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活在人间

    “我喜欢这里。”

    “在这里，在这个被人类称为东区的地方和星空之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在努力的活着，在无止尽的向着下方堕落。”

    “他们不想繁衍，但又不得不顺从本能而繁衍；她们不想成为母亲，但又不得不成为母亲。在弱小神灵的庇佑下艰难的生存着，但又从来没有真正的活着。”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偏爱你的眷者们了，高维俯视者。”

    “他们的痛苦和喜悦，他们为了必要的生存和无用的欲望而作出的挣扎，确实能够让你和天尊一般恶劣的性格感到愉悦。”

    在那绯红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了一轮圆月。

    ……

    东区，入夜。

    夜幕确实是笼罩在了大地上，然而这里工厂轰鸣的声音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过。这里的人甚至没有金钱去支付蜡烛的价格，仅仅是借着天空之中投下来的一束微光艰难的看着前方的道路。借着这种微弱的光芒，女工可以继续浆洗衣服，男人则是继续充当工厂之中的零件。

    堕落母神赤着双脚坐在房顶上，看着像是劳碌的蜜蜂一般在狭窄的街道之中穿梭的贫民。莎伦这个“怨魂”的身体却是被一缕淡薄的月光束缚着，无法动弹分毫。她只能像个人偶一般静静的漂浮在堕落母神的身边，静默的陪伴着母神看着这片衰朽的城区。

    束缚着她的不是月光，而是自己血脉之中和母神的容器相连的神秘学联系。莎伦不知道邪神“原始月亮”为什么没有杀她，只是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行动。

    甚至在长期保持在这种的状态下，莎伦甚至能感到自己的魔药正在缓慢而坚定的消化着。

    “伱看这边，莎伦。”母神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对着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莎伦说道，莎伦只觉得自己的脑中晕晕的，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甚至是更加原始的冲动，就像在母亲的子宫之中一样。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对着母神说道：

    “什么事？原始月亮殿下？”

    母神只是微笑着，操控着一点绯红的月光将莎伦低着的脑袋强行扳了过去，让莎伦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注视着下方的贝克兰德东区。

    “你觉得，这些压迫了你们王国的鲁恩人过的幸福吗？”

    “啊，不要调皮，好好的看着他们。告诉我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堕落母神的声线同时带有少女的天真和成熟女性的妩媚，有又着母亲一般的慈爱。莎伦静静的看着面前那艰难的生存着的人们，说道：

    “不，不幸福。他们和南大陆的人民……没有什么不同。”

    “是啊。”堕落母神轻声对着莎伦说道：“母树和黑夜都是我的孩子，在她们统治下的人啊，没有根本上的不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托尔兹那还在，南大陆的平民也未必不会被压迫。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信仰我呢？”

    “……啊。”堕落母神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身边双耳流出鲜血的莎伦，不由得笑道：

    “你的身上有着母树的特性，但是能节制住自己的欲望。你不肯堕落啊，我的女儿。”

    “既然你不肯堕落，那就和我一起看着吧。这片由人类缔造的堕落巢穴，终将会成为我们降临的温床。”

    听着母神的声音在自己的脑中直接响起，莎伦沉默的张了张嘴，看着母神、最终还是询问道：

    “原始月亮殿下……”

    “您为什么会观察这里？”

    “嗯哼？”母神笑了笑，用着相当仁慈的眼神看着莎伦。莎伦的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从自己的口中吐出点点猩红色的血块——这些血块在地上蠕动着，就像是顿时有了生命要活过来一样。

    “好好观察，我的女儿。”母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想要有一个眷者呢。”

    莎伦沉默了下去，她的视线逐渐凝聚，随着母神一起看向了远处。

    堕落母神注视着的正是克莱恩。因为自己留在地球上的容器极为弱小，因此母神很小心的收敛起自己一部分的力量，让自己不会被现在暂时执掌着“月亮”和“母亲”途径的两位女神发现。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从高维俯视者和黑夜女神合作的事实之中就不难看出黑夜女神的强大之处——堕落母神知道，如果黑夜女神的智慧不足以匹配上祂的力量，那么和高维俯视者这个傲慢的神明就不会和黑夜女神是合作关系。

    虽然堕落母神知道高维俯视者并没有全知的权柄——现在高维俯视者还没有来得及侵蚀知识荒野，全知全能者的“全知”权柄也没有让高维俯视者窃取的迹象。就算是权柄和全知不是那么契合的“源堡主人”福生玄黄天尊的命运领域能力也没有和高维俯视者重叠。

    但是，堕落母神却始终觉得，高维俯视者是不一样的。这不光光在于祂在诞生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悬浮于宇宙中央的源质和高高在上的高维俯视者，更是祂作为“所有灵性力量的母亲”却感知不到高维俯视者的存在。

    在隐约之中，母神觉得高维俯视者在没有“全知”领域的权柄的情况下依旧知道祂们所有旧日都不清楚的隐秘。

    但无论母神是翻阅灵界的历史，还是在星界之中遨游，祂都找不到高维俯视者身上的异常。

    ……

    克莱恩裹着自己厚实的风衣，在大街上谨慎的放着步子走着。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克莱恩找到了老科勒。

    老科勒现在已经容光焕发，虽然身上的衣物依旧陈旧，但他的脸色已经不见那种不健康的青白，就连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添了一件——克莱恩看到熟人，跟上去打了个招呼：

    “科勒先生。”

    “——啊，是您？”老科勒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却看见是最近在让他收集东区的资料，似乎是想要撰写些专业类型的文章。

