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代理团长

    当~当~~

    时至上午10点，王都苏佩比亚的七大钟楼一齐敲响，古老悠扬的钟声荡过古老的都市，在庭院的人工湖上引动阵阵涟漪。骑士布拉纳透过窗户望着水纹，他在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淡淡的笑容。

    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总觉得王都大钟吵闹刺耳，老市民却认为钟声能带来心灵的宁静。骑士艾兰迪娅相信这是恋乡心理的显著表现，她说人们喜爱一个地方时会不自觉认为那里的一切都是好的，正如王国人热爱自己的饮食文化，而帝国人称其为对食物的污蔑。布拉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他也觉得许多人是当真喜爱钟声，这声音能让人们暂时脱离焦虑的生活，让精神随着声纹缓缓飘扬……

    “说真的布拉纳，你已经很内向了别再对着窗户微笑。”阿葵亚说，“超级恐怖，令人发毛。像那种恐怖片里的恶毒黑幕。”

    “我有吗？”布拉纳赶紧调整表情，回到严谨的工作生活中。阿葵亚今天难得正经穿好了她的工装，看来一向大大咧咧的同僚也会将开始的会议感到紧张。而布拉纳反而没什么压力，他轻快地走向3楼尽头的会议室，为每位与会人提前摆好茶杯与资料。

    这大概是近二十年来星辉会议室最拥挤的一天，与会者共有9人以至于他们不得不临时多搬过来两张椅子：6位现役星辉骑士，2位理论上仍在职的星辉骑士，以及1位最新上任的……

    代理团长。

    ·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开始今天的会议。这是代理团长召开的首次会议而本人由衷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公孙策说，“首先开始第一项提案，我诚挚建议将本次会议的主持权交由骑士艾兰迪娅，不知各位同僚意见如何？”

    公孙策居于长桌之首，他今日穿着整一套定制的黑色西装，双手戴着纯白色的手套，红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由拂晓骑士亲自打理成友好而复古的三七分，眼镜片好似车灯般闪亮。这庄重而优雅的打扮让他在进会议室时迎来了一阵憋笑的动静，骑士萨拉差点笑到了椅子下面。

    “我很抱歉，代理团长……”

    骑士伽弗里不慌不忙地翻着一本厚实的手册，他的语调含蓄地上扬让代理团长心中暗呼不妙。

    “根据骑士团内部纪律纪要第8大章14条在1654年的补充条款，团长或暂代团长职责者必须亲自肩负主持会议的光荣职责。”伽弗里将手册翻到了中间居后的位置给众人展示，“这不但是一种基本的礼仪更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以有效地保护副团长或其余为王国默默奉献的无私公务员免受‘独揽大权’这一刻薄的指责。”

    公孙策在副团长的谦逊笑容前败退：“谢谢你骑士伽弗里我完全理解了。那么我们速战速决赶紧办完今日的两件必要公务……”他看了眼约有半本字典厚的文件，“不好意思这文书写得有点绕了有哪位骑士能帮我总结下吗？”

    其实按理来说骑士团内事务轮不着他这个代理团长参与，毕竟身份归身份实际归实际，具体什么个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这一系列事变下来还真有几件需要团长亲自做决定的大事等候发落，公孙策才硬着头皮坐上了这张桌子。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长桌两侧的各位骑士，他的右手边坐着骑士伽弗里，其后其次是拉凯尔，尤利亚和布拉纳；他的左手边是亲爱的拂晓骑士艾兰迪娅，其后依次为萨拉（人形本体），阿葵亚与奥莉安娜。公孙团长看了一圈压力甚大，感觉自己不像是在主持会议更像是什么窃名小贼站在被告席上听两旁陪审团发落。

    拉凯尔当仁不让站起身来，打响了拷打团长的第一炮：“第一件大事是关于您的，公孙骑士。现在您在法理上属于星辉会议第一席，莫顿王家骑士团的团长，以及国宝圣火铠甲与终末剑的主人。而不巧的是在国际视角上您还是一位苍穹之都的……大学生。”

