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魅魅迷雾为澄澈水影（完）

    湖心的正中有一座小岛，小岛上建着水蓝色的教堂。公孙策做了一艘白质小船，载着众人向着湖心驶去。

    秦芊柏坐在船尾，与绮罗一起哼着欢快的童谣。偶像女孩边唱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怎么了，绮罗？”

    “好奇怪……”绮罗深感困惑，“总感觉秦芊柏变厉害了？”

    秦芊柏认真地告诉她：“我只变强了一点点，才刚创造了适合我的一招，离我的武道还有很远很远。”

    “为什么看湖水就能变强呢？”

    秦芊柏想了想，说：“因为心情会好。”

    “啊？”

    旁听的时雨零翻了个白眼：“练武的怎么变强你还能懂？你要是能搞明白了你不就也能成回天术大师了。”

    “武术高手偶像什么的听着有点点期待哎。”

    秦芊柏捏捏她的胳膊：“先把赘肉去掉再练武吧。”

    “这不是赘肉是健康的丰满啦。”

    秦芊柏双手齐上：“可恶，看着好来气，现在就把肉都捏下来。”

    “不要啊~有不良女大学生仗着身手好搞欺凌呀~”

    “我来助你！”时雨零兴致勃勃。

    小船后方的姑娘们打闹成一团，公孙策悄悄翻了个身，用念动力操控船桨，自己则观赏起船后的花拳绣腿来。

    艾兰迪娅探手捞起一片湖水，观察着那些形似晶体的水珠。

    “湖水是魅雾的来源，这片湖泊是魅雾之州的中心。魅雾由湖水产生，又融入土地流进湖中，以此达成永不停息的循环。”

    “记不记得我们过去常说，片面的真实是最佳的谎言。”公孙策说，“我有了一个很不错的新想法……”

    “不是现在，策。”艾兰迪娅警告道，“等你完全掌握了现在的状态，再考虑新招式的开发。”

    “我可不会让思考支配自己。”公孙策微笑，“嘿姑娘们！猜猜看，魅雾之州的图腾会是什么样？”

    秦芊柏猜那会是一块水晶，时雨零觉得可能是一面镜子，绮罗坚定地认为会是像史莱姆一样的液态生物。他们的热切讨论一直维持到小船靠岸，有身穿红衣的神职人员早早在岸边等候，一个四十岁后半段的男人，眼神犹如湖水般沉静。

    “很高兴迎接你们，来自苍穹之都的客人们。我是普林斯·加里安，红衣总督，神的同伙。”

    普林斯说话时速度很慢，每个词的发音都清清楚楚。他引着众人向教堂内部走去，起初他请求虚影留在外侧，但公孙策建议说带着她一起。

    “您应该听过情报，她就是那位突然出现的创界法使。”公孙策说，“我向您担保虚影小姐不是某位创界法使的化身或人偶，我认为满足她的一切需求都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可以，公孙先生。”普林斯总督点头，“公教会相信您的判断。”

    他们一路行至教堂高层，在一件四面透光的玻璃房间中见到了魅雾之州的图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图腾的整体是一团约有常人大小的晶体。那晶体有着无数个切面，却像液体一样不断流动，活像是一只中了结晶化能力的史莱姆。

    “呜！”

    图腾在看见普林斯后欢快地叫了一声，飞速转化出人类的轮廓，那无数切面一齐变得平整，让他成了一个年轻十岁的红衣总督。普林斯与他站在一起，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魅雾之州的图腾，我们叫他拟态晶体。前些日子民间兴起‘驱雾回土’的活动时，它显得很不安，但在绚磁之州的消息传来后，教会迅速采取了应对。如你们所见，他现在状态尚可。”

    “普林斯先生，这片图腾完全归教会掌控吗？”秦芊柏好奇地问。

    “如您所说，女士。教会与秘银支柱也管理着许多图腾，它们同样是我们立足的根基。”红衣总督介绍道，“自一千年前开始，魅雾之州就是教会最重要的根据地之一。圣者在圣典中告诉我们，强大的心是胜过一切力量的依靠。因而每位正式的神职人员，每位培训完成的特工，都会在正式上岗前来魅雾之州参加长期培训。这有助于我们看清后继者的品质，更有助于他们认清自己。”

    说到这儿，红衣总督向秦芊柏微笑：“我想您能理解圣者的教诲。”

