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肖邦的硬币【下】

    挂了林清风的电话，方永波收起勃二的谱子，拿出了另一份谱子。

    勃二暂时就这样了，剩下的就看李安怎么来处理。

    尽管这一段他没有和李安联系过，甚至连一个信息都没有给李安发，但是他相信李安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可是给李安留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算算时间，也是时候和李安再见一面了。

    对于李安，方永波有信心。

    -

    借个女老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听完李安的用意，刘振一口答应了。

    就这样，李老师结束了今日下午的排练。

    傅天鸣已经在书人门口等待多时，去往小明心情屋的路上，李安给小车发了条信息。

    ‘晚上别等我了，我和你傅天鸣叔叔有点事，你早点睡，记得把牛奶喝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

    李安并不知道难受了一整天的小车就是在收到他的这条信息之后心情才有所好转。

    他有啥事啊，不就是吃吃喝喝喝喝。

    不过今天这个局他是如何也不能推的。

    但是第二场他说什么也不能去了，都快是一点半了，他得回家了。

    一众伴郎伴娘兄弟姐妹团的朋友都不想让他走，还好文晓为李安解围，说家里还有个孩子。

    孩子？众人炸锅了。

    不是说李安还没结婚吗？！

    经过傅天鸣一番解释，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孙说：“安哥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

    对此李安能说什么，“抱歉了各位，你们玩，谁也不用送我，周天咱们好好喝一场。”

    挥别声中，李安总算是脱身而出。

    从小明心情屋出来，他直接打车往家赶。

    大概是喝了点酒，再加上小孙几人的打趣，他还挺想回去之后和小车说上几句话，一整天没见孩子了。

    只是等他到家都快十二点了，估计小车早就睡了。

    一想到明天早晨小车看到他带回的早餐，他就忍不住开心，想来小车看到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下午好，小米老师。”

    李安给陈璇拨去视频，虽然满身酒气地在出租车上打视频有点不文雅。

    可吃了一整天狗粮的她，实在是需要被治愈一番。

    陈璇的“责怪”自然是最好的良药。

    -

    半小时前。

    就在李安一个劲给陈璇发信息说马上就回家的时候，家里小车已经喝完牛奶洗漱完毕坐在床边和王小虎发信息。

    王小虎周三例行回家陪老妈吃饭，哪知道晚上一看手机吓了一大跳。

    ‘我惹老师生气了。’

    天呐！！

    真的再三确认这是车琳中午一点四十给他发的，没有任何问题，王小虎当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车琳会把老师惹生气？！

    这怎么可能！

    车琳究竟干了什么会把老师惹生气，王小虎实在想不出来。

    ‘什么情况！？’

    王小虎给车琳回复之后就陷入了无尽的等待当中，而且是满心好奇地等待，一点都不担心地等待。

    要问王小虎为什么不担心，王小虎得说他担心个毛啊！

    老师怎么怎么怎么怎么怎么可能生车琳的气，虽然但是，可四钢的哪个孩子心里不清楚，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车琳！

    就算车琳做了什么错事，老师也不会生车琳的气！

    要不是担心打搅车琳练琴，王小虎真想偷偷给车琳打个电话，因为他知道老师今天晚上有局儿。

    一直等到十点四十，他终于收到了车琳的回复。

    琳：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总之是我做得不对。

    孤存：到底咋啦？老师今天下午排练的时候心情挺好的啊，你干什么了？

    接着小车用语音消息的方式给王小虎讲了一遍，发过去之后她又难受起来。

    孤存：我还以什么事呢，而且这也不怪你啊，是老师让你抓紧提速啊，你也是为了练琴才没认真写作业。

    琳：练琴是练琴，写作业是写学习，我答应过老师要认真完成作业，我没做到。

    孤存：你听我的，绝对没事，老师根本不会怪你，你要不信你问大师姐，你看我犯过多少错误，老师有真的生过我的气吗，顶多骂我两句，骂完还哄我。

    琳：我还想让老师骂我两句呢，那样我还能好受点。

    孤存：笨死了，老师怎么可能骂你，你又不像我老是惹事，老师干嘛要骂你，关键是你压根也没做错什么，搞不懂你，你要信我就别想这件事了，以后把作业写好不就不行了吗。

    良久。

    琳：你说老师会不会对我失望

    当王小虎看到小车发来的这句话，怔地一下，好像瞬间便明白了车琳的不安情绪是从哪来的。

    因为他不止一次体会过这种情绪，他也曾很多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怕老师骂他揍他，就怕老师对他失望。

