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类别:
女生频道
作者:
长风何归字数:3775更新时间:24/01/25 17:33:32
祝新年他们回到马车边的时候,马夫还被那群孩子们缠着脱不开身,围在他身边的孩子好像更多了,所有人都伸着手,朝他讨要那一两枚救命的铜板。
马夫被这些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崽子们缠得没办法了,他给得越多,那些孩子就要得越多,即使他知道有很多孩子已经找他要了好几遍钱了,也无法将那些贪婪的小鬼们赶开,只能朝裴少桥他们投来求救的目光。
裴少桥眼一瞪,跨步上前从人群中拎起了一个黑瘦的孩子,骂道。
“小畜生,从我没下车的时候你就在要钱了,到现在还不肯走,怎么?你是打算把你全家将来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要到吗?”
那小孩子虽然瘦弱,但人却不怂,张嘴咬了裴少桥手腕一口,痛得裴少桥直接扬手把他扔了出去。
孩子“哐当”一声摔在了污水横流的地上,这一摔肯定摔得不轻,祝新年看见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爬起来,胳膊肘已经擦破皮开始渗血了,但那孩子只着急忙慌地护住了怀里几枚铜板,对裴少桥龇牙咧嘴吼道。
“我全家就剩我一个了,拿你几个铜子儿怎么了?!犯王法了吗?!”
裴少桥被他吼得愣住了,那孩子骂完人一溜烟就跑了,等人跑没影了,裴少桥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咬出了血,气得他破口大骂起来。
“小畜生!你拿我钱还咬我?!别让我再看到你!下次非把你屁股打开花不可!”
这一声吼把周围其他孩子全都吓跑了,虽然那些孩子有些贪心,但胆子都是很小的,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他们四处逃窜,更别谈裴少桥这样大的吼声了。
被咬了一大口的裴少桥气得不轻,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竟然还有施舍者被乞讨者攻击的荒唐事,要不是祝新年和尤杰劝着,他真要去把那小子抓回来打一顿不可。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上车吧。”
尤杰半推半搡地把裴少桥劝上了车,笑道:“所以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哪怕是在咸阳城中也是一样的道理,你不要以为施舍给了他们钱财他们就会感激你,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嫌弃你给得不够多。”
“我一整个钱袋子都给他们了还嫌不够啊?!他们怎么不去抢啊?”裴少桥没好气道。
“你当他们傻啊?抢劫犯法,但讨钱不犯法啊,既然能躺着等好心人给钱,又何必冒着被抓的风险去抢劫呢?”
尤杰揶揄道:“裴小公子对这人性的劣根还是理解得不够通彻啊。”
“得了吧,我可不想理解这些玩意,要不是为了找白昊轩我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以后在路上遇见叫花子我也不想给钱了,谁知道我给完他会不会嫌我给得少呢?”
裴少桥是真气得不轻,手腕上的咬痕也是真的深,直到马车驶出了北街口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止血。
“回去之后拿烈酒冲一冲伤口,再找点避毒丹吃了,那群孩子们的牙口可不干净,当心伤口感染。”祝新年幽幽提醒道。
“感染?什么是感染?”裴少桥问道。
“就是有些病会通过伤口过人,我看咬你的那个孩子面黄肌瘦,不是很健康的样子,担心他身体有病,要是过给你就不好了。”
裴少桥“啊”了一声,惊恐道:“什么病会过人啊?”
祝新年耸肩道:“肺痨之类的吧。”
这一下可把裴少桥吓得不轻,他甚至等不到回家了,直接让马夫在街边寻了一家医馆就一头钻了进去,让大夫赶紧给自己疗伤。
祝新年和尤杰只能被迫停下来等他,裴少桥担心寻常的烈酒效力不够,让大夫给他用雄黄酒冲洗伤口,大夫拗不过他只能照做,但这雄黄酒淋到伤口上是很疼的,裴少桥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怒骂道。
“把人藏在哪里不好,非要藏到那鬼地方去,真不知道我那堂兄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虽然把白昊轩调回来属于越权调动,但也不一定是为了把人藏起来才让他住在北街的,裴元魁的俸禄虽然还可以,但大多都被他那几个弟弟挥霍了,他们家又是旁支,分不到太多的家产,这些年给他那些弟弟收拾烂摊子就赔了不少钱,纵使裴元魁有心给白昊轩安排个好住处,估计也是有心无力。”祝新年道。
裴少桥这辈子都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当然他也不相信裴元魁会掏不出钱来。
“至少给人长住客栈的钱还是有的吧?北街虽然偏僻,但置办一间院子花的钱与住客栈也差不太多吧?”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客栈了,最下等的厢房自然是可以,但这不是为了防着你吗?裴元魁担心计划被你发现,你会去找白昊轩闹事,所以让人住到北街去,想着你这个裴小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北街吧?”
裴少桥撇撇嘴道:“那还不是为了藏人吗?说什么裴元魁没有钱,他就是再穷也不可能穷到去北街置办院子。”
祝新年与尤杰对视了一眼,摇头道:“你是独生子,裴家的嫡长孙,但裴元魁不是,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跟白昊轩挺像的,他们俩都活得有些提心吊胆,这可能就是家世背景不够硬带给他们的惶恐感吧?”