    “以及一位最高危险度龙种。”尤利亚说，“简单来说，王国最强的武装力量现在集与你这位外国人一身了。”

    公孙策扶额：“我开完这场会就辞——”

    “在此之前，团长。”艾兰迪娅瞥了他一眼，“按照惯例，您应当咨询骑士们为您准备的方案。”

    公孙策打了个冷颤，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拂晓骑士管他叫“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躲到桌子下面去。他使劲抹了把冷汗：“不知王国官方有何见解？”

    艾兰迪娅以外的诸位骑士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孙策在这个眼神中看到了快餐厅中的赛博幽灵音乐社。通常在商议“今天轮到谁买单”这一艰巨任务时他们就会展开一场刹那间的目光交锋，以彼此坚毅的意志和揭老底的狠辣逼迫对手让步。而在这次的目光决斗中好脾气的奥莉安娜不幸败北，她足足咳嗽了五声才拿起了手头的资料。

    “事实上，公孙骑士，宣传部对此有一个……极具国际视野，颇有开阔性思维的想法。”

    公孙策两眼发白：“圣王在上啊，什么馊主意能同时用上这两个词？”

    但凡王国公务员都知道“国际视野”一般代表容易引发国际矛盾，“开阔性思维”则意味着砸大家伙饭碗的臭点子。奥莉安娜显然也不傻，她艰难地说道：“他们建议公开发表您作为新团长上任的新闻，重点表彰您作为最高危能力者在多次世界危机中做出的贡献，并趁此机会公开您与骑士艾兰迪娅的恋情。宣传部认为这能极大促进各国间的友好外交并有利于削减超能力者在一般民众中的不良印象，算作王国与苍都的双赢……”

    奥莉安娜说到后面声音细如蚊蝇，公孙策大张着嘴，卡了足足三秒：“伽弗里，我有权利罢免宣传部长吗？”

    伽弗里遗憾地摇头：“很抱歉您没有，您只能管团内人事升迁。”

    “国王莫顿的m……马鞍啊，为什么这破玩意能出现在我们的桌上？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部长了吗？！”

    “我需要纠正您的一个认知误区，该提案十分符合王国内阁的平均能力水平。”伽弗里说，“但宣传部秘书应当能力不佳，不然这提案不该顺利通过并出现在您的桌前。”

    公孙策拿过文件扫了两眼，在看到“也可请第七骑士与莫垣凯先生同时举办婚礼”时彻底绝望。他把文件往桌上一盖：“奥莉安娜讲讲剩下的，简要点。”

    奥莉安娜无感情的语气酷似当年的拂晓骑士：“体育部建议将您包装成国际超级英雄，法师们诚挚邀请您将学籍转入法师学院，密探部门建议您改名换姓以双重身份正式任职……”

    公孙策一把将文件扯过来，用一根铁链结结实实捆了三圈，然后把这坨该死的东西扔到会议室的储物柜顶上。他以至今为止最威严的仪态宣布：“我们先看看第二件议案吧！”

    诸位骑士从善如流，艾兰迪娅率先起头：“第二件议案是骑士团内的人事变动，如今骑士萨拉与骑士尤利亚均已恢复状态，我们需要考虑两位老成员的岗位问题。”

    “还好不是工资问题。”公孙策开了句玩笑，“我看大家对此都有很多想法……不过骑士布拉纳和骑士阿葵亚还请先稍安勿躁，这里是会议室不是百米赛跑的起跑线，可以把伱们的手先放在大腿上。”

    两位新骑士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们正准备着赶紧站起来宣布自己乐意退出。老资历的骑士们低笑了两声，骑士萨拉站起身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事实上，亲爱的骑士们，我与尤利亚均无意去请求两位恪尽职守的后辈为我们而让出自己的位置。星辉会议如今运转顺利，我们更想去做一些新的事情……”

