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卖身契

    女人在听完之后，沉默了半响，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想通了似得，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跪在余顾晚的面前。

    “你就是染染的再世父母！余小姐，虽然你这样说，可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和染染都不要觉得欠了你什么。”

    余顾晚吓了一跳，皱着眉去扶她：“你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给人跪下？”

    “你受得起这一跪，这是应该的。”女人不仅没有起来，甚至砰砰砰得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咚咚作响，“我知道人想要改命有多难，我人生几次跌宕，只是想要跳出如今这个深坑而已。可我跳不出来，同样也无法让染染从这个深坑里跳出来。”

    余顾晚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其实是第一次，命运将这个时代的残忍之处，赤裸裸得揭示在她的眼前。

    她亲眼亲耳看到了，听到了一个时代背景之下的悲剧结果，而这样的悲剧仍旧在延续，如果不是碰到她，苏染会是下一个悲剧，同时也会诞下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余顾晚的喉结滚了滚，她忽然觉得格外的艰涩，想做点什么，又有一种格外无力的错觉。

    “三百，是我给苏染的钱。这钱我给你，我也希望……你能留点给自己，无论处在什么时候，留点钱在身上，到底是好办事的。”

    女人痛苦得看着余顾晚。

    余顾晚拿出钱来，递给她。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怔怔得看着那笔钱很久很久。

    三百，不是小钱。

    可女人还是嘴角勾了勾，挑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来，她泪眼婆娑得看向了余顾晚，眼泪大颗大颗得滚落而下，在地上烫出一个又一个，浅显的水坑。

    “三百……”女人怔怔得盯着那笔钱好久，然后才如同缺了润滑油的木偶，动作间有几分发涩，她微笑着从余顾晚的手里把钱抽走了，“多谢余小姐。”

    她把钱踹在了怀里，在余顾晚提供的卖身契上签了字。

    然后头也不回得走了。

    背影格外的决绝。

    如果可以，余顾晚想，她一定不愿意拿这三百块钱。

    一个无能的母亲，无能的把女儿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本以为能够护她周全，却不想，护都护不住。

    不仅护不住，还甚至差点让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

    然后，又在阴差阳错之下，把女儿送到了一个见了一面，只能凭借着初步的印象去判断此人好坏的人手里。

    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也就只价值这么三百而已。

    何其悲凉。

    女人走了之后，没多久，苏染也慢吞吞得从隔壁的房间走了过来。

    两个的房间隔音其实并没有多好，余顾晚也完全没有要隐瞒女孩的意思，她青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茫然得抬头看向了余顾晚。

    “姐姐，我妈妈……到底是好是坏啊？”

    余顾晚转头，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轻轻一笑：“很能因为一件事去界定一个人的好坏，她既是你的妈妈，也是你两个弟弟的妈妈。很多时候，现实逼着她必须去做取舍。”

    苏染垂下眸子来，眼泪又要涌出来了：“所以我是被舍掉的那个？”

    “可你在我这里，正如我所言，是我小心护着的宝贝，从不是轻贱之物。”余顾晚揉了揉她的头发。

    余爷爷盯着苏染，叹息了一声。

    当然了，医馆里还有旁人，那些热心过了头的大婶。

    “染染啊，你也体谅体谅你妈妈，她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你爸那个样子，肯定打人！她不这样，她能怎么样？小军愿意要你，可……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

    这位大婶倒是个嘴严的，要不然余顾晚会上来就让二牛把她给清出去。

    苏染不太想听这个大婶的话，却也不敢随意得顶撞人，只是扭头看着余顾晚。

    余顾晚倒是也没阻止大婶说什么，而是看着苏染，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开心了？”

    “没有……”苏染见余顾晚既然没说什么，那可能就是希望她认真的听话，尽快她不开心，她也只能硬着头发听。

    “你妈妈说得对，图感情，没用。得图钱！那老头虽然打人，还有问题，可他有钱呐！你过去了，那不就是你的吗？不过啊，你跟着小余更好！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大婶的语调忽然一转，“就是啊，别怪她，真的，别怪你妈妈。”

    “她没办法啊，这个世道，女人活着不容易，她是真的没办法。”

    大婶的眼眶也红了。

    余顾晚趁机给了二牛一个眼神，让二牛把人给请走。

    那大婶一边走，一边擦眼泪，还回头给苏染说：“染染啊，别怪她，过好自己就行了。其他的，能帮就帮，帮不了拉到！别怪任何人，一味的怪他们，过不好这辈子的。”

    她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苏染依旧垂着眸子，眼泪仍旧在一颗一颗得滴落下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这样的啊。

    身边的人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为了什么一夜之间，这些大道理都失去了意义？

    为什么以前对她还算不错的父母，仅仅会因为自己遭遇了这么多无助的难堪，反而收回了那些对自己的好呢？

    并且，她还不能去恨他们。

    可心里的那些难过，谁能知道？

    为什么不能恨啊。

    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要碎掉了，要死掉了，心里的难过像是过载的水池，满满当当得溢出来。

    苏染蹲坐在地上，抬眸，她泪眼模糊得看向余顾晚：“姐姐，我好难受啊，我要喘不上气来了。”

    余顾晚半蹲下来，紧紧得将她抱在怀里，手轻柔得抚摸着她的后背。

    “我要死掉了，姐姐，我要死掉了。”

    余顾晚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轻轻得拍着苏染的后背：“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

    “好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了。”苏染还在哭着，喊着。

    她一直哭，一直哭。

    哭到停不下来，因为哭得太厉害，几乎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

    余顾晚忙掐她的人中。

    苏染才幽幽转醒，她不哭了，但只会呆呆得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