“祝师弟也是这样想的吗?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呢,还总想着我这种出身的人去可怜世家出身的人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尤杰道:“裴元魁出生高门大户,但却是个旁支,只有他足够努力、地位足够高,才能得到家族的重视,但偏偏他又有一群不争气的弟弟,成天在外惹是生非,很有可能哪天做错什么大事全家就要跟着一起倒大霉,这也正好印证了他为什么会嫉妒裴师弟,因为即使裴师弟你什么都不做,你所得到的东西也是他这辈子无法奢求的。”
“白昊轩他们家曾经也是高官之后,但在太祖那一辈就没落了,家产所剩无几,他上头还有几个在朝中为官的哥哥,但官职都不是太高,这种职位的人每天在朝堂上战战兢兢的,随时会受到各种弹劾与牵连。”
“我看他们一家都活得小心翼翼的,白昊轩一被贬去王陵,他家里人就与他断了来往,害怕受他一点牵连,他无法从家里人那边得到任何的依仗与支持,所以才会被裴元魁选中,因为这种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很强硬,但实际上内心脆弱,都用不着什么手段就能轻而易举控制他。”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祝新年、裴少桥、陈清婵甚至是尤杰、洪儒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天性善良、正直,不会成天算计着要去谋害别人。
而裴元魁和白昊轩之所以能凑到一起,则是因为他们类似的出身使得双方都能比旁人更了解彼此的心思,他们会相互选择对方,也是因为选择能看清心思的人对他们来说风险最低。
“师兄这么说倒也有理,我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裴元魁他们家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我二叔天天给他那几个儿子收拾烂摊子,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在城郊放火,烧了几十亩良田呢。”
“那田产原本是王上准备赏给一位立了战功的大将军的,这一烧把朝廷都惊动了,以教子无方为由罚了我二叔一年俸禄,还赔了一大笔银钱,这才免了那几个堂兄的牢狱之灾,但从此也禁止他们入仕,所以他们到现在也没个一官半职。”
裴少桥啧声道:“现在想想,纵使我二叔和裴元魁挣得再多,似乎也不够赔的,难怪当年我太祖分家产的时候二叔家分得最少,估计他老人家也担心家产会被二叔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败光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元魁针对你是做错了,但没到罪无可恕的地步,你宽宽心,按照咱们的计划来,等他看清现实之后自会愧悔今日对你做所的一切,到时候就看你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了。”祝新年宽慰他道。
裴少桥点了点头,大夫给他手腕上的伤口敷了药粉包扎了起来,并叮嘱他以后这点小伤自己在家处理就行,不必到医馆来费钱,直言这纱布还没缠上去血就已经止住了。
被大夫嫌弃了的裴少桥脸颊抽搐,愤怒表示自己有钱没地方花不行吗?
那大夫竟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回怼让他钱多可以去布施给乞丐,没必要被人咬了一口还要来看大夫。
裴少桥彻底炸了,抓狂道:“我这就是好心布施的时候被乞丐咬的!”
大夫在收拾东西的空隙时朝他露出狐疑的目光,道:“裴小公子确定是在布施的时候被咬的?不是在抢乞丐钱的时候被咬的吗?”
裴少桥一噎,拧眉道:“嘿?!我为什么要去抢乞丐的钱?!”
大夫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了,但公子小时候在长街上抢了路边老乞丐的碗就跑,被他养的四条狗追了几条街,还是老朽去府上给您医治的,那个时候您屁股被狗咬了好几口……”
“停停停!别说了,你这老头怎么啥事都往外说?”
裴少桥从祝新年怀里抢了钱袋子,从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大夫手中,恳求道。
“答应我,忘了这件事,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好吗?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
大夫并不想收他的银钱,但裴少桥坚决要塞给他,甚至拉着祝新年和尤杰逃上了马车,狼狈地逃离了医馆。
“做什么跑这么快?等下又没有什么急事,我还想听听当年你被狗追着咬屁股的往事呢。”
一上车,祝新年和尤杰就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哎,狗咬屁股有什么意思?我更想知道裴师弟你当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要去抢老乞丐的碗啊?”
尤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祝新年勉强还能保持仪态,但看样子也马上忍不住了。
裴少桥忍无可忍,黑着脸咬牙道:“还不是听我那几个堂兄的怂恿?!当时我才几岁大,他们说那老乞丐经常往过路的人身上吐口水,说只要我把他的碗抢回来他们带我去怡梅院听曲,我就去了,谁知道那老乞丐他自己都活不起了他还养狗啊!”
想到当年惨烈的往事,裴少桥也十分尴尬,不由抬手捂住了脸,而尤杰和祝新年两人已经笑得几乎要躺到一起了。
“哈哈哈,不是……你当时才几岁啊就去怡梅院听曲?你听得懂什么啊?”尤杰大笑道。
“就是因为听不懂才好奇啊,而且当时我也没去过怡梅院,就想去看看嘛,人有好奇心难道不对吗?”
见裴少桥还在死撑,尤杰已经笑得要厥过去了,他勉强撑住身体,扶着裴少桥的肩膀问道。
“那你怎么那么实诚,让你去抢碗你就去啊?你那几个堂兄怎么不去?他们害你被狗咬了,后来受了什么惩罚没有?”
裴少桥摸着下巴思忖半晌,忽然一拍手,惊怒道:“他大爷的!我当时吓傻了,竟然没把主谋告诉我爹娘!我那几个堂兄当天晚上跟没事人似的还去了怡梅院听曲呢!”
这一下,在尤杰的祝新年狂笑声中,裴少桥终于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