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心锚

    这个女孩叫姬娜，24岁，住在罗德岛员工宿舍B区，未婚。在罗德岛后勤部工作，是位物流专员。

    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8点才能回家。

    她不抽烟，酒仅止于浅尝。晚上十一点睡，每天要睡足八个小时。睡前，她一定会听两遍贾斯汀的专辑，然后锤不安分的傻妹妹一顿当做热身。

    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绝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如此平淡普通的生活她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

    哪怕是在莱茵生命，姬娜的日子也是这么过的。

    从小到大，她只在贫民窟讨生活和被莱茵生命训练的时候没睡好过。

    南希曾不止一次对好姐姐的睡眠质量表示羡慕，也问过她为何能睡得跟佩奇一样雷打不动。

    结果被锤了几十次都没问出来原因。

    最后南希只能揉着屁股将一切归咎于体质差别。

    但今天，姬娜的优秀体质失灵了。

    哪怕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困意在颅腔中肆虐，酸涩的血痕爬上眼白，身躯在冰凉海风中逐渐变冷，姬娜依然没有任何离开这里去睡觉的念头。

    熬夜很伤身体，但人们总能为这种行为找到借口。

    也许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欢愉，也许是为了出口气再来一把，也许是为了想看到第一束阳光来临时的震撼……

    也许是刚经历了剧变，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不想其他。

    从便利店里出来，姬娜破开香烟的包装，但没有抽出来一根点燃，而是先拿在手里走向道路另一侧的沙滩。

    她绕开了那些孤零零的灯光，借着繁星的微光走到海边，将鞋踢到身后，站住。

    一道浪潮袭来，却在靠近海边的时候没了力，最后只能浅浅地扑在沙滩上，刚好没过姬娜的脚踝。

    猫猫打了个激灵，万宝路差点被握变形。

    真凉快啊……

    倒是挺提神的。

    姬娜晃了晃脑袋，感觉比刚才清醒了不少。她抽出一根烟来送到嘴边，拿出打火机。

    就跟一开始所说，姬娜并不抽烟，因此动作有些僵硬。再加上半夜海风有点大，她摁了好几次才将香烟点着。

    漆黑的海边出现了一点火光，突然亮起后就暗了下去。青色的烟刚出来就被风吹散，飘向空中消失不见的还有猫猫的咳嗽和叹息。

    姬娜以前也是接触过香烟的，只不过吸了一口后就在不间断的喷嚏中掐灭了吸烟的想法。

    那时候她的反应比现在还严重。

    之所以会买万宝路，是因为她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排解负面情绪了。

    喝酒是个好主意，但在海边喝酒恐怕会回不去。

    而香烟不会让人迷醉。

    那强烈的刺激感也能提神，还可以让人短暂地将注意力从烦心事中转移出来。

    除了有害身体健康这一点外，可以说全是优点。

    姬娜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一根一根不停地抽烟了。

    这种烟雾过肺从鼻腔中喷涌而出的感觉真的令人上瘾，那辛辣感宛如无数条细小电流刺激着身体内的细胞，最后在中枢神经汇合直冲脑门，来了一场震慑灵魂的大爆炸。

    让人感觉如羽化登仙般畅快。

    烦闷是需要时间冲刷干净的，想在短时间内忘记烦恼就只能去寻求这种短暂且激烈的欢愉。

    ……

    女孩蹲在海边，吞云吐雾，静看潮起潮落。夜空中的繁星落不进她的眼中，暗红色的眸子埋藏着无穷无尽的灰暗。

    海浪没过脚踝时的冰冷刺激已经无法让她有所反应，姬娜终于在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中找到了平衡，思绪被哀愁与兴奋裹挟着进入空想的天国。

    “嗨！！！”

    突然间，一只猫猫光着脚丫蹦到姬娜面前。此时正是涨潮，海水溅在女孩脸上，也让她的灵魂从诸天中回归。

    姬娜抬起眼皮，朝面前的傻猫翻了个白眼，将烟头往水里一摁，享向后一甩。

    紧接着又抽出一根香烟，点着。

    此时她的动作已经熟练得如同老烟民一般。

    “老姐~~”

    被无视的南希顿觉委屈。她蹲下去，双手握着姬娜的胳膊轻轻用力摇晃，一副小孩子模样。

    就在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眼前人突然用力搂住了她。南希一时间没有掌握好重心，差点摔倒。

    所幸姬娜的胳膊足够有力。

    她的身躯也很温暖，让南希觉得分外安心。

    “你怎么来了？”

