？”

    陷入短暂迷茫和犹豫的夏莉，自然也不知道，一只散发着太阳光辉的小纸鹤，正隐藏在距离洛塔克北大陆两万多米的高空的云层之中。

    它慢悠悠地掠过了北大陆的原野、群山，然后开始结束。当它穿过洛撒诸王的陵寝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被骤然腾起的火焰吞噬，再没有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