    “以新的身份为王国贡献力量。”尤利亚说，“不知诸位有何见解？”

    公孙策赶在新一轮视线决斗前拍了拍手：“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这次我点人汇报，布拉纳，你来。”

    布拉纳的眼神格外忧郁，满脸都写着“我吗？！”，他鼓起勇气念着文件：“事实上，现在王国各方各面都很缺人手，各个部门都欢迎两位骑士的到来。宣传部就大力邀请骑士萨拉加入王都歌剧院，这两年王国娱乐界受合众苍都冲击严重，新鲜血液的加入能极大鼓舞人心……”

    公孙策使劲绷着脸让自己别笑出声，一向板着脸的尤利亚无言转过头去。萨拉震惊地举着右手：“我？歌剧？他们想让一群小猎犬在剧院齐唱火腿颂吗？”

    “不失为一个方案。”拉凯尔说，“在艺术方面恐怕能胜过歌剧院现有的大多数剧目。”

    奥莉安娜深感绝望：“我们现在的歌剧还不如狗叫？”

    “在一般市民眼里，是的。”艾兰迪娅说，“多数市民不会选择用一两个周的生活费买一张观赏歌剧的票，而至少99%以上的市民都知道狗怎么叫。”

    尤利亚使劲摇头：“我宁愿真去给狗梳毛。有其他提案吗？”

    骑士阿葵亚表现晴朗：“杰克森王子预计在三个月后即位正好缺私人武装，所以您两位可以去当禁军首领。”

    二王子杰克森也从结晶状态恢复过来了，王国高层正筹备寻找时机请现在的假格雷退位而让杰克森恢复大统。尤利亚对这一提案很是心动：“禁军！荣誉的国王近侍！绝非夸耀，这是一件适合我们的任务。”

    公孙策斜眼：“瞧瞧我们的寒晶骑士，他都快飞到至高天上去了……”

    拉凯尔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接着补充道：“殿下本人也很乐意见到这一发展，因为王室密探当前士气低迷急需强有力的支柱振奋人心。”

    “密探士气低落？为什么？”萨拉下意识感觉不对。

    拉凯尔表情微妙：“是这样的，首先密探主管塞克瑞是简·格蕾的心腹，他在波涛城的战斗中被代理团长一眼瞪成了精神崩溃至今还在床上躺着。”

    尤利亚的脸色有点难看，公孙团长目不斜视，摆出为国尽忧的正直眼神。

    “然后塞克瑞最优秀的弟子，王都密探的二把手已经阵亡了。她的名字是克丽基·海德，在四年前参与了围攻拂晓骑士……”

    尤利亚的脸色黑如锅底，萨拉哀叹：“就没有其他密探了吗？”

    拉凯尔拧了拧眉心：“塞克瑞在这四年间还大力培养了另一位密探法姆，她本来有望借过密探主管的重任但她在上周辞职了……报告上说是在卧底任务中爱上了任务对象所以选择私奔……”

    伽弗里此时正在喝茶，他闻言剧烈咳嗽起来：“私奔？未来的密探二把手和合众贵族？！这是危机的导火索！这会成为一起丑闻！全球笑柄！我们已经有法师学院五杰了，我们不能再有密探浪子了，得派专员把她带回王都！”

    公孙策调整了一下坐姿，温和地说道：“事实上，副团长，这里面还有一点小事没有说清楚。”

    伽弗里火冒三丈：“有什么事盖的过王国机密？！”

    “那个跟她私奔的合众贵族是哈德良家族的下任继承人。”公孙策说，“虹翼卿亲自指定的。”

    伽弗里放下茶杯，仪态优雅而知性：“在很多必要的时候，我们的密探不得不舍弃私情为王国作出牺牲，我们必须要为她的大义表达感激。为那位密探授勋吧，再附赠她一个名誉爵位，这是她应得的荣耀。”

