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赛博幽灵的虚幻之歌（8）

    “公孙策我还是觉得这个好变态哎。”

    “安全第一管什么外貌，反正你有信息能力其他人看不见。”公孙策扯了扯锁链，“走走走。”

    “呜哇，我的羞耻心正遭受空前严酷的打击……”

    绮罗难得扭捏起来，一道细长的血色锁链在她的脖子上转了几圈，其尽头被公孙策攥在手里。又有一条灰蛇在两人周边徘徊，一脸跃跃欲试。这是公孙策用独想印做的保险，保证绮罗处于一直有联系的绝对安全状态，但绮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像是……狗绳……

    “又胡思乱想。”公孙策敲了下她的脑门，“侦查到什么了？”

    绮罗收起玩笑的神色：“是气氛啊，公孙策。昨天的时候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到，今天细致感受一下就明白了。这座城市的气氛，冰冷得令人窒息。”

    如今是上午十点三十分，音幕城的市中心一片繁华景象。拥有视听许可证的歌手们在专门划出的露天表演区中一展歌喉，优美的歌声伴随着天使、彩云、飞虹等种种幻景在都市上空飘荡。路边所见的每一间商铺都开着门，购买欲十足的顾客们在商铺间来来往往。若将视野放远到机场与空港，还能望见大大小小的知名人物走下飞行器。庆祝两国友谊的纪念演唱会就要开场，他们都是受邀前来的嘉宾。

    都市的氛围因繁荣而热烈，与冰冷无一丝关联。公孙策挠了挠头，问道：“是说信息视角？”

    “比那要表面化的多。”绮罗说，“听听大家的声音就知道了。”

    公孙策将念动力飞速延伸，如一只无形的巨兽伸出千万根触须，探入房屋与街道。昨夜他急着搜索绮罗，没有分心去感知芸芸众生的思想，今日公孙策细心聆听，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阿莉尔小姐的新歌你听了吗？”学校里的学生交头接耳。

    “我还是支持盖乌斯吧，毕竟阿莉尔大人也喜欢他。”上班族抽烟时随口说道。

    “妈妈我想买阿莉尔穿的那套裙子。”小女孩扯着自家母亲的衣袖。

    “阿莉尔的每张专辑我都买了三份收藏！”狂热的粉丝在音像店里和朋友攀谈。

    “阿莉尔……”“阿莉尔大人！”“阿莉尔小姐。”“合众明星……”数以千万的声音在公孙策的感知中嗡嗡作响，每个人都在议论着相似的话题，每个人的思想都以那歌星作为中心，他们的言行中甚至没有突发性的狂热，那种崇拜与盲信已成为了思考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好似思想的基石。他一时间以为自己误入了虫巢或蜂窝，感知中的人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着不同的外貌，可他们的思考却是那么相似，像是一只只冰冷又呆滞的虫。

    “真他妈疯了。”公孙策深感震惊，“他们意识不到吗？”

    “这座城市从千年以前开始就有对歌手的崇拜心理，在文化传承中流传下来的思想与理念，早已变化为人们思想中的烙印了吧。”绮罗拉住他的手，“来这边，公孙策。”

    女孩说话时出奇冷静，她拉着公孙策一路奔跑，来到了昨日她曾去过的有着教堂的街道。这里远离市中心显得沉静许多，街边的橱窗前有个戴贝雷帽的中年男人在弹着吉他歌唱，他的歌声在空气中化作一道舒缓的河流。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围在一旁，面色不善。

    中年男人停下歌唱：“先生们，我有许可证，警察五分钟前刚查过。”

    “我们也不是条子。”痞子皮笑肉不笑，“能不能换首好听点的？哥几个想听阿莉尔的歌。”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仰头说：“抱歉，男孩。我想唱自己的歌。”

    “你想唱什么？”痞子们猛得提高声音，“唱你这些不三不四的低劣货色，玷污我们音幕城的乐坛？整个音幕城的声音都被你们这些烂货污染了！”

    “我有歌唱的自由。”

    “还他妈自由，搞得好像谁在乎你的破歌一样！”痞子大声嘲笑，“你这配叫歌？你能卖出去几张碟子？你有几个粉丝？毫无价值的破烂货色，拿着你的飞X杯吉他给老子滚！”

    混混们伸手去抢男人的吉他，中年歌手竭力反抗。公孙策刚准备动手，见教堂大门打开，一位紫袍的教士带着几个一脸怒容的神父走出，逮着领头的混混一顿怒斥。

    “天杀的，瞪眼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你的手脚应当用于创造价值，而非在街上为难一个无罪的艺术家！”

    “他妈的傻X教士你以为自己算哪根葱！”混混分毫不让，“早他X没人信你们的弱智圣典，滚回去舔圣者的——”

    瓦罗怒火更盛：“肮脏的言论，低俗的思想！看看是谁在玷污这座城市！”