    真是个好心的绅士啊……老科勒不禁想道，不知道他之前提到过的文章写的怎么样了？想想前两周的事情，老科勒就不由得觉得后怕。最近贝克兰德又开始流行起了疾病，如果不是这位先生之前好心支付给自己的那些报酬，自己在再一次生病之后恐怕就找不到工作了……

    如果找不到工作，现在自己恐怕又要回到流浪汉的生活。

    抱着感激的心思，老科勒询问道：“您叫我老科勒就行了……教授先生您的那篇文章完成的怎么样了？我和您说的那些事情有派上用场么？”

    其实我根本没写什么文章……不过现在极光会控制了几家报刊，我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发表一下我的见解，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种见解……唉，神灵需要“锚”，这样做纯属削弱自己的力量……克莱恩在脑中构思了一下，对着老科勒说道：

    “快完成了，只不过现在我还需要一些证据，以此来佐证我的，嗯，文章可以发表出去。”克莱恩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一个长条状机械，对着老科勒说道：“最新款式的摄像机，花了我不少工资。”

    “您是希望我带您去……像记者那样采访一下东区居民的生活么？”老科勒挠了挠头，对着克莱恩不确定的说道：“其实，您只要在街道上拍几张照片就可以了……这里无论是哪个街角都能完整的概括东区居民的现状。”

    “我想要调查的是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有着人口失踪或者大规模疾病流行。”克莱恩对着老科勒郑重的说道：“你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吗？”

    “推荐啊……”老科勒叹息一声，想起了自己之前死去的妻女。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克莱恩，低声说道：“请和我来吧，这种地方很多……”

    ……

    “啊，我的朋友，你真的觉得你们的决定能瞒过我们的主吗？”

    高维眼神戏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绝望夜莺”潘娜蒂娅，潘娜蒂娅的脸色很差，看着自己眼前的四人，心中不由得盘算着如何逃脱。一个圣者，两个序列五带着真实造物主的圣物包围了她，这让她“受宠若惊”。这个配置再加强一些的话甚至都可以猎杀一位序列三的非凡者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自己完全消化完魔药之前就彻底得罪极光会这貌合神离的盟友的。这些狂信徒虽然现在收敛了些许，但仍然是为了自己的主而不要命的疯子。这些家伙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可妄加判断，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贪了那么一点，将极光会狠狠的算计了一把呢？

    就比如这次，虽然将所有极光会的低级成员隐藏了起来，但他们就是敢带着一个圣者，两个序列五的牧羊人来到她的面前逼问她是否出卖了盟友。这和她之前合作过的所有教派都不同，有的时候过于直接的行事风格反而更难以对付。

    “我们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们的盟友。”潘娜蒂娅斩钉截铁的说道。高维呵呵一笑，取出了一叠照片扔在潘娜蒂娅的面前，里面有着她和王子缠绵时的照片、有着和军方秘密会面的照片、甚至在上面还有着面露阴郁之色的因斯·赞格威尔。

    看到这些证据，潘娜蒂娅顿时改口。

    “你需要什么作为赔偿？我承认我们之间的合作可能有些一些小小的间隙，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补偿。”

    高维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就念诵我主的尊名吧。”

    “……请换一个要求。”潘娜蒂娅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可以现在就帮助你们布置可以让真实造物主降临的仪式，甚至可以献祭贝克兰德之中一部分‘灵知会’的非凡者，加速真实造物主降临的速度。”

    这是潘娜蒂娅能够接受的最大让步，然而高维却是嗤之以鼻：真实造物主的神降容器已经逼近贝克兰德，祂如果想要降临，其实现在就可以直接出现。然而，真实造物主送来这个神降容器并不是需要借助它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相反，祂想做的是让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击杀自己的神降体。

    这个神降体之中将被真实造物主随着力量灌注的是曾经属于“远古太阳神”的人性和阴暗面，这也是在远古太阳神陨落之后导致真实造物主发疯的最大原因。

    这也就是为什么真实造物主不害怕在这次的合作之中再出现一次“背叛之宴”的原因，本来就要作为弃子的身躯真实造物主自然是不会灌注太多的力量，就算失去了序列二到九的全部非凡特性，没有损失序列一就相当于没有损失。而真实造物主真正的神降后手，是在南大陆。

    现在A先生和梅迪奇都守护在真实造物主的身边，就算是行踪不定的乌洛琉斯也随时准备出手遮盖真实造物主降生的异象，为了这次真实造物主神降的顺利，乌洛琉斯甚至放弃了追杀威尔·昂赛汀的机会。

    “好。”高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轻轻点头，对着自己面前的潘娜蒂娅说道：

    “附加一个条件。”

    “在新年之前尽快促成你们许诺的那场灾难。”

    ……

    贝克兰德的工厂昼夜不停；蒸汽在空中喷涌，污染形成雾霾。

    调查完东区的克莱恩仰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他不禁想道：

    对于东区的人民来说，来自神明的污染和来自“同胞”的污染，究竟哪一个更致命呢？

    他们比“活尸”更像活尸，在那些干瘦的躯壳下方似乎只是一颗颗干涸了的心脏。

    克莱恩看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照片，心头比手上的照片更加沉重。他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划去了一条信息，基本上已经可以定位东区少女绑架案的元凶。

    他准备回到白昼庄园的地底去询问黑夜女神是否可以借助“值夜者”的力量来调查卡平。

    现在克莱恩调查到的疑点全部集中在了这个风评不佳的富豪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