    秦芊柏大大方方地点头：“我看到了圣者的高瞻远瞩。魅雾能够帮助一个组织维持健康良好的发展，这是胜过任何强大武器的助力。”

    “您说的真好。”普林斯看起来非常高兴，他不像多数上位者一般高深莫测，反而有一种孩童般的单纯。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拟态晶体还在好奇地走动着。它来到公孙策面前，变成了一个身穿劲装的执剑人，这变化让它吓了一大跳。它赶紧跑到绮罗身边，变成了黑发白裙的星璃。“呜？”完成这变化后，它显得分外困惑。拟态晶体立刻又转化成了绮罗平日的样子，但它变到一半就犹豫起来，顶着一头黑粉色的挑染不知所措。

    “我是这么复杂的女人吗……”绮罗碎碎念。

    “呜……”

    拟态晶体顶着她的脸，学着她的样子嘟嘴。这时它终于瞟见了队列最后的虚影，这一眼让它惊得高高跳起，脑袋撞上了教堂的房顶。

    “呜！呜！”

    拟态晶体像一团水花那样奔涌而下，绕着虚影滑来滑去，那行动中透着一股子极为人性化的欢呼雀跃来。虚影将手举起，拟态晶体立刻安静下来，变成了一张奇形怪状的桌子。那桌子的外观与木械之州的试验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23号实验运行良好。”虚影说，“底层逻辑循环完整，执行层被写入全新指令……回调历史记录……”

    她像乐队的指挥家般做出一个个动作，拟态晶体随之变成了不同的样子。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变化后，它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细节的模糊人形。那人穿着风衣，一手持手斧，一手持左轮枪，模糊一片的面容上带着大大的微笑。

    红衣总督吸气的声音好似风箱，他顿时双手合十，激动地喊道：“圣者啊！”

    拟态晶体变作的“圣者”未有发言，公孙策注意到那模糊的表现不是幻术或刻意的遮掩，更像是晶体本身的“记忆”已在长久的时光中变得残缺。虚影专注地打量着“圣者”，露出一个与其极为神似的笑容。

    “‘文明战线’……以广大集体完成的象征术式，将文明与自然这一对立概念同化的战斗……真有趣！”

    她愉快地拍手，发出清脆的掌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横冲直撞，随她的意志而变作了千万人齐声欢呼般的宏大喝彩。拟态晶体在掌声中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映照出一位身材火辣的年轻女郎，穿着火红色的连体皮衣，七彩色的发丝刚好到肩头。

    虚影打了个响指，她那矮小的身躯像橡皮泥般拉长扭曲，眨眼间变成了镜中人的模样。长大了十多岁的虚影将手指贴上嘴唇，向众人抛了个飞吻。

    “有缘再见，小家伙们。”虚影的声音像雾般缥缈，“观察总是件有趣的事情，期待你们带来的全新变化。”

    虚影嘭得一下化成了一片红色的雾，在空气中一点点散去，消失了。拟态晶体兴奋地挥手告别，在雾气散去后跑到房间中间，假装自己是一团篝火。

    众人面无表情，好似刚看了一整场后现代艺术展那般凌乱。

    绮罗艰难地说：“她的人设变了哎？！”

    “你听了这么多细思恐极的玩意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吗？！”时雨零大惊。

    “比起那些听不懂的东西，平板萝莉突然变成身高腿长的御姐的冲击力明显更大吧。”绮罗企图说明思路，“而且她的说话方式也变得像有脑子一样了！”

    “绮罗你的这份钢铁神经让我更想发出惊叹。”公孙策揉揉女孩的脑袋，“谢天谢地她总算走了，她鼓掌时我差点被吓出涅炎转生。”

    “阿策，我们还是控制住她比较好吧？”秦芊柏认真提议。

    “千万别。”公孙策摇头，“永远不要主动对虚影做任何事情，因为我们在她面前犹如一张白纸，她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片大海，你没有办法知晓一片小小的浪花是无足轻重的玩笑还是海啸将至的前兆。让虚影自由行动就是对所有人最负责任的选择，也是我们能对她表露的最大的敬意。”

    “我赞同公孙先生的意见。如果盖乌斯·奥提密斯仍有理智，他也不会选择与这样的存在主动接触。”普林斯点头，“请谅解，我需要时间调理情绪……”

