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原野的火线

    苏尔梅少将望着终端荧幕上燃烧的烟尘，一时间居然觉得有点万念俱灰了。

    他很清楚，这一仗打到现在，不但又双叒损兵折将，而且还死了一个曼多准将。如果再死上一个少将，还是全军的副司令，能背锅的便只能是自己了。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大元帅府，还是奇迹之环的法瑞尔元帅，都不可能再轻拿轻放了。

    就算是贝铎王和卫伦特王愿意出面求情，最好的结果也一定是不体面地退役吧？至于这个美丽的圣地星球的球长之位置，自然也不可能了。

    苏尔梅不由得悲痛不已，一时间竟然有些失语了。

    可这时候，他又忽然见到，荧幕上之上，那个身躯庞大还套着三层装甲的巨人，从炽热的火海之后一步跃了出来，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战斧，招呼大家继续向前冲锋。

    洪喀斯少将身上还在着火。不过，看他如此这般活蹦乱跳神采奕奕样子，应该问题不大。

    他的勇气顿时鼓舞了不少慌乱的帝国士兵们。

    苏尔梅少将才刚刚放下了一点心，可那些敌人的无人潜艇从近海发射的导弹也呼啸而至。连绵不绝的爆炸再次构成了强光，一时间竟然遮住了轨道侦察机的探测视野。

    不过，这批部队的行动还是很果断很及时的，应该可以避开大部分导弹的爆炸范围吧？大概……苏尔梅少将如此安慰自己，同时还大声喝问：

    “还是联系不上吗？”

    基耶扬人的通讯主任满头大汗地报告道：“还，还在继续呼叫。嗯，我们已经和从东面撤退的部队联系上了。”

    “我问的是洪喀斯副司令那边！你们现在连干扰原因都没搞清楚吗？”

    “这，其实有可能是有敌人的飞行器，在进行频率跳变。我们……”

    “我没有问你技术问题。等等？飞行器？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封锁了整个星球所有的轨道和天空，居然还有没击毁的敌人飞行器？”

    “如果是小型无人机，并且实用海上无人潜艇的那种隐身涂层，倒是有可能。”

    “也就是说，你也是猜测了？”苏尔梅少将忍不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他是一个优雅的贵族将领，立的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儒将人设，但这不意味着自己就不会枪人了。

    这时候，一名通讯士官忽然大声报告：“司令，有通讯过来。”

    他或许是真的有重要报告，但客观上或许也是救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命。那个基耶扬的人通讯主任顿时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洪喀斯少将有联系过来了？”苏尔梅司令顿时露出喜色。

    “……不，是从奇迹之环方向过来的。法瑞尔元帅要求我们迅速提交这两天的战况报告。”

    “……”苏尔梅少将缩了一下脑袋，无比庆幸这里是新大陆，没有即时通讯，便不用直接承受法瑞尔元帅的当面诘问了。

    至于报告，不管是要求在严格的报告，总是能用春秋笔法润色一二的。苏尔梅少将表示，自己出身贵族，受过高等教育，最擅长的就是这方面了。

    “法瑞尔元帅还说了什么？”他问道。

    “……元帅阁下表明，奇迹之环敌陆战队主力布置的正面防线，已经在11月27日16点27分被我方突破，共同体守军正在溃败。现在，奇迹之环已经被我们控制在手里了。”

    苏尔梅少将一时间哑然。他看了看时间，发现这是发生在一天多以前的事情了。当然了，考虑到两地之间的距离，应该是在战事刚结束，就给自己发了这封通报。

    这是什么意思？堂堂的元帅，也不至于在我一个小小的少将面前显摆战功吧？苏尔梅少将很不是滋味。

    通讯士官当然看到了司令的黑脸，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报告道：“法瑞尔元帅说，奇迹之环和瑶池，是地球人在黎明星域中还在抵抗的两个据点了。他希望您能在12月之前，给他一个好消息。这样，黎明战区交给枢密院的战报，也能好看一些。”

    好吧，最后一句明显是法瑞尔元帅的原话。

    苏尔梅少将看了看另外一处视窗，那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城市废墟。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其实已经和这片怎么都不肯屈服的城市，完全绑定了。可以想象得出，如果自己不能取胜，这位非贵族出身体呃元帅，一定会在卫伦特王和贝铎王出面求情之前，枪毙自己的。

    “让塞拉尔军团4号1驱逐舰和黑髯狮77号驱逐舰切入近地轨道，准备换装大当量热核弹头，做好轰炸准备。”他沉声命令道。

    在场的军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司令官阁下的转圜未免也是太快了。

    “充当预备队的装甲掷弹兵233团和587团，分别在李元帅格勒城北的D-12区和14区空降。马上去支援洪喀斯元帅。还有，这条大山！”他的手在城区北边的大山上划过：“我不想在海边看到这样崎岖的山脉，给我炸平他！”

    帝国军官们大约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阴沉的司令长官，纷纷低头表示唯命是从，绝不敢有什么任何意见。

