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不能走

    跟着祝新年来到此处的几人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冷汗都流完了，他们沉默了好半天，才终于将那女人说的话消化完了。

    “你……你和你的同学们在很多年前来参加封魔训练的时候遇到了这群滇人的鬼魂，然后你的同学们被骗……被他们血祭之后把遗骨扔到了地沟中……而你一个人逃了出来，一直在烟瘴之地活到了现在？”

    在叙述这段过往的时候，那学生数次差点咬到舌头，他结结巴巴将那女子遭遇的事情总结了出来，虽然描述出来只有寥寥只言片语，但那段过往却沉重到令在场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那些骸骨……已经在地下埋葬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你们……是哪一年来进行封魔训练的？”

    祝新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也有些艰难，他不想触及对方的伤心往事，但他必须要搞明白烟瘴之地中究竟发生过什么。

    “哪一年啊……记不清了……让我数数……”

    女子回头在石壁上找到一处划满了横线的砖块，她仔细数了几遍，才点头肯定道。

    “二十一年了……我们当年是夏至日来的，所以每年太阳最高的那一天我就会在这里划一道横线，现在已经有二十一道了。”

    在烟瘴之地中生活太久，这女子已经记不清时间流逝了，她只能用如此原始的方式来记录自己在此地不断重复的一年又一年。

    “二十一年……那一年我们大秦天工学院并没有派封魔队伍进入烟瘴之地，所以你不是秦人，你们是哪个学院的队伍？”祝新年问道。

    “楚国的，我母亲是秦人，所以我会说秦国话，不过那也没什么用了，在烟瘴之地中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跟活人说话。”女子答道。

    “为什么不回楚国去？这么多年各个天工学院都派过不止一个封魔训练的队伍来到过烟瘴之地，你对此地如此熟悉，不可能遇不到他们，只要你说明情况，任何一个队伍都会带你回去的。”

    祝新年看过烟瘴之地的地图，这地方说小不小，但说大也没大到哪里去，这些年如此多的封魔队伍前来训练，只要这女人想回去，她可以求助任何一支队伍，没有人会拒绝帮助她。

    可她为什么要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坚持二十一年呢？

    “回去？不……我不能回去……”

    女人摇头道：“血祭还在持续，我还没有找到解决血祭的办法，如果我走了，就还会有人跟我们当初一样被人诓骗，被当做祭品，就连死后也不得安息，被扔进山沟中化为妖鬼去袭击其他人……”

    “我不能走……我还没为我的同学们报仇……我不能走……”

    女人呢喃着，她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执念中无法自拔，一直在重复着“我不能走”这四个字。

    众人见状叹息，在烟瘴之地这种地方独自生存二十一年，就算心性再坚韧的人也该疯了，更何况这女人还背负着她所有同学的血海深仇呢？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找到替死鬼、进行过血祭之后那些滇人的冤魂就会消散吗？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依然存在呢？”

    女人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她骤然睁大双眼，提声道。

    “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我必须弄清楚为什么那些滇人的冤魂没有消散，为什么血祭还在继续……”

    女人呢喃道：“他们到底供奉的是什么东西，被供奉者又从血祭中得到了什么，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太多了、太多了……”

    她突然抬手捂住了脑袋，痛苦地抽着气，尖声叫喊道：“我不能走！我必须弄清楚谁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

    “不好！别再让她回忆过去的事了！她会把自己逼疯的！”

    傅宁宁立刻伸手去阻止那女人撕扯自己的头发，祝新年也赶紧蹲下身来，对那女子道。

    “清醒一些，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的同学还在王城神庙之中，按照你的说法，滇人要用他们进行血祭，现在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办，醒一醒，帮我们回去救人！”

    听见“救人”二字，女子的眼神咻然转亮，她立刻朝祝新年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枯井，如一条在山林间奔跑的白狐一般迅速朝王城神庙跑去。

    祝新年赶紧装备机甲，利用青风藤伸出枯井，将众人拉了上去，跟着那女人冒雨跑向神庙。

    似乎知道他们要去救人，天空中炸雷惊响，雷电劈倒树木，险些砸到那女人身上，其威力看起来与九天惊雷阵别无两样。

    为了阻止他们去救人，黑暗的王城中涌现数十名手持石器的滇国人，这些人挡住了进入王城的通道，抄起手中石块就朝祝新年他们砸了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怨气化为的妖鬼，其实是不具备这样的智慧的，之前祝新年他们也遇到过同等级的妖鬼，那都是些只会横冲直撞、依靠本能行动的无意识体。

    但因为这些人死在烟瘴之地，厚重的烟瘴隔绝了阳光与灵气对此地的净化之力，导致这些滇人的魂魄未散，所以这些妖鬼还是有意识的。

    他们只是被困在此地无法超生，必须不断重复进行血祭的过程，以求有一天他们供奉的神明能释放他们的魂魄，让他们往生极乐。

    但这个血祭的过程却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这些滇人估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抓多少人来供奉神明才能换取自己超生。

    这群滇人的意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变得疯癫失常了，一看见有人想要闯入王城救走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祭品，他们就跟发了狂一样疯狂发起了进攻。