    “您需要与上级汇报吗？”

    普林斯苦笑：“三位红衣总督就是教会的最高领导层，我恐怕只能向圣者祈祷了。”

    公孙策本以为乌斯特斯圣教会总该有个眉毛胡子一大把的教皇镇守本地，却没想到当初遇到的杰戈与这位普林斯就已是最上层的人士。他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合理，魅雾之州的图腾与组织的精神建设密不可分，怎能放心由中层人员看守？

    他谢过普林斯总督，绕着拟态晶体打起转来，这一次圣者的留言分布在那许多切面上，公孙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其拼凑完成。

    【虚妄乃真实之侧影】

    和前两个图腾一样，作为开始的仍是一句圣者的谏言。位于其后的则是与上次类似的“碎碎念”。

    【我逐渐理解祂的思路了。要先认知世界，才能改造世界。如果一切规律与规则都是“可感受”的，它们就变得易于认知了。能认知就能干涉，修改，乃至复现，创造。

    魅雾是这思路延伸入心灵世界的体现，先认知自我，再表达自我。果真就是无常法的思路，设计真妙。我第一次来时都不知道自己想吃蜂蜜烤肉。

    我得把这地方留给教会，看清楚自己的人就能少做傻事。

    之后有空要去一次永光帝国，问问皇帝无常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策看完后久久无言，问道：“普林斯先生，圣者爱吃蜂蜜烤肉吗？”

    “您还看过这么小众的故事？”普林斯一脸惊奇，“这是魅雾之州本地流传的传说，据说圣者带着使徒们穿越迷雾抵达湖心，以蜂蜜烤肉作为达成试炼的奖赏。”

    “他真亲民。”公孙策表情微妙，“感谢您的配合，我们该走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能否请问您的下一站将去往何方？”

    “不出意外是刃雨之州。”

    普林斯总督的表情严肃起来。

    “如果条件允许，公孙先生，我请求您在当地进行调查。刃雨之州的异变令我们深感迷惑，秘银支柱派出了两位显现境的资深特工前去调查，我们一无所获。”

    总督那凝重的表情让公孙策提高了警惕：“特工们如何回报？”

    “特工们没有回报。”红衣总督摇头，“他们下落不明了。”

    ·

    乌斯特斯首都，流星城。

    克莱因·阿依曼在酒柜前翻翻找找，拎出来一瓶冰酒。他一口气对着嘴吹了半瓶，舒适地呼了口气。

    “真要命！”克莱因说，“我一去南方就觉得浑身不适应，那湿热的空气能顺着毛孔钻进你的骨子里，让你的骨头上生起霉菌。我得多喝点冲掉霉气。”

    “上次你去西部演讲时你说当地气候炎热会让肺部烧焦，而你的解暑秘方是喝一瓶冰酒。”办公桌前的盖乌斯头也不抬，“回北方的时候你会找什么借口？解冻？”

    “我们北方人在本地喝酒从来不需要借口，烈酒是通用的饮料。”克莱因嘿嘿笑着，“这几日你的大计划忙活得怎样了？”

    盖乌斯丢给他一份厚厚的分析报告，克莱因直接翻到最后面看结论。

    “结合凭龙机与常龙躯技术，伪无限机的构筑成为可能……你们还真把这两个玩意拼起来了？我以为到了最后都得各打各的。”

    “虹翼卿提供了一定帮助。”盖乌斯说，“在这方面他兴趣十足。”

    “算上教会的技术，机体这方面该是解决了。不过谁来给你的机子当活祭品？显现法使可负担不起这东西。”

    盖乌斯起身，看向窗外。今日流星城是个雨天，阴沉的雨珠从天而降，让大地染得乌黑。

    “执剑人正前往刃雨之州，等无相神的测试结果再做决定。”

    “真期待啊，它的大戏班子又会在刃雨之州演什么烂戏呢。”克莱因怪声怪气地说，“加把劲啊王牌专员，大伙可都盼着你砸场子嘞。”

    “在这个阶段，无相神失败对我们没有好处。”

    “有好处。”克莱因微笑，“我们会放心。”

    盖乌斯沉思良久，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通讯武装，设置了一条定时发送的信息。他将小十字架收起，说：“说得对，我宁肯与执剑人面对面厮杀，也不想看无相神在自己背后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