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冷钢热血（7）

    “秦芊柏所向披靡的闪蛇今日终于失手，贝瑞塔竟然将她的显现法藏到了现在！很抱歉地通知大家赌场内的机械已经完全跟不上对决了，连裁判也看不清她们的战斗了！”主持人口沫横飞，“运营方正紧急处理对策……哦天啊，十分感激最上层贵宾的支援！请大家注意头顶！”

    赌场的狂徒们纷纷抬头，见最上方有血般鲜红的酒液落下，每一滴酒水都在空中纸般铺开，化作浮与人群头顶的镜子。酒镜中映出如今擂台上的争斗，神光剑士背负双翼斗转挪移，双剑突刺斩劈造出华美的光雨，秦芊柏拎刀立于场中守势一丝不苟，将剑锋化作的光芒尽数拦下。赌上性命的争斗华美得像社交场上丽人们的舞蹈，让观众们纷纷发出叹息。

    而更多的观众只关心胜负与赔率，艾德今日也来观战了，他看不出局势去问身边的森本：“这把谁赢面大？”

    “看不出。”赌场的老油子面色凝重，“没人会怀疑那女孩的实力，但神光剑士这一手藏得太深，现在是她占优。”

    “哈德良家族的剑术赶得上帝都秦氏？”艾德愕然。

    “她的速度太快了。再强的技术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

    交击的剑与刀发出轻鸣，长刀在秦芊柏手中棍般灵巧地一转。厚重刀锋磕中右手剑尖破去一刺，细长刀柄上挑将左手剑纵斩截下。贝瑞塔一击不中立即远遁，轻盈飞舞的身影如蜂般危险，道道虹光自她的领域激发，以靓丽之极的绚彩迷惑秦芊柏的感知。

    秦芊柏立在擂台中央一步不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贝瑞塔的显现法简单到了极点，只有“加速”这一个一目了然的效果。在单一方向的全身心投入在此刻为她带来了丰厚至极的回报，纵使感知敏锐如秦芊柏也陷入了防守的被动，因为她现在只来得及以最简单的动作格挡攻击，脚步若动就意味着负伤乃至败亡的未来。

    “这样一味防守的话，败者就必定是你！”

    女剑士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虹光替代空气成为了传递情报的媒介，先手的试探期已结束了，正如秦芊柏在适应暴涨的速度，贝瑞塔也在习惯这与平日天差地别的神速。如今显现法的使用者先一步踏入超越极限的领域，她手中双剑翩翩起舞演化繁复杀招。

    左右手双剑先后杀来，刺至中途时剑士腰肢一转，两点分明的剑光竟在中途分化，自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路剑招蜂拥而至，未有一道是迷惑感知的残影。每道剑路均是夺命杀招，每道剑路均有霓虹之心意。

    神光剑舞·霓棱锋。

    秦芊柏双目圆睁，将万华长刀自中而断，化大刀短棍双手起舞，一削一抹如蝶般缥缈又有连打乱拳蕴含的豪气。蝶舞乱击的神髓借这随兴所至的挥打展现得淋漓尽致，刹那间兵器交接声不知其数，星火气浪携带砂石席卷出死亡的暴风。

    一道极轻的异动混在噪音中，在场的高手们纷纷瞪大了双眼。他们望见极动的擂台转为极静，秦芊柏退到了边缘。帝国武者的侧腹有一点错觉般的鲜红，那红色迅猛地炸开浸透了她的半边衣衫。秦芊柏的侧腹被一剑洞穿，这一回合是贝瑞塔占据上风！

    神光剑士在场地侧方兜了个极陡的圈子，再度持剑而立。她抑制住自体内传来的颤抖，脑中闪过交战前两人的对话。

    ——我想你看得出我的出身。

    ——神光剑舞这一流派在合众东部常见，将其发扬光大的却是凌虹之州的剑斗士。你应当与哈德良家族有旧。

    ——我也是大家族的子弟啊。不是想要套近乎，仅是想问问你的感觉。你在战斗的时候……会感到“重量”吗？

    ——嗯。虽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却沉重得惊人。

    ——哈哈，你也这么想啊。怎么说呢，还挺开心的。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背负着家族的名誉，背负着生来有之的义务。憎恶，厌倦，无趣，但又主动接纳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也一样有，不能输的理由！

