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归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年轻的廷达洛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幻境里走完一生。

    在敌人的陪伴中……

    在他的呵护下。

    天空上乌云密布，却不晦暗，因为仍有阳光穿透云层。但这光芒还是太浅，使眼前的一切染上了些许阴沉，但不会让人心情变差，而是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平静。

    远处吹来的风有些烈了，凉意扫过连绵不绝的草海，吹起廷达洛斯的衣角和发梢，将她从回忆中慢慢拽出。

    “泰拉不应该有的。”

    廷达洛斯垂下眼帘，声音轻微。

    话语一出口就被风声裹挟着飘向远方。

    “这种环境。”

    “为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有人轻轻握住廷达洛斯的手，动作熟练得仿佛曾做过千万次。

    数十年的时间，这股感觉早已印进廷达洛斯的意识里。

    她再熟悉不过了。

    转过头去，入眼是一张美丽的笑脸。

    在风中，他的白发拂过脸庞，盖住眼睛。却挡不住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朴素真实，又极为浓厚的温柔。

    好像在岁月里浸泡了无数个日夜。

    真的。

    “瓦伦丁。”

    廷达洛斯也扯起嘴角，轻声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同样带着浓厚的感情，只是掺杂着诸多无奈。

    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廷达洛斯发现了脱离轮回的正确方式。

    只不过，她不清楚进行到什么地步才会真正地从幻境中醒来。

    总之，继续下去就行了吧？

    还是萝莉的廷达洛斯这么想着，开始了她传奇色彩的一生。

    毕竟有存档读档这种外挂，再普通的人也会变得不普通。

    更不要说廷达洛斯本身就是个喜欢惹事的主。

    结果呢……

    她的经历确实很精彩。

    戏耍整合运动、跟塔露拉互锤、在异世界到处乱窜、搁汐斯塔跟“钥匙”邢一凰决战火山之巅、跑阿戈尔与海嗣勾肩搭背、去拉特兰跟乐子人天使一起炸阿特乃大教堂，还当了拉特兰圣人的伴娘……

    既然人生能SL，那就使劲疯。

    疯出个虎虎生威，疯出个一日千里，疯出个恍如隔世。

    但在情感方面，却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平庸。

    与一个人朝夕相处，不可避免地日久生情。哪怕清楚他是自己的敌人，但依旧动了情。

    对啊……

    他在现实中是自己的敌人。

    可这里是幻境。

    或者说，是与我所认知的现实完全不同的现实。

    在这里，我与瓦伦丁不是敌人，从一开始就是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朋友。

    虽然是被迫的……

    但感情是真的啊。

    而且，这家伙真的漂亮哎！身材也很好！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以及幻境逼着她成为“邢一凰”，廷达洛斯才没有疏远瓦伦丁，反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与不自觉地对方越来越近。

    等到她“幡然醒悟”时，却已经晚了。

    瓦伦丁用一个小金属环把她彻底锁在了身边。

    无法逃脱。

    廷达洛斯真的在幻境中取代了现实中邢一凰的位置，成了他的挚爱。

    而“醒悟”后的廷达洛斯自然是认命了，完全没想着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带着一种“来都来了”的无奈之情跟瓦伦丁生活在一起。

    后来，罗德岛成功研发出了矿石病解药，泰拉世界用近十年的时间灭绝了矿石病，源石终于成为了清洁能源。

    科技与法术得到了飞速发展，而廷达洛斯并没有关注这些。

    因为她正在拉特兰带孩子。

    瓦伦丁在矿石病解药研发成功后就离开了罗德岛，跟着拉斐尔去过养老生活了，凭借着自身的特殊性混了个荣誉主教的职位，兼任教宗骑士团的医师。

    每天的工作就是去阿特乃大教堂看白丝修女，然后被米迦勒抓去骑士团训练，顺带治疗一下因为训练过度而受伤的天使们——

    因为瓦伦丁实在是太好用了，他来了之后米迦勒直接把人往死里练……

    而廷达洛斯懒得背拉特兰的教义，歌喉也不咋地，更不想进骑士团挨训，就在家当家庭主妇了。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五十年。

    她甚至快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数天前，瓦伦丁突然想回瓦伊凡联盟看看，带着廷达洛斯一起。拉斐尔因为工作的原因没空，他们的孩子也很默契地没有同行。

    当两人来到草原上，远离世俗喧嚣，所能感到的只有身边人时……

    廷达洛斯还是主动揭开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回忆。

    ————————口合口合————————

    “为什么泰拉不该有草原？”

    瓦伦丁浅浅翘起嘴角，拇指轻轻揉搓着爱人的手背，触感光滑细腻。

    已是古稀之年的两位老人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容貌，只是目光中没有了曾经的朝气，变得更加稳重、柔和。

    没人不喜欢年轻，而瓦伦丁的源石技艺恰好能让人永葆青春。

    同样的，拉斐尔目前也是数十年前的样子。

    只不过她没有接受瓦伦丁法术的洗礼，靠的是其身为拉特兰圣人的特殊性。

    “……不，没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廷达洛斯摇摇头，重新将视线移回到草原上。

    她没有挣脱瓦伦丁的手。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瓦伦丁闭上眼睛，面容平和，似乎是睡着了。廷达洛斯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思绪随着风飘向远方。

    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位瓦伦丁是幻境中原生的存在，没有丝毫现实中瓦伦丁的记忆。

    数十年前，廷达洛斯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依旧。

    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异常。

    存在于两个世界的灵魂依旧陷在迷茫之中，她很想像年轻时那般疯一把，却又怕自己数十年积累的成果毁于一旦。

    不仅仅是因为扮演‘邢一凰’的条件，还有长久积累下来的情感。

    无法忽视。

    可一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廷达洛斯忍不住了，她要把真心话倒出来，说给身边的“敌人”听。

    若是这样会让幻境再次重启，那就重启吧。

    累了，毁灭吧。

    廷达洛斯也没管瓦伦丁睡没睡着，自言自语了一个多小时。由始自终，她都没有缩回被对方握着的手。

    最后，廷达洛斯累了。她闭上眼睛，小小的身体瘫在椅子上，呼吸逐渐变慢，意识也渐渐被黑暗侵蚀。

    这种感觉很温暖，仿佛灵魂脱离了身躯，正升往天国。

    也是啊，她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哪怕皮囊依旧年轻，身心已然衰老。

    此刻，心中的执念被放下，廷达洛斯自然得到了解脱。

    “……最强大的幻境就是现实，把我们困在虚伪的人生意义中。死亡能跳出时间的束缚，但那之后，迎接我们的又是什么呢？”

    瓦伦丁的声音朦朦胧胧，但廷达洛斯还是听得真切。

    若是还活着，她一定会给这家伙一崩破。

    说的什么东西，就不能通俗易懂点？

    可惜，没机会了。

    坦然接受事实的廷达洛斯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与自然共鸣，一切皆如水般平静。

    可一道突然袭来的声音打破了她身与心的和谐。

    “醒醒。”

    这是……

    夜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