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同生共死

    又是一段漫长的下坠。

    只是这一次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很快视线尽头出现了小光点，如萤火微光一般闪烁着。

    虽然微弱，但却在祝新年的心中点燃了希望之火，随着光点越来越亮，祝新年心中的大火也越烧越旺，当他逐渐看清远处是什么东西在发光的时候，心中的烈火轰然炸响，令他激动的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了。

    那是一把斜插在玄武体内的长刀，整把刀都散发着莹润的白光，祝新年双脚刚刚落地，就迫不及待冲了上去，近距离观察着这把天界人人称赞的神刀。

    从远处看，断水刀似乎是白玉做的，刀身刀柄一个颜色，仿佛是用一整块美玉雕刻而成，通体无暇，仙光流转。

    而走近之后才发现刀身其实是透明的，白色来自于刀身里面涌动的白色雾气，祝新年并不知道这些一直在刀身中流转的白雾是什么东西，但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灵力，难怪连天界的仙人们都会断水刀念念不忘。

    靠近断水刀，祝新年脖颈上的那枚真仙精元爆发出强烈但完全不刺眼的光芒，它甚至隔着机甲照亮了此处空间的每一寸角落，让祝新年完完全全看清了这把神刀。

    “真仙引我到此处，又为我照亮，可是同意我拔出断水刀，借此神刀再与魔主大战一场呢？”

    蓬莱海的上一任管理者已经陨落很多年了，这枚真元是他精魄灵力的集合体，但其中具不具备意识就不得而知了。

    祝新年稍稍等待了一会，便看见那枚精元发出了轻轻的嗡鸣声，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得到真仙同意，祝新年大喜，立刻连声感谢，然后伸出双手握住了断水刀的刀柄。

    当他接触到断水刀的那一刻，无数属于前任刀主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这是祝新年第一次亲眼见到神魔大战的场景，日月失色、万仙陨落、千城同摧、百鬼哭嚎，三界同时沦为炼狱。

    魔主率领的魔甲军团如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浓厚乌云一般压境而来，蓬莱海所有虚空境仙人全力迎战，空中灵力与魔气相撞，刀光与剑影横飞，无数魔甲和仙人从战场中坠落，掉进恶浪翻涌的蓬莱海中。

    圣兽玄武和镇海白龙第一次并肩作战，神龙在天上迎战魔甲，玄武在海面上撕咬吞噬着被击落的魔甲，同时将还有救的仙人们驮回岸边，交给医仙治疗。

    “蓬莱海的御敌队伍不够阻挡魔甲军团，我去助阵，你守好海面，不要妄动！”

    白衣真仙手提断水刀抬头看向空中激烈交战的场景，虽然祝新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这位真仙此时一定眉头紧锁。

    “师尊！我也去！”

    那个时候的狂澜真仙还年轻，穿着水蓝色的衣裳，边说边要装备机甲跟随师尊去御敌。

    “胡闹！你刚刚升为真仙，战斗经验不足，上阵去在魔主刀下走不过十招！”

    白衣真仙喝退了狂澜真仙，厉声严肃道：“你就留在这里，替为师守着蓬莱海，我们这可是仙山灵海，是整个天界的灵脉所在，镇守蓬莱海是我们的责任，哪怕我们今日都陨落了，你也得继续承担起守海的责任！听明白了吗？”

    狂澜真仙没有说话，祝新年能看出她情绪很激动，但却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表面上是用力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握拳的双手都攥出血了。

    白衣真仙提刀而上，头也不回地奔赴了战场，而狂澜真仙的眼神则一直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交战因为白衣真仙的加入而再度激烈起来，白衣真仙的身影被无数交错横飞的灵力和魔气掩盖，再也难寻到踪迹了。

    这场战斗持续了非常久，直到双方几乎都消耗殆尽了魔甲军团才终于撤退，而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寥寥几人中却没有看见白衣真仙的身影。

    狂澜真仙直接冲进了海里，想要从无数坠落进海中的仙人里寻找师尊。

    说实话，祝新年始终注视着战场，但也没发现白衣真仙是什么时候陨落的，甚至不知道他的断水刀是什么时候落进海里，进入了圣兽玄武的体内，只看见年轻的狂澜真仙顾不得装备机甲也没有用灵力护体，她浑身都被海水浸湿了，手里却紧紧握着一枚微微发光的东西。

