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三岁看老

    曦女自打出生起，除了上次跳地心火海之外，再没有体验过这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感觉了，强烈的失重感令她连连惊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祝新年身上靠，因为太过紧张，她双手用力攥紧了祝新年的胳膊，等到落地的时候祝新年的胳膊都被她掐麻了。

    此番下界，祝新年有着明确的目标，直奔长安城裴府而去，径直落到了裴少桥那竹院别居中，此时正值清晨，裴少桥刚刚起床打开门，懒腰刚伸了一半，就看见祝新年半搂半抱着一个年轻女孩落到了他院中。

    看见这一幕，裴少桥没打完的哈欠瞬间憋了回去，眉心随之拧到了一起，双眼在那年轻女孩身上来回打量好几遍，心中腹诽，暗骂祝新年在外沾花惹草，这小姑娘看起来比他重孙女还小呢！两人搂搂抱抱是怎么回事？

    “别在那傻站着了，过来扶一下，她不太适应高空下坠的感觉，可能有些晕眩，扶她进去坐一会。”

    裴少桥眉心拧得更深，甚至抱起胳膊哼哼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年纪都可以做她太爷爷了，你可不能让我晚节不保，你自己扶进去吧。”

    祝新年就知道裴少桥脑子里一般都不装什么正经事，颇为嫌弃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人家是从天界来的，论年纪可以当你祖宗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扶她这叫尊老、叫孝心！”

    “天界来的？仙女？”

    听说来的是仙女，裴少桥眉心一下就舒展开了，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来接，赔笑道。

    “你说你，每次下界都要带些我没见过的人，不是长着人身的毛狐狸就是天上的仙女，叫我没一点准备，这仙女驾临我家那是福泽后代的大好事，我得提前沐浴焚香出门迎接才是啊。”

    祝新年听闻这话眼角直跳，鄙夷道：“狐帝品阶更高，位列真仙之位，怎么没看你态度这么好？再说了，我也是天上仙人，怎么不见你沐浴焚香来迎我？”

    “你就算是成了天道大神，那也是跟我裴少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你我之间需要那么客气吗？你怎么不说在我家供一座你的金身塑像日夜上香呢？”

    在裴少桥看来，无论祝新年到了何等高位，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统管三界了，他们俩依然是兄弟，曾经同甘共苦走过来的，要是真有一天祝新年接受三界朝拜，那香火也该有自己的一份，毕竟祝新年在飞升之前可也没少得裴少桥的帮助。

    被高空下坠感吓得脸色苍白的曦女默默听他们说话，到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抬头望向裴少桥，迟疑问道。

    “你们俩……以前真穿一条裤子啊？”

    天界并没有“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俗语，所以曦女真的以为祝新年和身边这人以前共同穿过一条裤子，这个行为听起来有些难以接受，总感觉不是那么爱干净，不像是曦女认识的那个祝新年会做出来的事。

    祝新年刚要开口解释，裴少桥抢先插嘴开始胡扯。

    “当然了！从前在天工学院我俩还睡一间房呢，他什么糗事我都知道，仙女要是不着急回天界去的话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啊。”

    曦女哪里经得住这等诱惑，她本就对祝新年心有好感，又因为年纪小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心很强，人界更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祝新年从前在人界的那些经历对曦女来说更是有无穷的吸引力，此时什么采集花草种子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了，她恨不得在裴少桥家长住下来，好好听个过瘾。

    “等会等会，你俩才刚见面，怎么就好得像认识千儿八百年了一样呢？还有曦女你别听他瞎扯，他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当中有十一句都是添油加醋了的！”

    祝新年伸手一把将裴少桥薅了回来，手臂牢牢箍着他的脖子，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裴少桥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立刻举手投降道：“知道知道，我跟仙女说说话嘛，去看曾笑然又不急于这一时半会，放手放手！我一把老骨头了能被你这样勒吗？”

    “你还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啊？怎么这张嘴上还是没有把门的呢？白活这么多年了？”

    祝新年松开了手，裴少桥一个箭步跳到曦女身后，暗戳戳道：“看见了吗？他起以前就总这样欺负我，仙女要给我做主啊！”