    良久，两人才分开。南希蹲在了姬娜旁边，嘴里叼着好姐姐递来的烟。

    两只猫猫完全丢掉了她们的淑女气质，像是该溜子一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担心你啊。”

    因为叼着烟的缘故，南希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那个教练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

    南希看了眼姬娜，嘴角带笑。

    “男人哪有家人重要。”

    姬娜没回话，但是她的眼眸已不像刚刚那般晦暗，而是亮起了点点光芒。

    “我见到贾斯汀了。”

    她很清楚南希没有问为什么离开的原因，是不想刺激到自己。但突然出现的好妹妹像是炮弹般冲散了心头的阴霾，姬娜也乐得跟她说说今晚发生的事。

    家人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那位侍者？”

    南希歪了歪头。

    一股青烟从她的鼻腔中喷涌而出，气息绵长。

    跟刚学会抽烟的姐姐相比，明显南希的经验更丰富些。

    “对。”

    “进了房间后我才知道，贾斯汀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扔掉烟头，姬娜想再拿一根出来，却发现盒子里已经空了。

    “加文。”

    她轻声开说道。同时站起身，胳膊用力一甩。

    被捏成纸团的烟盒飞入大海，带走了最后一丝苦闷。

    “也就是那家书店的店长。”

    莱茵生命的特派员。

    这句话姬娜没说出来，但南希也明白。

    她没说话，只是搂住好姐姐的肩膀，给予对方无声的安慰。

    现在的莱茵生命里只有一种人会厌恶这家公司，那便是被它从小培养长大，但因为天赋等原因没有获得太多资源的孤儿们。

    也就是姬娜南希这样的人。

    普通员工和研究人员会因为高福利压下对公司的不满，被大力培养的战争兵器们早就变成了莱茵生命的形状。

    造神计划也因为炎魔事件和安德莉娅的死亡宣告终止，像瓦伦丁这样的倒霉蛋已经没有了。

    优秀一点的孤儿被培养成了军事间谍，在哥伦比亚军队里发光发热，只剩下吊车尾在莱茵生命当牛马。

    哥伦比亚的孤儿们被莱茵生命收养的时候，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光明。

    而当那些研究员将他们带进实验室时，所有人眼里都闪烁着精光，以为自己能脱颖而出，成为一匹黑马。

    只是可惜啊……

    这世间牛马常有，黑马不常有。

    姬娜和南希这类人只能背负上终生的债，直到死亡才能得到解脱。

    所以，姬娜才会如此厌恶莱茵生命，却因为知晓这家公司的手段而不敢有任何二心。

    哪怕知道了倾心良久的偶像其实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她也没有过违抗命令直接待在罗德岛不出去的投诚想法。

    只是觉得心里很空，少了很多东西。

    她的同事因为爱犬的死亡变成了疯子，姬娜现在还能冷静地蹲在海边吸烟已经很不错了。

    除了心理素质强大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有南希的存在。

    家人也是心房的重要组成。

    那空出来的那一块……

    用什么补呢？

    姬娜眺望着远处的海洋，眼里刚亮起的光又暗淡了不少。

    自己这种工作如果不找个兴趣爱好，会疯的啊。

    “呐~”

    南希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要不要跟我一起D罗德岛最漂亮的男人？”

    手机壁纸里的人赫然是瓦伦丁。

    南希在罗德岛最想上的男人。

    而‘最漂亮的男人’的名头瓦伦丁自然是担得起。虽说罗德岛猛男不少，但几乎全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姬娜把自己手机拿出来，忍着想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将那张贾斯汀回眸一笑的壁纸换下来。

    “好啊。”

    她答应的很干脆。

    反正是要找个漂亮男人寄托感情的，既然眼前就有一个，就拿来用用好了。

    反正自己和他又不会产生什么瓜葛。

    很快，姬娜手机里一切关于贾斯汀的存在被清除干净。由于瓦伦丁只是个公司职员，所以她只从南希手机里得到了几张照片。

    不过这也够了。

    “夜深了，回去吧。”

    “好！”

    猫猫们找到她们不久前踢掉的鞋，并肩走在沙滩上，欣赏着夜间的海景，有说有笑。

    Mr. Bean先生历经艰难险阻，最终找到了属于他的那片黄金海岸。姬娜本以为自己心中的黄金海岸是那位在舞台上拥抱全哥伦比亚的年轻歌手，现在才发现是身边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姑娘。

    她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那里，只能在远处观望那温暖的阳光与海浪。

    其实早在孤儿院的时候，姬娜就已经站在了她渴望的那片沙滩上。现在、以后都不会离开。

    只是姬娜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下决心改变目标的时候，瓦伦丁种下的心锚彻底融入进了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