    ·

    “这帮练武的各个都这么夸张吗？！”亲自来观战的时雨零咂舌，“那女人的身板根本经不住这种速度的折腾，再这么下去她第一个散架。”

    “在那之前打倒敌人就好。”雷鸣搬出绝对正确的结论，“何况她并不愚蠢。回气节能重点！”

    维特点头：“半秒的空隙、0.3秒的空隙……极短的休息时间，大大增强虹翼的承受力……聪明。”

    “不要紧，大小姐也不是傻瓜。”公孙策双手抱胸，不动如山，“她已想好该如何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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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席上众人议论之间，擂台内短暂的休息已经结束。秦芊柏将双手兵器重新归于长刀，以单手拂过腰伤暂时止血。贝瑞塔背后虹翼一展升向半空，以神速与高机动性压制敌人的她却主动采取守势，像是料定了对手要改变策略抢攻。而秦芊柏这回合果真变了战术，女孩将长刀一摆附身前冲，主动向剑士攻来。

    双方对彼此的打算心知肚明，秦芊柏在方才一合中判断出自己的常规手段跟不上敌人的速度，她主动进攻是存着以伤换伤的打算，要拼着受伤为敌人造成伤害。贝瑞塔同样有着显现法负荷的顾虑，但她知道此刻越是心急越是出错，因而采守势稳扎稳打见招拆招。

    转瞬间两人已再度交锋，秦芊柏使了个拖刀势令万华长刀倒卷上撩，刀锋引动空气性质变化，正要以超能力影响环境暗施巧手。贝瑞塔侧身收臂，左手剑碗状护手借下垂之势磕飞刀斩，秦芊柏顿时空门大开。眼见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贝瑞塔却以右剑去点敌人的左腕。她不信秦氏的天才会如此轻易败亡，她赌敌人此时仍有后手。

    她赌对了，秦芊柏的左拳打开，点点寒光似火星绽放飞向贝瑞塔的面门。秦秘传中暗器术的顶点，燎原火！贝瑞塔挽了个剑花破去最有威胁的数根气针，虹光翼在此刻再度加速，秦芊柏已来不及变招回防，这一击就要废掉她的左臂。

    铮！

    有利刃破体之音骤然炸响，彩光中迸发出比霓虹更艳丽的血花，大片的血液如羽翼般溅射。那血液却来源于半空之中，贝瑞塔双臂侧肋同时绽出四道血痕，好似四只无形的利爪同时命中了她的身躯。明明是秦芊柏被逼入绝路，贝瑞塔却毫无理由地负伤了！

    贝瑞塔眼中恍然之色一闪而过，她顿时明了对手的真实意图。先前的燎原火却做了“引子”，真正的杀招早已潜伏在擂台四周。那是第一回合每次交锋时留下的“斩痕”，每道斩击均被秦芊柏以细微至极的操纵固定，只等时机恰当尽数引发制敌，正是曾经与秦暝交手时用过的技术。

    秦秘传·断空斩。

    隐形的断空斩蜂拥而至，情急之下贝瑞塔以后空翻回收攻势，双手双剑狂舞破去隐形刀锋。然而时机错失便无法追回，地上的秦芊柏右手携刀下沉，左臂握拳上举，侧身一脚高踢而出，整具身体拧成了一条笔直的大枪。她的足尖化枪尖刺出正正踢中贝瑞塔的下巴，神光剑士被踢向高空！

    秦芊柏反手便将长刀抛上，本人更踏着空气奋勇直追。高空中的贝瑞塔脑中惊得一炸，拦截双方已没有余力，刀与人只能二者择一。如何抉择？如何抉择？！

    应当是刀……她一直用刀——！

    【打人，她要用四凶绝杀！】

    友人的声音在心中炸响，贝瑞塔的身躯凭本能采取行动。右手剑携破釜沉舟之战意挥砍，斩中秦芊柏的肩头。合击不成的女孩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下，贝瑞塔头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与战斗无关的杂念淹没了她的灵光。