    那就是祝新年现在脖颈上佩戴的真仙精元，也是狂澜真仙唯一从海上找到的白衣真仙的遗留物。

    记忆到此终结，祝新年的眼前恢复了光明。

    “您是觉得狂澜真仙自己一个人镇守蓬莱海这么多年太苦了，所以想让我拔出断水刀去帮她？”

    真仙精元又是一阵嗡鸣。

    祝新年沉默了下来，不知道白衣真仙是否知道狂澜真仙已经决定放弃蓬莱海了，她已经站到了曾经杀害她师尊的凶手的队伍中去了，而现在祝新年也不知道狐帝和陆夜有没有成功回到海面上，如果狂澜真仙决意不让他们活着离开蓬莱海，那狐帝和陆夜的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想到这里，祝新年不再与白衣真仙的精元多说，既然真仙已经同意了自己拔刀，那拔出刀之后究竟是帮助狂澜真仙还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可就由不得白衣真仙说了算了。

    祝新年调动灵气汇聚于双手，灵力通过机甲流淌到刀柄、刀身上，深深刺入玄武体内的断水刀被祝新年的灵力激活，透明刀身中的白色雾气瞬间汹涌起来。

    虽然白衣真仙同意了祝新年拿走断水刀，但是神刀自己是有意识的，它会自行择主，而现在它正在考验祝新年是否够格成为自己的新主人。

    “在玄武肚子里躺了一千年了，你也该躺够了吧？你可是神刀啊，不出来杀敌还配得上你神刀的名号吗？难道你想烂在玄武肚子里吗？！”

    祝新年感觉到这把刀在跟自己对抗，于是调动气海中全部的灵力灌注于双手，握紧刀柄倾尽全力往外拔刀。

    拔刀的过程并不难，因为是插进玄武的血肉之中，并不是卡在什么磐石里面了，所以刀是能够拔动的，只是这么多年刀和玄武的血肉已经长到了一起，要拔刀就肯定要连血带肉一起扯下来。

    祝新年认为当年圣兽玄武应该是主动将这把刀吞进肚子里的，所以才会扎在肠胃附近，它作为白衣真仙的灵兽，对自己的主人非常忠诚，即使真仙已经陨落，它依然守护着主人的遗物一千年都没有从海底出来。

    如果今日不是祝新年来取刀，或许再过一千年、又一千年，直到三界消亡，它也会带着主人的遗物一起长眠海底。

    拔刀撕扯着血肉令圣兽玄武非常痛苦，祝新年在它身体中也能听见它痛苦的嚎叫声，圣兽玄武又开始挣扎起来，身体摇动翻滚颠来倒去想要缓解痛苦。

    祝新年判断拔刀应该不会威胁到玄武的寿命，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即使被玄武晃得站都站不稳，但他依然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态，并稳定向断水刀内输送灵力，以压制刀身内汹涌的反抗之力。

    作为神刀，它们一向只臣服比自己力量更强的人，白衣真仙最少是虚空境无相阶的人，但祝新年才是天人境超品阶，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换做旁人根本就不敢有取刀的想法，当然他们也无法来到蓬莱海、更无法活着进入圣兽玄武的体内。

    祝新年原本是不信命的，但自从穿越之后他就相信了，既然他能克服一切障碍来到此处，亲手握住了断水刀的刀柄，那就说明这把刀是属于他的，无论他是什么境界什么品阶，只要他站到了这里，就一定能把刀带走。

    秉承着这样的信念，祝新年牙关紧咬，榨干气海瞬间将所有灵力灌入刀身，磅礴的灵力竟然真的将刀身中的白雾震退了一瞬，祝新年趁机抓紧时间双手用力往外猛抽，眼前只见鲜血飞溅而过，深埋圣兽玄武体内的断水神刀竟然真的被他抽出来了！

    这一刀杀伤力极强，刀光横飞出去直接将圣兽玄武坚若磐石的龟壳当中劈开，海水瞬间灌了进来，将祝新年从玄武身体中冲了出来。

    犹此刀光仍未消散，这一刀生生分开了海水，将蓬莱海几千丈深的海水从中分成了两半，黑暗无光的海底竟然能抬头看见海面上的岛屿，甚至是从来不得见的天空与飞鸟。

    正在半空盘旋的天狼一样看见了海底的祝新年，当即俯冲下来，一口叼起祝新年的机甲将他带到了海面上，放到了他们刚才入海的那片孤岛上。

    此时狐帝和陆夜已经上岸了，而狂澜真仙不见踪迹，陆夜正在往海里冲，想要去救祝新年，而狐帝一直拦着他，说什么都不允许他二度入海。

    两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只是还没吵出个结果，蓬莱海突然巨震，一道凌厉的刀光从海底急冲而出，竟然将巨浪翻涌的蓬莱海海水分成了两半，而天狼已经冲了下去，很快就把祝新年带了上来。