    可事实上，我们也都知道，苏尔梅少将就算是真的不惜动用大威力武器，哪怕是烧玻璃也一定要把李元帅格勒抹去，也必须是在战斗结束之后了。在这个时候，洪喀斯少将所在的部队，已经和堵截他的共同体士兵混战在了一起，再也分辨不清楚了。

    于是，帝国的高空轰炸开始之前，共同体从无人潜艇放出来的数十枚导弹，便已经落在了北方的丘陵旷野之上。

    爆炸顿时阶段了帝国17旅第4团想要改变前进方向的所有打算。

    与此同时的，还有刚刚抵达现场的援兵们。他们立在山麓上，手中被称为AK的便携离子炮，宛若急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

    电浆能量构成了光束，穿透了用于遮蔽战场的灰雾。霎时间，灰白色的烟雾不断疯狂闪烁不同色彩的光幕，流光溢彩，却又杀气盈野。

    能量光束和实体炮弹落在巨人将领前进的路线上，想要截断两路帝国军的会和。

    可与此同时，帝国军的坦克和突击车也早已经将炮口转到了两侧，用更为猛烈的炮火覆盖了山麓。恐怖的冲击波将山林的参天巨木，以及躲藏在草丛之下的炮组同时化为齑粉。

    “有进无退！狭路相逢，勇者胜！”洪喀斯少将如此咆哮着。

    好吧，他当然吼的是帝国通用语，用的也是类似意思的帝国言喻，但我们只要领会几个身就好了。

    巨人少将已经能感觉到，这或许是针对自己的一次陷阱。可是，除了喝令士兵们奋勇向前，他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已经正式成为了第三十八师辖下游击小组成员的杰瑞·麦斯中士，让自己尽量匍匐在山脚自然形成的壕沟中。他虽然穿着外骨骼，挂着防护服和装甲板，却依然觉得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爆炸中，宛若一张被不断擂动的鼓皮。泥土、石块乃至于金属的残片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他的后部机甲。

    然后，在这爆炸声中，他已经听到了战友们的声音。

    “三点钟方向！距离100，帝国僚勇MK2型突击坦克1。”

    那是自己的战友，沙民卡黛下士的声音。

    麦斯中士觉得自己在颤抖，仿佛整个宇宙都已经在这摧毁人心的爆炸中化为碎片了。当初在奇美拉号上当舰员的时候，他也是参加过奇迹之环战役的。

    可是，即便是那场集中双方上千艘庞大战舰，吞噬了数百万人性命的旷世大战，也都没有这种可怕的体会。

    这大概是因为，当自己在战舰中的时，虽然身处冰冷而虚空的宇宙中，当致命的光束和爆炸流从身侧掠过时，虽然惊心动魄，但毕竟知道自己是被战舰的护盾和装甲板保护着的，便总是能剩下一两分安全感的。

    可是，在这里，自己和致命的射线之间，却只有一层薄弱的装甲。

    所以，我是舰员啊！为什么就成了反装甲游击手了？在这个方面，我是真的不专业啊！

    他脑中转动着不应该有的念头，神经也几乎要崩溃了。可是，作为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巡副炮手，他现在也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便携炮手了。

    他几乎凭着本能直起了半身，面甲下的瞄准视窗中，顿时显示出了一个模糊的装甲载具的轮廓。在自己的战场，他在外骨骼的帮助下抬起了AK光束炮，对准了自己的坦克的侧面装甲，用离子光束点燃了其后轮。

    在另外一侧，则响起了激烈的反坦克导弹的嘶吼声。那应该是卡黛下士发射的导弹。

    杰瑞·麦斯中士亲眼看到了敌人坦克的爆炸，但他来不及确认，还是下意识地把头一缩，重新一路滚回到了壕沟之中。

    不下意识是不行的。麦斯中士还记得，隔壁一个突击小组的汤姆下士，就是躲避的时候慢了一点，被一发爆能光束轰掉了半边身子。

    这是发生在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以前的战斗？

    攻城战已经持续太久了，自己已经从一个遨游星河的战舰水兵，变成了一个躲藏在地道中的突击兵了。自己已经习惯在暗无天日的避难中休整，在曲折不见光的地道中前进，忽然露头给敌人来上一次冷枪，又驾轻就熟地撤退。

    记得一个被打断了腿的帝国士兵，在断气之前，高深地唾骂自己是地鼠。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地鼠只要不被开盒，可是很安全的。

    躺在壕沟里的杰瑞中士大口喘着粗气，发现自己再次毫发无损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拽了起来，那是自己的队长多多罗军士长，一个身经百战的鲁米纳老兵。他的三只胳膊，分别提着战锤、盾牌和一柄电磁步枪。

    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战友卡黛中士。这个披着百眼巨人机甲的沙民战士将便携式的蜂巢导弹发射器丢到了一旁，提起了霰弹枪和战斧。