    老祖父不知还能再撑几年。合众最强家族的荣光总有黯淡的一天。家族需要有人接过老祖父的担子，可没有一个人的无常法能赶上虹翼卿……要另辟蹊径，要打出威名，要让人们知道哈德良家族不只有虹翼卿一位强者……

    时间不多。距离远如天边。要快些成长。要快些获胜。用最快的速度打响名声，用最快的速度赶超长辈，直至昂首挺胸继承虹翼之名……

    所以不能失败。不能犯错。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胜利，不单为家族更为自己。

    要胜利，要赢。

    要赢！

    ·

    【对，你要赢。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胜利！】

    遥远的观众席上，贝瑞塔的随从法姆眼神坚定。她选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出手时机，她清楚回天术士们的弱点所在。

    极境过后的武者们在正面战场上已能稳稳压制多数显现法使，抵达漏尽的武者更是有与图腾的一战之力。然而回天术终究是战斗的技术，武者们永远没有无常法的种种手段。纵使天眼漏尽在遇到精神攻击时也多半束手无策，占卜诅咒更是他们绕不开的难题。这是最终境界前必定有的短板，哪怕强如秦芊柏也绝不例外。

    法姆知道帝都秦氏生来心安不惧精神攻击，因此她用的就不是鬼祟手段。她的无常法是短时间内预测既定的未来，利用心相武装的通讯与贝瑞塔配合战无不胜。此时局势由不得剑士忧郁，她带着觉悟凝神望去，去看眼中展示的全新未来图景。

    【她下一招是——？！】

    法姆望不见了，擂台上伤痕累累的女孩在她眼中居然散作了一团灰色雾气。她赶忙启动另一件心相武装去窥破迷雾，可她看见的却成了一条灰色的大蛇，那蛇在她的视野中张开血盆大口！

    法姆立刻解除无常法转身欲走，可她已动不了了。那蛇转瞬间出现在法姆身旁将她死死缠住，闪着银光的尖牙挑下她赖以联络的耳坠。法姆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她身在拥挤的观众席中身旁的人们却没有一个投来目光，只得在越发紧密的缠绕中绝望僵立。

    灰蛇在她惊恐的双眼前嘶嘶吐信，口中发出男人的轻声嘱咐。

    “嘘。”

    2层观众席上，公孙策无奈松手。

    “早说提前做准备就不让上保险，现在吃亏了吧？”

    ·

    吃大亏了。

    秦芊柏在落地前接住长刀一点地面，翻了个跟斗调整方位。一道极深的伤口斩过她的肩头，只差一丝就要将整条左臂斩下。

    分明感知到贝瑞塔要阻万华刀才决意下手，却不料她的躯体做出了与思想相反的行动。此等荒唐事还是第一次在阿策以外的人身上看见，若不是神光剑舞中还有无思考战斗的秘法就是有人在场外为她支了招。

    果然该听阿策的提前用虚言印护身……但能见识到这般精彩的战法，更是没有白来这一趟。

    秦芊柏分长柄刀为长短双刀，转攻为守，贝瑞塔仍飞在半空中，眼神却出奇复杂。秦芊柏何等聪慧，只这一瞧就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将刀尖上挑，凛然道：“无所谓，再来！”

    无所谓。打擂台本就是不择手段，被幻术与场外招阴了的人只能怪自己眼光不好。所以无需犹豫，无需自责。等到分出胜负，再说其他。

    “说得对，秦家的女儿！”

    贝瑞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自高空落回擂台，手中剑银光一闪，竟主动在自己左肩斩了一剑。这一剑的深度与秦芊柏的负伤完全相同，她将先前得来的优势拱手相让。