    脸皮还没那么厚的几位骑士纷纷发出呻吟，公孙策微笑着点头：“承您吉言。所以尤利亚萨拉你们想法如何？新密探首领的待遇绝对丰厚。”

    尤利亚面色僵硬：“我严正拒绝！”

    “荣耀呢？职责呢？我要痛斥一下骑士尤利亚的这个自私心理啊，不能光看前任的下场，要多为王国大局考虑嘛！”公孙策痛心疾首。

    “不！”尤利亚坚决反对。

    公孙策窃笑着缩回椅子上，全然把团长应有的威严姿态抛到了脑后。他敲了敲桌子：“还有什么靠谱点的提案吗？”

    布拉纳再度过了遍清单，悲伤地说道：“刚刚的两个已是相对有可行性的了。”

    “ok，那么我个人有点小小的想法……”公孙策推了下眼镜，“首先我在近期的战斗中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王国似乎少有回天术强者？”

    “骑士们一向勤于修炼剑术，但相比帝国与合众，王国无常法使的武艺修行的确相对落后。”尤利亚严肃地作答，“这一方面出于王国强调无常法修行的历史遗留问题，另一方面也与我等的剑典有关：对比秦秘传、皇族武学等顶尖传承，脱胎于战场剑术的银光剑典注重普适性，但缺乏深造空间。”

    公孙策点头：“现在团内回天术境界最高的是谁？”

    依然是尤利亚作答：“是我，境界相当于帝都秦氏的‘天眼’。”

    公孙策顿时对老友刮目相看，他的主意逐渐在脑中成型：“我觉得骑士团武艺薄弱这块短板最好还是补上，光靠无常法使撑场子太容易被针对，王国得有自己的武道强者。正好大小姐……咳，帝国的秦芊柏小姐现居王都，她前不久突破到了最终境界。我想秦小姐很乐意帮忙改进一下银光剑典，不知各位的意见如何？”

    尤利亚双眼发光：“我很乐意配合！”

    “很好，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骑士尤利亚可以接着当骑士团剑术教习，指导骑士们的武艺。”公孙策满意地点头，“下一位，萨拉。洛宁勒斯阁下有一个提案，他打算派一批法师和骑士团混编成新部门专门负责王都精神防护，这一部队同时管控情报，直接对王宫负责。无相神事件对大家刺激太大，虽然现在没有影雾都了也不好掉以轻心，你觉得这个项目如何？”

    “这是我的专长。”萨拉很惊喜，“不过首席法师阁下怕狗吗？”

    “我想他一把年纪了应该不至于怕金毛犬。”公孙策说。最后他搬来那份被丢到一旁的文件，拆开锁链后绕过诸多部门的见解，直接看二王子本人的意见。当那半张纸看完后他已在心里有了数。

    “至于代理团长与铠甲的问题嘛……我看不妨这样，我本人仍然居住在苍穹之都，由骑士艾兰迪娅代理团长一职。而考虑到当下危机四伏的局势，圣火铠甲对此后的战斗仍然重要，杰克森殿下也表示愿意配合此后可能发生的全球危机防护行动。此后若有需要便由骑士艾兰迪娅给我临时权限，由我装备圣火战斗，其余时间圣火则由骑士艾兰迪娅使用。各位骑士以为如何？”

    骑士们纷纷微笑着表示安排妥当，他们齐声说道：“是，代理团长！”

    ·

    又半小时的交流过后，骑士们纷纷离开了会议室。公孙策当场趴倒在桌上，好似一坨穿着西装的烂泥。

    “圣王在上啊。”他没精打采地说，“我真敬佩老团长的耐力，当年他天天都要应付这帮弱智官僚吗？这可真是……话说我的处理还行吗？我没给团长丢人吧？”

    拂晓骑士为他倒了杯热茶，面带笑意。

    “事实上，策。”她说，“我想你能做位称职的团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