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鸣冤

类别:女生频道 作者:坠欢可拾字数:2148更新时间:24/01/26 00:04:12
    魏王拿起一个青皮橘子,细细剥开:「宽州事务,向来做的滴水不漏,只有这两件事,是我心知有纰漏,却又不知纰漏出在何处的,不过有二位在此,便是想不明白,也无关紧要。」

    他将橘子抽筋扒皮,一分为二,分别推至祁畅和王景华身边:「有二位相助,想不明白,又何妨,做的明白,就行了。」

    祁畅拿着那一半橘子,看向魏王,见他脸上带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面孔浸在如血般的夕阳里,奇怪的是,他深褐色的瞳孔中并没有野心和欲望。

    只是平常。

    处心积虑谋划,煞费苦心算计,博的是帝位、江山,在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任何情绪,都显得多余。

    他也并非一开始就觊觎这个位子,只是成年皇子只有他和太子,皇帝为了权衡,给了他觊觎的机会,一手把他提携到如今的位置,让他看到至高无上的权利,有多诱人。

    算计、被算计,在棋局上无数次演绎,这一场博弈,也不过是和从前一样寻常。

    祁畅收回目光,低声问:「什么时候发难?」

    魏王想了想:「重阳节吧,九九归真,一元肇始,好日子,大吉大利。」

    从这一日起,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九月初八傍晚,下了一场小雪,却丝毫没有影响九月初九的热闹。

    这一日天寒地冻,士子文人,却是簪菊佩萸,携壶登高,纨绔子弟,高倚朱栏,慢赏花影,眼映娇妍,贫家破户,割草湖滨,也折一把野菊花。

    宫中亦有晚宴,但从卯时起便是一片严整,翰林院学士邬瑾于资善堂讲学,皇太子、魏王听讲,其余三位皇子尚年幼,并不在此列。

    资善堂已经起案,太子对面桌案站着邬瑾,邬瑾身后是翰林院几位年资已老的翰林院官员,分两班站立,收敛心神,专注讲书。

    邬瑾已经讲至《汉书》宣帝纪一节——大旱之后,帝遣大使振贷困乏,太官损膳省宰,乐府减乐人,使归就农业,丞相以下至者官令丞上书入谷,输长安仓,助贷贫民。

    邬瑾之声郎朗,音动梁尘,太子与魏王正襟危坐,听的入神。

    《汉书》这一卷,二人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朝中大儒也早讲过,但因邬瑾熟知民间之事,深知大旱之时「赤地千里无禾稼,饿殍遍野人相食」之景,亦知归就农业并非一言可以蔽之,振贷困乏四字,便是一篇文章,太子与魏王这才听的着迷。

    讲过之后,太子意犹未尽,又与邬瑾长谈几句,外面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魏王挑了挑眉,嘴角一抹笑意转瞬即逝,神态自若地翻开桌上书册,细看《宣帝纪》。

    太子皱眉向外看去,门外赞读连忙下石阶,迎接来人。

    来人是皇帝常侍张供奉,赞者拱手道:「张供奉急急而来,可有急事?」

    张供奉点头:「有人在宫门口挝鼓,陛下召殿下、王爷、邬学士去文政殿。」

    赞者听闻是陛下传召,速速入内传报,受召三人,也立刻整理衣冠,前往文政殿。

    文政殿中,御史中丞已在,众人见礼后,皇帝指向身旁内侍所捧状子:「都看看吧。」

    内侍先递到太子手中,几人依次翻阅,最后递到邬瑾手中。

    「某姓王,名景华,第二等户,现住京都城内,至知府衙三里,在身无疾荫,今为其父王运生鸣冤,状告镇宽州节度使莫千澜、归德将军莫聆风。

    元章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朝廷与金虏于张家堡详谈两朝誓书,莫节度使为谋私立,外通金虏叛党璟贼,泄露和谈详情,致使和谈破裂。.net

    元章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六日,敕使秦方到达宽州,察觉莫家与漏舶商同流合污,莫将军为

    掩人耳目,杀敕使,逼吾父为其遮掩,吾父不从,莫家盗知州印,捏造奏书,伪造贪污罪证,嫁祸吾父。

    如此两桩,皆可查证。

    高平寨一役,莫聆风为借此胜利掩藏其居心,才有功于梁。

    莫家兄妹,貌似忠臣良将,实为鸱枭,包藏祸心,通敌卖国,把持宽州,窃国谋逆。

    草民伏乞天子施行,谨告。

    元章三十年九月初九王景华押状。」

    邬瑾将状子交至内侍手中,不知为何,竟有大石落地之感。

    终于来了。

    皇帝无声驱遣了手中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要借着这一子,解决掉济阳郡王这个***烦——军饷粮草摊到台面上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皇帝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严厉且肃然,最后落到邬瑾身上:「邬瑾,此事你如何看?」

    邬瑾垂首答道:「朝廷有法,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臣以为应当依法。」

    皇帝闻言,转头看向太子:「太子呢?」

    太子沉吟半晌,才道:「此事干系国朝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只是——」

    他眉头紧皱:「只是莫将军高平寨一战,实是有功,若是为了辩明虚实而勘鞫莫将军,恐惹天下人非议。」

    皇帝点头,对御史中丞道:「此事要查,但不要勘鞫小莫,就从相干人等查起,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使国之栋梁被小人所污。」

    御史中丞拱手应是,皇帝看向邬瑾:「邬瑾,你与小莫是旧相识,你出宫去告诉小莫,让她安心呆在府中,朕会还她清白。」

    「是。」

    如此大一桩事,却并未占据皇帝过多精神,一行人出文政殿,太子走向邬瑾:「邬学士,小莫将军是驰骋疆场之人,如今困在一隅之地,心中恐生怨言,但陛下是怕她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安,邬学士多多开解一二吧。」

    邬瑾点头道:「殿下之言,臣一定带到。」

    魏王无声嗤笑,对御史中丞道:「中丞可别辜负殿下一番惜才之心,保小莫将军平安无事才好。」

    说罢,他扬长而去,太子叹息着摇头,往东宫而走。

    御史中丞与邬瑾一路无话,出了宫门,道别时,正是正午。

    昨日一场小雪过后,分外寒冷,邬瑾从嘈杂的街道上穿过,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却走出了浑身热气——他走的太快了。

    放慢脚步,他在铺子里买一包刚出来的松子栗糕,提在手中,脚步不由自主又快了起来——天冷,松子栗糕也容易冷。

    再次放慢脚步,他将松子栗糕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向将军府,叩开将军府大门。

    「翰林院邬瑾,请见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