    曦女被她逗得掩面大笑起来，不得不承认裴少桥在逗女孩子开心这方面非常有天赋，从前在天工学院他就能在全学院女生中混得风生水起，祝新年飞升之后他也是很快成亲有了后代，如今子孙绕膝，也算是享受到了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带来的好处。

    “但凡你年纪再小一点，我今天绝对让你梦回天工学院。”

    祝新年斜了他两眼，十分嫌弃道：“你个老顽童玩够了没有？我们还要去找曾笑然呢。”

    “你不是给曾笑然赐福了吗？用灵力找他应该很快吧？再说你不是仙人吗？飞过去路上也不花时间吧？”

    裴少桥朝祝新年抬了抬下巴，道：“你试试啊，总要先确定他在哪个方位我们才好出发去找他吧。”

    这事自然不用裴少桥提醒，祝新年念力一动，整片人界顷刻间被他的神识覆盖，所有残存有他灵力的人和物就像地图上被标红的地标一样清楚显现了出来，因为祝新年成神之后这才是第二次下界，所以人界沾染有他灵力的人和物并不多，稍微在脑海中一筛选就发现了一处祝新年上次下界并未去过的地方在闪烁灵光。

    那一定是曾笑然投胎转世之后带过去的灵光，祝新年基本可以确认那就是曾笑然无误了。

    “找到了。”

    裴少桥一下睁大了眼睛，立刻围上来问道：“找到了？人在哪？”

    “好像就在长安城里，距离我们不算远。”

    裴少桥当即笑出了声，拍手道：“那敢情好啊，不用我们走远路了，我没事遛个弯还能去看看他，他在哪个方向？我想想有没有大户人家在那边。”

    祝新年面露难色，疑惑道：“没有偏向哪个方向，他的位置在长安城的正中间，有谁家的宅院是建在城正中的吗？”

    一般来说一座城池的正中间基本不会是寻常民居，祝新年就担心曾笑然这一世命又不好，万一小小年纪被卖到酒楼教坊之类的地方做苦力就不好了。

    “中间？正中间？”

    裴少桥结巴道：“长安城的正中间？”

    只见他满脸惊惧，当即跺脚急声道：“那里是长乐宫啊！是皇家宫阙，完蛋了，曾笑然肯定被卖进宫里当小太监了！”

    此言一出，祝新年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曦女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说话了，整个小院中就听见裴少桥在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嚎叫，引得裴府的下人闻声赶来，着急问道。

    “老太爷您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小的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非修真者看不见天人，裴府的下人只当裴老太爷身子不舒服犯病了，虽然老太爷是当世罕见的高阶修真者，但毕竟年纪太大了，身体健康方面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听见裴少桥大喊大叫，下人们就吓得不轻。

    “去去去，这没你们的事，没叫你们别过来！”

    裴少桥挥手赶走了那些下人，脸上的神情却更加沉重了，连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以我现在这身份进不了宫啊，再说曾笑然要真是入宫成了太监，我们也很难把他救出来啊。”

    “还没有亲眼见到人，别提前下结论，既然有神明赐福这种说法，我就不信他这一世还能做太监，既然走正门进宫不方便，那我们就直接飞进去，放眼人界，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进不去的吗？”

    宫门高墙只是用来防普通人的，这场这三人谁都不是普通人，要想进宫去找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裴少桥在人界待久了，还惦记着人界的尊卑礼仪，而祝新年和曦女生活在天界，在他们的意识中可没有进屋一定要走门的规矩，毕竟天界很多仙山洞府本身就是没有大门的。

    在祝新年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来到了长安城长乐宫，宫门口镇守的将士们都是肉体凡胎，本就看不见祝新年和曦女，而裴少桥也隐去了身形，三人大大方方直接从大门走了进去，守门的将士却半点都没察觉。

    “要是当初高祖没有裁撤兵甲部的话，现在镇守宫门的人里还有机甲士兵，那我们可就没这么容易混进来了。”

    裴少桥唏嘘了一声，机甲士兵都是修真者，而且品阶不会低，就算他们察觉得不到天人的气息，裴少桥隐匿身形从他们身边走过肯定会被发现蛛丝马迹，所以当初汉高祖裁撤兵甲部的决定竟然在多年之后帮助裴少桥顺利潜入了长乐宫，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裴少桥从兵甲部总指挥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呢。