    让老师失望得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啊。

    糟糕了，车琳也遇到了这个情况。

    哎！！

    王小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教车琳摆脱这种情绪，因为这事到今天他都没有办法克服，他只能告诉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每次在老师面前多做好一点点，他就会有莫大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支撑着他觉得老师这次应该觉得他还不错吧。

    事实上老师也多次在他进步之后明确地给予了他所需要的肯定。

    可是这个办法对车琳没用啊，他的起点低，上升空间巨大，车琳已经站在他仰望的高空，还能怎么努力让老师去认同呢？

    就在这时。

    琳：为什么不说话

    王小虎赶忙编辑起来。

    孤存：刚才我妈叫我，我觉得老师不会对你失望，老师又不是没犯过错误，你还记得前一周吧，老师把师爷也惹生气了，可我们去师爷吃饭，师爷一点都看不出对老师不高兴。

    编辑着，王小虎找到感觉了。

    孤存：我们是老师的学生，我们犯错老师即便真的对我们有点失望了，那也是因为对我们有更高的期望，我们应该开心才对。

    王小虎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可让他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车琳的回复竟然让他有一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琳：你不懂。

    王小虎傻了，接着是有点点生气，车琳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琳：今天下午的排练顺利吗？

    王小虎嘟囔了一下嘴。

    孤存：挺顺利，今天又细扣了一下，期待明晚的走台。

    琳：真好，要加油啊！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走到也快，只看到一个感叹号，王小虎的情绪一下又飞起来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没有帮到车琳什么，他的情绪又跌落下来。

    孤存：必须的啊！

    孤存：周五你要来看吗？哈哈啊哈

    王小虎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一句，像是怕看到车琳拒绝，他紧接着又编辑发出。

    孤存：没关系，我们后面还要在别的地方演，你到时要来呀！

    没关系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王小虎发出这条信息就彻底死心了，因为他知道车琳不会来的，老师也不可能让车琳周五来的。

    良久。

    琳：嗯！

    孤存：快十一点半了，该睡觉了，晚安晚安

    琳：这就睡

    孤存：别想太多，晚安晚安

    小车抱着卡到发烫的手机，愣是没编辑完她想说的话，再次看到王小虎发来晚安。

    片刻后，她将编辑到一半的信息删掉，手指快速点了几下屏幕，发了个晚安过去。

    她本来想和王小虎解释一下，她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对王小虎说“你不懂”，明明王小虎说是在好心安慰她，并且说得是有道理的。

    可即便按照王小虎的说法去想，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个坎。

    见王小虎着急睡觉，她便想着下次见面再和王小虎道歉。

    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呢？老师肯定喝了很多酒吧，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她的印象里，老师喝酒很少吃东西。

    哎。

    小车叹着气，下床拿起桌上的作业仔细地翻了一遍，确认再没有问题才将台灯熄灭。

    躺回床上，她又想到了周五下午，她能感觉到，王小虎应该是很希望她去看吧。

    毕竟首演对于一名指挥的意义不同，即便王小虎选择向她保密，可老师还是悄悄告诉她了，这台节目的指挥就是王小虎。

    忽然间想到老师先说对她保密，后来又悄悄把秘密告诉她，这么一看，老师还是很喜欢她的。

    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小车像是又有了新的支撑，侧身一蜷合上了眼睛。

    -

    小区门口的面馆关了，李安只能作罢，再远他也懒得去吃了。

    脚真的快受不了。

    回到家，一切如他所料，小车已经睡了。

    轻轻换了拖鞋，他终于解放了被皮鞋夹了一整天的双脚。

    鞋是好鞋，就是穿着太累。

    像往常很晚回来一样，李安抹黑找玄关灯，接着肚子又咕叽了两声。

    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个盘子，走近他看清楚了，是两个盘子。

    一个盘子盖着另一个盘子，他下意识掀开了上面的盘子。

    “喵呜——”