    无数把石刀同时扎向了带头奔跑的那名女子，紧跟其后的祝新年本想救人，却看见那女子周身青光一闪，一台数十丈高的机甲顿时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那台机甲外表看起来已经非常陈旧了，而且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破损，所有破损的地方都用树枝、泥土、兽皮甚至是鸟羽维修遮掩起来，令这台机甲外观极为怪异，祝新年甚至无法一眼看出它到底是什么属相的机甲。

    虽然残破，但这台机甲的战力惊人，它伸出双手从雨林中唤起无数藤蔓树根，那些蜂拥而至的滇人被横扫出去，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四品木尚甲？”

    随后赶来的学生望着面前的巨大机甲迟疑了一步，犹豫道：“不、不对……虽然机甲看起来只有四品，但这女人使用的品阶术法早就超过了四阶啊……”

    祝新年自己用的就是木甲，他也知道能控制植物进行攻击的能力属于木属相，但这个女人使用的品阶术法又跟正常的木属相品阶术法有很大的区别。

    就好像这些术法都是她在深山老林中自己研究出来的一样，与正儿八经的品阶术法只是乍一看相似，实际却显得不伦不类。

    祝新年心中有些骇然，这女人身在烟瘴之地二十一年，不仅没有神智失常成为一个疯子，甚至还凭借自己的能力提升了品阶，这样坚韧的心性要是没有遇到这场悲剧的话，她现在早该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他看着那女子催动树根撞毁了王城围墙，看似坚硬的石块落到积水中竟然摔成了齑粉，可见这些石头并不是新开采出来的，而是经历了长期的日晒雨淋风化严重的旧物。

    直至此刻，祝新年终于确定了这里并不是新王城，而是已经被滇王抛弃的旧王城。

    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旧王城分明已经是废墟了，这是经过无数封魔训练的队伍确认过的事实，可为什么他们现在看到的旧王城却是完好无损的呢？

    难道……

    祝新年心中一惊，难道这座王城是个幻境，是妖鬼用来迷惑祭品们而设下的陷阱？！

    烟瘴之地灵气稀薄，瘴气横生本就容易影响人的神智，加上这些滇人魂魄被困在此处不知多少年，其本身的怨念也可能形成幻境。

    外来者吸入烟瘴神识不清，被滇人制造的幻境所迷惑，就会以为他们真的进入了王城神庙中避雨，继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为滇人冤魂献给神明的祭品。

    想到这里，祝新年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此时身在神庙中的同学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多么危险的地方，往更糟糕的方向去想，也许现在血祭已经开始了。

    祝新年大喊一声让所有人用灵力护体破除幻境，同时抽出世隐明光使其化为机甲战刀，一刀横劈击碎王城外围的幻境，绯红色的仙火如一只振翅的朱雀朝着王城中央的神庙呼啸而去！

    仙火映亮了半座王城，火焰所过之处只见无数浓郁的黑色魔气惊叫溃散，祝新年放眼一看，见神庙周围黑雾甚浓，那些魔气已经将整座神庙牢牢包围住了！

    察觉到仙火来袭，包围着神庙的那团黑雾中赫然显现一个人形，只见它骤然转身，抽出同样冒着魔气的长刀将横扫而至的仙火刀光给生生截住了！

    祝新年不会认错那道黑色的身影，那是魔甲，是比这一众冤魂妖鬼更可怕的存在！

    那魔甲朝祝新年发出了一声怒吼，似乎在警告他们不要妨碍血祭，但祝新年怎么可能放任这群妖魔伤害自己的同学们，他握紧刀柄，以“破竹之势”瞬间冲到了那台魔甲面前！

    那台魔甲的品阶不低，从它迅速出刀挡住祝新年攻击的动作可以看出，它的品阶至少在五阶魔煞甲以上。

    魔甲的品阶排序与修真者的机甲品阶正好相反，五阶魔煞甲相当于三品将甲，这个品阶已经远远超出了祝新年目前的五品侍甲。

    烟瘴之地虽然是人间瘴气最重的地方，但一般高阶魔甲是看不上这点瘴气的，它们都更向往魔主之力，更喜欢聚集在三大天工学院附近，想方设法为魔主重现世间贡献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烟瘴之地是很难看见高阶魔甲的，这也是为什么三大天工学院能放心让学生来此处参加封魔训练的原因。

    虽然在烟瘴之地确实会遇见魔甲，但因为高阶魔甲十分罕见，所以封魔训练的风险是可控的，不太会出现群发性伤亡，偶有如黎芦那样的状况也属于可以接受的正常伤亡情况。

    但如今烟瘴之地惊现高阶魔甲，这就说明这片土地中有东西在吸引着魔甲，而且魔甲这东西跟蟑螂一样，某处若发现一台魔甲，就证明这片地方已经有一万台魔甲了。

    祝新年再度挥刀连砍，聚集在神庙周围的其他魔甲纷纷朝祝新年转过身来，它们对这个试图打断血祭的人感到异常愤怒，每一台魔甲都好像要把眼前的木侍甲撕碎一般，发出令人胆寒的吼叫声。

    一时间，神庙之上绯红色的仙火裹挟着明亮的刀光不断亮起，祝新年操纵木侍甲在魔甲堆中挥砍，无数魔甲被他从神庙上踹下来，又被赶来的其他机甲斩成了碎块，化为一阵阵黑雾围绕在他们身边旋转。

    “其他人控制神庙外面的妖魔！无论如何不能让它们继续靠近神庙！”

    祝新年挥刀急喝：“裴少桥跟我进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