    “就在前面了，我看长乐宫并不大，他应该就在前面那几座殿宇里面。”

    汉朝长乐宫的规模远没有当初秦国阿房宫的规模大，要在这里面找人还是相对容易的，祝新年已经能清楚感应到前方某处有自己灵力留下的痕迹，说明他与那道灵力之间已经非常非常接近了。

    三人与宫中脚步匆匆的宫女太监们错身而过，径直朝着主殿去了，但是主殿当中只有跪着擦地的宫女，并没有男性存在。

    排除曾笑然投胎转世成女子的可能，祝新年将神识集中，确认灵光就在附近，于是立刻环视主殿，发现屏风后面还有一道门通向后院，而细听后院中好像有人在说话。

    祝新年立刻迈步朝后院走去，越靠近，后院的声音越明显，后院不知一个人，像是好几个孩子在玩耍，稚嫩的笑声不断响起，而祝新年确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院中的几个小孩子最大不过十岁，聚在一起玩类似蒙眼抓人的游戏，看衣着能发现这些孩子个个身份不低，而长乐宫是汉朝东宫太子的居所，所以这些孩子中有一个是当朝太子，而其他孩子则可能是太子伴读。

    “这些孩子们跑这么快，看不出哪个是曾笑然啊，他转世之后面貌会不会发生变化啊？我怎么一点没看出哪个是他呢？”

    裴少桥看不出来，但祝新年却已经认了出来，在那群孩子中有个眼睛上蒙着黑布、正伸出双手笑着抓人的孩子头顶闪着灵光，那光芒正是祝新年在曾笑然投胎转世的时候仙人抚顶赐福留下的印迹。

    “是那个……是他没错……”

    祝新年伸手指向那群孩子中间的那一个，裴少桥和曦女的目光也同时看了过去，看到那孩子身着华服，裴少桥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看这模样应该是个富贵子弟，好悬没有成小太监。”

    “太监是什么？小太监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曦女没见过太监，也不知道人界有阉人这种违背人伦的悲惨存在，裴少桥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感慨道。

    “果然是天界下来的人啊，人界疾苦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幸福啊。”

    天人不仅不知道太监阉人是什么，也没有遭受过饥荒、山火、洪灾，更不会因为天灾流离失所，他们有史以来遭受的最恐怖的事情大概就是神魔大战和魔甲军团的骚扰了。

    曦女听出裴少桥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也意识到人界想要吃饱穿暖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在天人看来很正常的东西对凡人来说却需要极高的地位才能获得，她不了解人界，害怕自己言多必失，于是抬手轻轻捂住了嘴，不敢再多问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院中孩童们的笑声萦绕耳边，不多时便到了饭点，一名同样衣裳华贵的女子从三人身后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

    “彻儿，玩累了吗？午膳送到了，快来洗洗手用膳吧。”

    那名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孩子应声撤下了脸上的布巾，回头朝那女子看来，正好祝新年他们也一同看清了那孩子的长相，真真就是曾笑然的缩小版，连笑着答话的细微神情都与前世的曾笑然一模一样！

    那孩子笑着飞奔过来，仰头朝女子行了一礼，咧嘴道：“母后今日可有带彻儿喜欢的肉汤过来？”

    女子宠溺一笑，点头道：“自然带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位厨子做的，赶紧来尝尝吧。”

    母子两人有说有笑路过祝新年三人回到了主殿，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裴少桥还要跟上去看看曾笑然吃喝情况，想看看他在宫中有没有被好好照顾，却被祝新年伸手拦下了。

    “不用去了，他这辈子注定非同寻常。”

    “这你就看出来了？虽然是说三岁看老，但你这也太未卜先知了吧？这难道是天人的预知能力？”

    裴少桥好奇问道：“那你看出了什么？非同寻常是什么意思？他以后会有什么大成就吗？”

    祝新年回头看了屏风后的走动的人影一眼，心绪难平道。

    “汉武帝刘彻，当初那个在太平川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这一世要成为名震千古的一代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