    赌场内响起炸了锅的议论声，看不明白的观众们破口大骂。贝瑞塔丝毫不理周围人们的议论。她重新举剑，摆出架势。分明历经数合两人已伤痕累累，此时她们的气势却比开始强盛不知多少，好似两把利剑历经沙场，虽不复起初锋利却有深深战意斩入每一寸钢铁。

    “决胜负吧！”

    贝瑞塔身后虹光翼猛然暴涨，巨大华美好似壁画中天使的羽翼。她的速度在此刻提升至超越负荷的极限，肌肤在起步时就已如打碎的瓷器般碎裂，七彩的幻影中弥漫着丝丝闪电般的血痕。她的左手剑自血影中刺出，速度比秦芊柏最快的预计还要更胜一筹。刀剑相交间秦芊柏发觉真相，双手剑士的第一招是投掷迅捷剑，她主动丢弃武装以夺得先手！

    仓促间长刀横挥破去攻势，迅捷剑后出现的不是伤痕累累的剑士却是一道暗夜般的黑影。贝瑞塔在弃剑后绕了一个半圆，反手抓住了半开的斗篷。黑面的斗篷似夜幕般扑面而来挡住秦芊柏的攻势，真正的必杀一击落在了女孩侧方，那是右手剑蓄力已久的斩击，毒辣刁钻如暗夜中魔怪的虚影。

    神光剑舞·蜃影斩。

    秦芊柏已来不及侧目，她也不需要变招。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冲进了蜃影斩的影子陷阱，任凭蕴含着劲力的斗篷将自己的上半身包裹。秦芊柏的左侧方闪过一道雪亮的刀光，护身短刀斩如新月纠住右手剑的斩击，以精巧至极的力量变化将贝瑞塔仅存的兵器击得脱手而出。

    秦秘传·残月。秦暝成名之绝技！

    贝瑞塔使巧力自断斗篷，防止自身被这一冲带得失去平衡。两人的身影再度交错，被击飞的迅捷剑在上空打着旋儿飞舞。最开始投掷的左手剑还未落地被贝瑞塔一手捞起，秦芊柏甩开斗篷借势回身，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最后一次相交，彼此的笑声在噪音中回荡。

    都是出自家族的招式。都是因家学而得到的力量。虚名带来的重量让人苦不堪言。但也正是这份重量，带来了背负的强大。

    那不仅仅是负担，绝不是累赘……而是“强”的理由！

    贝瑞塔背后的虹翼像无数钻石般溃散，最后的加速让她化作了时间夹缝中海市蜃楼般的彩虹。时间在此刻成为了错觉，执念带来的狂想超越了时光，她感觉自己可以刺出不止一剑，不止十剑，百剑……于是无声的世界中有无数剑光闪烁，剑尖刺出的轨迹化作横跨灰暗的虹之桥。那彩虹是那样美丽那样缥缈，好似能延伸到超越天穹的彼方。

    神光剑舞·凌虹剑。

    而秦芊柏刺不出那样多的剑，秦芊柏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她的气力与心力都只够再击出一招，没有任何变化的最简单的一招。于是她将长短双刀高举携满腔气血砸下，气势恢宏如古时无双的武将披靡疆场，只一击便横扫千军万马，气盖山河。

    秦秘传·撼山河！

    没有飞沙走石，更无地动山摇，不过是两个女子的兵器相击，可怖的气势却慑住了所有观众的心神。虹翼卿传下的酒镜同时碎裂，再无一人能得知场中的情况，观众们如被蛇纠缠般僵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等着尘埃落地的时刻。

    良久，观众们逐渐恢复意识。他们看到擂台中两位战士均孤傲地立着，像两颗不屈的树。

    秦芊柏的身子微微颤着，似乎就要倒下。

    贝瑞塔·哈德良伸出手中的迅捷剑，像是想以此支撑身体。她的剑在触地时便碎了，于是女剑士苦笑着倒下。她的躯体被血液浸透，她倒在了自己的血中。

    “帝都秦氏，名不虚传。”

    “哈德良家族的意气，我见识到了。”

    秦芊柏点头，转身走下擂台。斗技场中响起震天的喊声。

    无限制擂台第八场。

    胜者，秦芊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