    幽暗中，他看到了一盘蘑菇炒肉的盖浇饭，还是温热的。

    摆盘颇有老车的风范。

    顾不上洗手，李安端起盘子悄声去到厨房蹲下吃了起来。

    八万耷拉着尾巴绕着他转来转去，像是在抗议他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

    次日一早，闹钟响起一瞬，小车睁开眼睛就坐了起来。

    一整天没有见到老师的她打开小屋门就看到老师忙碌的身影。

    说来也怪，她积累了二十四个小时的情绪就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一粒芝麻小点。

    然后她看了眼茶几，没有盘子！开心！

    “老师早！”

    “洗漱准备开饭！”

    和往日一天的开始一样，可今天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师生二人每天的早饭都是一样的，你有一个鸡蛋我也一定会有一个鸡蛋。

    然而今天小车的餐盘里放着一块精致的蛋糕，旁边放着一瓶天蓝色的饮品。

    再看看老师的粥碗和饼子，小车第一时间把蛋糕分成了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放到了老师的餐盘里。

    紧接着她又把天蓝色的饮品分成两杯。

    李安就这么看着小车的一举一动，最后轻声：“好，开饭。”

    师生二人接着昨天的饭桌话题继续讲起了肖邦的音乐处理，小车吃得有滋有味，听得更是有滋有味。

    十分钟后。

    “中午继续，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李安话音还没有落下，小车嗖的一声跑回屋。

    他正诧异着，小车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摞本子册子。

    “老师。”

    李安接过低头翻了翻。

    他只翻了一本，便将头再抬起，迎着小车微微躲闪光，他心生疑惑，他从没有在小车脸上看到这样的惶恐。

    “昨天的作业做得很漂亮。”不过鉴于时间的关系，他打算中午再问问具体怎么回事，“琳琳，去上学吧，没有任何问题。”

    小车似是不甘心就这么走掉，在得到老师的肯定后，她的目光一瞬坚定起来，迎着老师望去。

    接着却挠起了头，“老师你没对我失望吧？”

    颇有王小虎认错时的风范，笨拙的动作，支支吾吾的语气之下，是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迫切。

    此时此刻，小车愿意用一年不吃肉从老师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李安一愣，接着笑出了声，他就说这妮子怎么昨天早晨就吞吞吐吐的。

    原来心里藏着这事呢，哎哟，哎哟。

    心里哎哟着，李安上前一步，小车立马低下头立正。

    李安见状手扶到小车的小脑门上摩挲片刻。

    “第一，老师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小车鼻子一酸，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二，做任何事情都要全盘考虑，这没错，但要学会不被他人的态度所左右。”

    一顿，李安凑近小车耳边压低音量：

    “换一种说法，如果你的人生是一首肖邦，你的每一步便是一个音符，当你不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谁也给不了你正确的答案，这时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往前，坚定地往前走，可能就在下一个音符，你的人生就翻转了。”

    “是不是这个意思？”

    小车破涕为笑：“肖邦的硬币。”

    李安跟着笑了，“聪明。”

    最后在小车的肩膀上拍了拍，“去吧，中午我们继续，还有，昨晚的盖浇饭很好吃。”

    “嘻嘻！”

    -

    如同一只脱笼而出的小鸟，重新骑在上学的路上，小车想对着天空高声歌唱！

    老师的话她很喜欢，但只有一点不赞同，她可以不被老爸钉子桑姨的态度所左右，但她没办法不被老师的态度所左右。

    就如老师所说。

    在要弹钢琴这件事上，她在很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就像是个小傻子一样地去想去坚持，无论周围谁怎么说，她都不在意，她就是想学钢琴。

    然后她走啊走，结果她的人生果然翻转了！

    她遇到了老师。

    可老师并不是她，老师也有不懂她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来之不易。

    -

    上午十点一刻，方永波再次接到了一通来自广交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道，“您老人家赶紧给我个信吧！我快顶不住了！”

    片刻，方永波：“勃二。”

    电话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语气瞬间轻松许多，“谁弹。”

    方永波淡定回答：“李安。”

    下一秒，电话那头直接站了起来！

    您老人家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呢？！

    -

    又是一个反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