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团乱麻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坠欢可拾字数:2098更新时间:24/01/26 00:04:12
    邬瑾在这一片肃穆之中,顿感肩头沉重,紧随着殷北一路向前,过九思轩,从夹道入二堂,先去拜见莫千澜。

    天色已经是如此晦暗,二堂中却更为阴沉,寒风在回廊之中呼啸,也顺着暂时打开的门往里卷,殷北回身关上房门,风便止在了门外。

    屋中一片沉寂,熏炉吐出青青烟气,炭火也燃起躁热火焰,滴漏坠下,滴答之声不断,沉重地落在铜盆之上,水汽氤氲,缠绕着屋中聚拢的暖气,荡漾出地狱般的郁气。

    烛火在灯罩下纹丝不动,只是一段接一段地融化下去。

    李一贴坐在床前绣墩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便又闭了回去。

    和阎王爷抢人,可不是件轻松事。

    邬瑾看向无知无觉的莫千澜,叉手一揖,低声道:“学生邬瑾,拜见莫节度使。”

    莫千澜躺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邬瑾直起身,只觉得莫千澜也是面目全非。

    他数次见莫千澜,莫千澜永远都是清贵之姿,干净整洁,从不见狼狈,和莫聆风一样的眼睛里,时常翻出冰冷的光,仿佛脚下便是十八泥犁,灵魂正在躯壳中发出“桀桀”笑声。

    如今玉碎,灵魂不知藏在了何处,只剩下这一具躯壳,躺在床上,扎满长针,蓬头垢面,几乎和这老房子化为一体。

    好在还活着。

    门再次打开,下人端进来一碗浓黑的药汁,端到床前,先将药放置在边几上,随后跪在脚踏上,一只手强行捏开莫千澜的嘴,一只手舀出来一勺药,压住莫千澜的舌头,往嗓子眼里捅了进去。

    莫千澜不会吞咽,身体却还有反应,喉头鼓动,使得药不但没有喂进去,反倒往外吐。

    下人仿佛早有预料,立刻收回勺子、撤回手,把那一勺子药关进莫千澜嘴里,只有少许药汁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药一勺接一勺地喂进去,殷北用力擦了擦眼睛——太遭罪了。

    这么活着,太遭罪了。

    “邬少爷,”他低声道,“咱们先去前头?”

    邬瑾点头,又是弯腰拱手,告辞出门,坐着的李一贴在他出去后睁开双眼,搭脉在莫千澜手上,讥讽道:“机关算尽,有什么用,看看,现在就剩下邬瑾这么个傻小子还把你当人看。”

    莫千澜还是毫无反应。

    殷北带着邬瑾直入正堂。

    正堂之中,陈设迥异于后堂,庄严肃穆,正中靠墙处设一扇屏风,前面设黑漆长案,案上有奇石,案边左右是两把圈椅。

    下首两侧也是对放的圈椅和小几,角落中有花几,上放着赏瓶,里面插放的菊花蔫头耷脑,还未更换。

    这里的一切都方方正正,桌椅板凳都颜色沉闷,就连椅旆都不带纹样,只有一脉灰褐颜色。

    与莫府古旧的气息糅杂在一起,官场顿时成了坟场,进出之人,纵然没有披麻戴孝,都仿佛是在阴暗之中爬行。

    殷北在这一片阴暗之中告知邬瑾右边是印房,左边是文书房,两侧厢房是值房。

    说完之后,他一挠脑袋,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大到莫家家业,小到节度使府公务,再小到外人的窥探,在殷北的脑子里绕成了一团乱麻,连一丁点线头都理不出来。

    邬瑾站在原地,正等着他继续说莫府情形,没等到他开口,倒是听到值房中传来两人争论之声,似是对今早的伙食意见不同。

    他低声问殷北:“节度使离魂之症,还未写奏书给陛下吗?”

    殷北听了一愣:“我不知道啊。”

    邬瑾也是一愣,同时默默在脑子里将此时的莫府理成无数条线,很细致地分出轻重缓急,内外亲疏。

    他不知道赵世恒是如何处理这庞大的事务,更不知道莫府还有多少事情等着他,他远不如赵世恒老练聪明,只能是一样一样来。

    “除了节度使,值房里还有谁能上奏书?”

    “你是说谁的官大?”殷北这回有问有答,将值房中情形给他说了一说。

    节度使下有判官、掌书记、推官、府院法直官、要籍、逐要亲事各一人,另有随军和副使无数。

    节度使本就是个虚职,不问兵马、粮草、税收,只用印,因此手底下分为两派,一派是废物,另一派是纯粹的废物。

    废物派会看公文、用印,纯粹废物派会吃闲饭,两派人马共同在莫府荒废时光,头脑倒退,放出去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邬瑾听了,啼笑皆非,让殷北去告知废物们,今日拟好莫节度使昏迷不醒的奏书,从递铺送去京都,无论陛下做出何等旨意,他们都不能隐瞒。

    殷北得了命令,立刻前去。

    片刻之后,值房中惊觉自己险些犯了欺君之罪,在重压之下,不敢大打太极,全都聚在一起,去写奏书。

    外间的公务少之又少,只此一件,处置过后,剩下的便都是莫府家事。

    莫府家事繁杂,他不能站在此处处理,殷北想让他去赵世恒用过的花厅,他摆了摆手,去了九思轩。

    门子将拜帖悉数送了过来,多数是举子门状,可以置之不理,而知府、知州等人拜帖,邬瑾思量再三,让殷北派人亲自去各府中拜见,有问有答。

    刘家亦可以置之不理,但要盯住。

    殷北忙进忙出,忙的条理清晰,脑子里的乱麻也随之解开,最后按照邬瑾所说,去将府中下人申斥整顿。

    “申斥”二字,他忘在了脑后,同时也将“王法”二字忘在脑后,还是走莫千澜在时的铁血道路,将那不安分的下人吊起来抽了一百鞭子,直抽的血肉模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莫府再次恢复了莫千澜在时的死气沉沉,下人变成泥雕木塑,各司其职,不敢大意。

    随后殷北再次按照吩咐,从姨娘们里挑出来两个稳重可靠的,专在二堂照应莫千澜。

    两位姨娘膀大腰圆,又稳又重,合起伙来能吃半只羊,但是出身贫家,格外的能吃苦耐劳,贴身伺候莫千澜,比下人要尽心的多。

    邬瑾安排了这些事情,开始给莫聆风写信——不能瞒,但也要写的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