    战前，他们是在同一个哨站中的同僚。战争开始两个月后，他们是同一个游击组的队友。庆幸的是，战争进行到了现在，三人组都还活着。不幸的是，卡黛中士失掉了半截尾巴。多多罗军士长的四条胳膊也只剩下了三条，唯独只有自己这个最缺乏陆地实战经验的前舰员，却还是毫发无损的。

    如果有条件去最上等的基因治疗仓里躺上几个月，他们的伤势倒是可以痊愈，也能长出新的尾巴和胳膊。可李元帅格勒终究没有这样的条件。

    好在，对这个问题，战友们表示出了令人惊叹的豁达。

    “只剩下三只手，也不影响我操枪嘛。更不影响打完仗以后回去拧螺丝的。”多多罗军士长道。

    “尾巴少了一截？加个弹簧椅不就不影响我行动了吗？甚至还能支撑我坐下休息一下呢。”卡黛中士道。

    “以后说不定还能整个义体之类的？”

    “……义体，那不符合鲁米纳人的民族信仰。”

    “你们鲁米纳人的民族信仰还安土重迁呢。你还不是一下子跑了几百万光年。”

    “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嘛。”

    这些人其实都有大病。麦斯中士觉得，和这些人待久了，自己离疯也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让他从浮想联翩中挣脱出来的，却是多多罗军士长的声音。

    “别发呆了，你没受伤！”鲁米纳人军士长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麦斯中士的头盔，大吼道：“要准备冲锋了！冲锋！听到号声了吗？”

    紧接着，呐喊声，嘶吼声，枪炮声，爆炸声，机械摩擦声，各种让人心悸的杂音，仿佛雪崩和洪水似的一股脑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中。

    当然，还有远处的山麓背后传来的激昂号声。

    那确实是独属于第三十八师的攻击信号。无论是来自新塞维利亚的鲁米纳人，还是来自新玉门的沙民。在听到这个号声的时候，总是会一不小心热血沸腾起来的。

    可是，他杰瑞尔·麦斯中士毕竟是曾经隶属于第一舰队的舰员，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就是一个稳健，还是很难理解这些人的生活方式。

    他有些机械地从外骨骼背后的武器架后面拿出了一柄动力锤，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又茫然地看向了现实的战场。

    此时，光雾和浓烟正在散去，面前的草地上上散布着被击中的帝国机甲和坦克，有的已经失去了行动力，只留下了一大团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

    可是，还有更多的帝国士兵正在前进。

    其实，在这个时候，不用机甲的探测器也能捕捉到，两侧的山麓上，那些被烧毁的林地之中，也遍布着己方战士的机甲残骸和尸体。

    可是，更多的共同体将士正越过林地和尸骸，朝着战场上猛冲了过来。

    低空之中，无人机和装甲飞艇的混战仍在继续。麦斯中士亲眼看到，帝国的一架猎隼飞艇在不远的半空中爆炸，那是因为有一架携带崩解撞角和高爆炸药的无人机钻进了它的腹腔之内。

    而更远的地方，一艘更重型，飞的更高的火鸦装甲飞艇，拖着还在燃烧的尾部，摇晃着身体从他的头顶掠过。飞艇的机炮打出一连串的火线，将四五个己方的战士打倒，但紧接着，从侧面山背之后发射出来的自爆无人机弹射了出来，伸展着旋翼扑了过去。

    火鸦装甲飞艇是在几十米之外坠地的，旋即便炸成了一团火球。

    接着，便是咣地一声响，一个三米多高的帝国机甲从熊熊的烈火之后钻了出来，就仿佛是从炼狱之中钻出来的恶鬼似的。

    紧接着，那个恶鬼扭过脸，看向了自己，视孔被火焰遮盖，却分明隐藏着凶光。

    “你去，把那个帝国鬼子干掉！”多多罗军士长拍了拍麦斯中士的肩膀。

    我，我吗？

    你说的是这个光是斧头就比我的脑袋还大的装甲掷弹兵吗？

    “算了，跟在我们后面吧。”卡黛中士哈哈大笑。

    麦斯中士就这样亲眼看到，自己的两个战友，只剩下三只手的鲁米纳人，和只有半条尾巴的沙民，已经跃出了壕沟，冲向了烟尘之中。

    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也随着战友们冲了出去。自己甚至能看到，那个帝国掷弹兵手中的战斧的寒芒。

    那斧头甩过来，我的半身都要成碎片吧？

    ……等等，我特么好像没甲，只穿了防护服和外骨骼。

    “来啊！鼠辈！”机甲之下的帝国士兵发出了咆哮。他的嗓子似乎已经受了伤，吼出来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浓密的铁锈味，更像是恶鬼了。

    年轻的人类炮手一时间魂不附体，却也依旧在下意识地前进着。

    可是，却只听见“轰”的一声。那是自己的战友卡黛中士提着霰弹枪开火了。

    帝国装甲掷弹兵的半身顿时被轰鸣的弹雨彻底覆盖，不管是凶戾的眼神，还是燃烧的战火，亦或是战斧的寒芒，却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