    教士们和混混们吵嚷起来，中年男人背起吉他，默默离开了原处，没多说一句。他与公孙策擦肩而过，听青年说：“吉他弹得挺好的，一首温柔的歌。”

    中年歌手一脸惊讶。

    “哦……啊……谢谢你。”歌手说，“我自己编的曲子，纪念我家乡的小河。”

    公孙策往教会门口努努嘴：“真倒霉。”

    “家常便饭，这城市就是这样。”歌手耸耸肩，“他们其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随大流，排除异己，为了一些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吵来吵去，把别人的利益当成自己的利益。”

    “你看得很清醒。”

    “我主业是干互联网的。”歌手笑笑，“教士们要好些，他们至少为人正直。但要是我留在哪儿，神父又要唠叨圣典和劳动了……”

    绮罗认真地问道：“您觉得这是音乐圣地该有的样子吗？”

    中年歌手一愣，说话时很是消沉：“小姐，这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人们都只关心自己‘应当’关心的，没几个人在乎歌。”

    歌手走了，他是个中年人，他麻木是因为见得多。公孙策还是个青年人，他此刻感到格外恼火。他随绮罗又走了一段路，看到教会门口等着借用场地的长长队伍，年轻人们在那久久等着，不时还要受神职人员的劝说。队伍里偶尔有人离开，但仍有新人加入，队伍越来越长。

    公孙策想要做些什么，可随即想起音幕城的现状，在这里放声歌唱可能引发安全事故。一股子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久违袭上心头。

    “我很恼火，绮罗。”

    绮罗没有搭话，拉着他继续前行，他们走回了市中心，又一次沐浴在那些永不熄灭的灯光下。“北大陆实音传媒公司”那圆柱形的本部立在都市中央，像一座纪念丰功伟绩的丰碑，又似一座埋葬无数梦想的坟墓。

    “我一直喜欢唱歌。”绮罗忽然说。

    公孙策侧脸瞧着她：“我知道。”

    “你不知道。”绮罗摇头，“我真的很喜欢歌唱，喜欢到想让歌唱成为生活的地步。我为了当歌星干了好多好多的傻事，去做危险的实验，白费了三年的高中生活，和父母的关系闹得很僵……这些傻事让我自己变成了大傻瓜，要不是出现意外我已经像苍穹之都的每个白痴一样死掉了。我特别特别后悔，让我回到过去的话我一定会重新选择去过安稳生活。”

    “可即使如此我也依然喜欢歌唱，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名声。因为那是我唯一的自由啊。”绮罗仰望着远方的大厦，像是在对这座都市说话，“我没有力量改变世界，我甚至不能掌握我自己的人生，可我无论何时都能歌唱。去唱我自己的心情，唱我的梦想。即使这份梦想在现实的重压下不值一提，那也是我的自由，是我的权力，是我唯一一种能够表达自我的方式。我可以为了现实去妥协去放弃歌星梦，但我绝对不会将歌唱本身抛弃！”

    绮罗的眼中满是愤怒，自相识以来公孙策第一次见到这女孩如此激动，那怒气像是一点火苗，看似微弱却能燃起漫天的星火。她像个战士一样站立着，愤怒地吐露着她的心声。

    “可这座城市连那点微弱的希望都要从人们心中夺走！本应百花齐放的音乐之都却只有一个声音，人人都成了神像前的木偶。没有梦想，没有自我，那人和机械还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我要撕破阿莉尔的封锁！”

    绮罗倔强地望着他，那眼神让公孙策一时都感到有点陌生了，好像家里呆呆傻傻的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抗争不公的斗士。他微笑着拍向绮罗的肩膀，言语中满溢着鼓励：“好，我帮你。”

    “跟我来，公孙策！”

    远方一辆公交刚好驶来，绮罗不由分说拉着男友上了车。公孙策顿感迷茫：“干什么？”

    “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

    “哇，你也有plan？”

    “我可是信息生命体。昨天去卡拉什家族总部查到了不少东西呢！”

    ·

    北大陆实音传媒公司本部，一位留着波浪长发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犹豫不决。她的手中藏着一块信息盘，那是金给她的珍贵筹码。可是……

    她拿起公文包和文件袋，打算扮做外出工作出门去。她在走廊里与同事和家族成员们随口攀谈，为自己接了一杯热茶，拿了两块糕点，又如往常一样进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

    敲击键盘数分钟后，她才恍然醒觉，恐慌让她的手掌颤抖起来。她又一次白费了时间，她什么都没做到！

    这座大厦里好像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鬼魂，每个人都在它的掌中徘徊。在平日生活时没人会察觉到异常，可一旦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做些什么，鬼魂的控制就悄然无息地来了。他们会麻木，会迟钝，会遗忘。不知不觉就又回到岗位上了，不知不觉就已经睡下了，哪怕归家之后那麻木感也不会消散半分。明明昨天她都如此接近公孙策了，却没能找到哪怕一秒接触的机会……