    陆夜和狐帝都被这隔山分海的刀光惊住了，直到天狼将祝新年放到了岛上，陆夜怔愣回头看见祝新年还活着，当即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捂着胸口连声道。

    “还好活着……还好活着……”

    祝新年被玄武吞进肚子里的事着实把陆夜这个师尊吓到了，他与圣兽玄武打斗耗尽了灵力与力气，要不是狐帝将他强行拖上岸来，只怕他就要淹死在海底了，此刻见到祝新年还活着，浑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人也脱力坐到了地上。

    论冷静，还是狐帝更胜一筹，陆夜已经瘫坐在地了，狐帝却第一时间看见了祝新年手中的长刀，当即眼角微微眯起，唇角带笑道。

    “好小子，你竟然成功拿到断水刀了，不枉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与圣兽玄武缠斗，好歹没让它把你消化了。”

    断水刀与祝新年的机甲颜色非常相近，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尺寸、重量、手感都非常合适，而且此刻神刀也不反抗他了，刀身中的白雾平静了下来，恢复了缓缓流动的样子。

    “过程一波三折，说来话长，不知道该说是我命中该有这个东西，还是纯粹运气好，误打误撞竟然拿到了断水刀。”

    祝新年举起断水刀仔细观摩，竭尽自己的所有学识却不知道这把刀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竟然能如此晶莹剔透，且杀伤性惊人，连圣兽玄武那样无坚不摧的外壳都……

    突然想到圣兽玄武挨了一刀，祝新年赶紧往海中张望，却见被断水刀劈开的蓬莱海海水已经合上了，海面上的巨浪似乎比他们入海之前更高了。

    “遭了，我拔刀的时候不知道此刀如此锋利，轻轻一挥就能分山隔海，那只圣兽玄武的龟壳被刀光劈开了，它……不会死吧？”

    虽然圣兽玄武凶狠异常，但它也是非常忠诚的灵兽，沉寂海底一千年就是为了守护主人的遗物，祝新年倒是不忍心杀了它。

    “被断水刀劈中基本上是活不了的，但是没必要为它的死亡而难过，它存活这一千年就是为守着它主人的遗物，现在断水刀已经认你为主了，它再无遗物可守，也是时候该随主人离去了，即使不被断水刀劈中，它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终点。”

    狐帝望着海面，沉声道：“灵兽就是这样，一旦与人结契便生死与共，如果主人死亡，灵兽是不会独活的，就是因为灵兽太忠诚了，所以我才不想人类学御兽，因为如果是灵兽死亡了，它们的主人大多数会选择换一只灵兽结契，而不是随灵兽一起消亡。”

    祝新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事情好像确实如此，一个御兽师可以同时号令好多只灵兽，但对于灵兽来说，它们只有这一个主人，与主人同生共死是它们同意结契时立下的誓约，几乎所有的灵兽都不会违背这个约定。

    圣兽玄武虽然贵为四圣兽之一，但它同时也是灵兽，既然同意了与白衣真仙结契，那在白衣真仙消陨的时候它就该跟随离开了，但它却多活了一千年，就为了守着这把刀。

    也许是白衣真仙提前算到了一千年后会有后辈前来取刀，所以提前交代了圣兽玄武在此守刀，又或许这仅仅是出自圣兽玄武的本意，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没多久，孤岛附近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玄武，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只，它们聚集在一起，不断发出悠长空灵的悲鸣声。

    随着翻涌的海浪带上来一片血水，圣兽玄武庞大的身躯也漂浮了上来，它背上的龟壳被断水刀剖开了，这样的重伤很快要了它的性命，此刻尸体浮上海面，身躯化作点点金光逐渐飞散。

    与此同时，祝新年脖颈上的真仙精元也开始消散，金光飞向海面，在无数玄武的悲鸣声中，时隔一千年，白衣真仙又与他的灵兽玄武重逢了。

    而这一次，他们永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