    鬼魂会因此盯上她吗？这已经是她这两天之内第三次失败的尝试了，阿莉尔在察觉到这个小小的异常后会不会亲自来清理？女子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她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别胡思乱想，可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门开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灰发青年站在门口，挥手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克雷雅·卡拉什。”公孙策说。

    “谢天谢地……”

    克雷雅因放松而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趴在桌面上。这位奥鲁斯曾经的老班底如今穿着OL装和高跟鞋，明明一副都市丽人打扮却憔悴得失去了光彩。绮罗从公孙策身后探头打了个招呼：“嗨，你好！我记得你是曾经光核的超能力者？昨天你好像想和公孙策见面，但又改主意了。”

    “不是我的个人因素，这是……”克雷雅紧张地抿着嘴唇，公孙策打了个响指，在房中唤出一条灰色的蛇。

    “有我和绮罗看着不会被察觉，你放心说。”

    克雷雅松了口气，从办公桌前站起：“是阿莉尔·卡拉什的无常法，那种力量似乎能打压人们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我意识’？我回到家族后才发现状况大变，她完全控制了卡拉什家族，家主纵有图腾也逃脱不了她的掌控。”

    公孙策点头：“我们看出来了，但你是怎么从中挣脱的？”

    克雷雅顿时气愤无比：“奥鲁斯不知用什么办法给我洗了脑，他的洗脑术式和阿莉尔的无常法冲突了！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公孙策使劲憋笑，他咳嗽了两声：“咳咳！那长袖善舞的克雷雅小姐想必拿到了点交涉的筹码？”

    克雷雅二话不说拿出手中的信息盘。

    “这是实音转化现象的原理，你身旁的这位绮罗小姐应该能看得懂。”克雷雅干脆利索地交出筹码，“我没有和你们谈判的资本，现在也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报酬等音幕城危机解决再说。”

    “你比你心上人靠谱太多了。”

    “干光核时内部事务有一半以上是我负责的，那个白痴就负责拉投资吹牛皮。”克雷雅恶狠狠道，“我请求暂时保护。”

    “你应得的，克雷雅小姐。”公孙策给出承诺，转头见绮罗用手机读取了那块信息盘，眼中发出兴奋的亮光。

    “哈喽~”公孙策挥挥手，“绮罗小姐~？”

    “阿莉尔的演唱会什么时候开始？”绮罗突然说道。

    “明天晚上八点。”公孙策说，“我准备到时候去砸场子……”

    “对付她用暴力只会更糟，我有更好的办法处理。”绮罗匆匆拿起手机，“只剩半天了时间好紧张……帮我联系苍穹之都，快点快点！”

    ·

    三分钟后，塞西尔实验室。

    “你开什么*&%玩笑？！”塞西尔博士朝着通讯屏幕大喊大叫，一脸抓狂，“一天以内配合你出成果？你他X以为我是许愿机吗，投个硬币就给你解决方案？！”

    黑发绮罗双手叉腰站在屏幕正中，如专家演讲般言之凿凿：“塞西尔博士我给你实音之州的图腾运转逻辑，它在根本上与云璎琅的‘紫色爆破’属于同一信息表达方式。用无常法使的话说，就是‘实音’的权能。”

    塞西尔蹭一下站起来，眉飞色舞道：“把资料给我，马上！”她急匆匆骂了几句扣了电话，发觉粉发造型的信息生命体已不知不觉出现在实验室的每一块屏幕上，替她做好工作安排。

    “三号机房参考我给的设计图做乐器设计，E组F组结合地图资料做状况模拟。”绮罗把手圈成喇叭状，“云璎琅呢？机神在哪里！”

    “我在紧急调动机神！”莫垣凯满头大汗地跑来，手中紧紧攥着张报纸，“我看到新闻立刻做好准备，现在去碧波之州还是实音之州？”

    “不，三台都在苍穹之都待命。”

    “都待命？！绮罗你清楚情况吗？！”莫垣凯目瞪口呆。

    “我2秒钟前和艾兰迪娅交换了意见，现在听我的没错。”绮罗坚决道，“云璎琅在哪里？”

    “我在我在！”紫发女仆乘着爆炸的烟雾嘭一下飞过来，期待地说道：“要借助本小姐的惊世智慧吗？”

    “没错，组织上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屏幕里的绮罗一脸认真，“云璎琅你现在和我一起编曲。”

    “看我的吧——哈啊？”

    云璎琅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呆呆地指着自己：“我？编曲？”

    “要依靠你的能力测试，具体用途边干边说，现在开始！”

    “可本小姐不识谱啊……”

    “那种事情给我靠气势克服，靠气势！把时雨麟五喊过来帮你！”

    另几位机神驾驶员现在才跟来，见实验室里一片手忙脚乱的场景倍感惊奇。卡尔黛西亚代表大家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时雨怜一观察了一阵情况，确定道：“应当是在帮绮罗准备演唱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