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洞若观火（二合一）

    索尼集团的美国公司总部位于纽约市曼哈顿麦迪逊大道550号，共37层。

    除了一楼是展厅，楼上都是索尼的办公部门。

    不过，虽然这里名为索尼大厦，但实际上也才启用不到2年，是索尼前年买下又更改了原来AT＆T大厦的名字。

    如果方卓的印象没有出错，这幢大厦会在索尼亏损数年后吭吭哧哧的又卖了出去以改善公司财报。

    三流企业卖产品，二流企业卖服务，一流企业卖标准，超级企业卖大楼。

    像索尼这种全球超级企业卖了不止一幢大楼。

    方卓忽然又想起了张朝洋……嗯……

    主业做得好，不如买楼买得早，易科在申城也可以整一幢，嗯，新浪可以在京城整一幢，冰芯在庐州也来个气派的，至于易科在纽约嘛，可以等眼前这一幢的索尼骨折价。

    斯金格注意到方卓的打量目光，笑道：“方，这是你第二次来这里吧。”

    方卓点点头，也回以笑容：“是的，但有些人好像也认识我，我看到他们在看我。”

    斯金格没有冷落下午茶给自己留下不错印象的虞女士，用对她说的话来回答方总：“虞，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可能不了解我们索尼有相当一部分员工很佩服方。”

    “他在几年前对播放器的判断也同样让我惊叹。”

    “索尼电子的不少人都对我提出过绞杀易科的建议，这样的建议正是来自发自内心的尊重。”

    虞红心中一惊，斯金格的语气很淡，内容却颇有冷意。

    她面上神色不变，纠正道：“霍华德先生，我实际上比方总还来过更多次的索尼大厦，易科和索尼音乐的具体合作正是由我来推进执行。”

    虞红顿了顿，认为话题被对方聊到这，自己询问也不显唐突：“那为什么你拍板了索尼音乐和易科的合作？”

    斯金格把目光看向淡定的方卓，笑道：“方，你觉得为什么？”

    “这话听起来吓人，但索尼究竟能不能集中力量就很难说。”方卓微微一笑，“即便易科倒下，还有虎视眈眈的苹果，据我观察来看，索尼美国的子公司索尼电子更多的还是在执行来自本土的战略。”

    斯金格面露欣赏之色。

    方卓继续说道：“索尼的公司战略显而易见的被分为了硬件和内容两块，美国这里承担的是后者职能，这是斯金格你尤为擅长的。”

    “索尼音乐和丝塔斯曼的合并，这是音乐内容。”

    “我听说索尼影视还要并购米高梅电影，今年能敲定下来吗？这是影视内容。”

    “音乐、影视，索尼娱乐内容的战略在如今索尼集团整体的颓势下很耀眼。”

    斯金格已经不仅是欣赏了，他没想到这位年轻总裁把索尼理的这么清晰，关于索尼音乐和易科合作，虽然先前有索尼（美国）电子的反对声，但正是因为自己只做分内擅长的事就顺水推舟的拍板了。

    索尼（美国）电子固然在索尼（美国）的治下，但更多执行的是来自索尼集团的意思，有着硬件方面一贯的骄傲。

    斯金格依旧不插手索尼（美国）电子的事务，却也无视他们的建议，反手推了索尼音乐一把。

    他有相当正当的理由，正如方卓所说，市场上不单纯是易科一家，还有苹果在侧，单纯拒绝易科并不能解决索尼电子的困境，现在的问题出在索尼本土那边。

    电梯上行，缓缓停下。

    斯金格把合作伙伴公司的两位高管请进董事长办公室。

    短短几步路，虞红品出话里的不同意味，方总是不是还有一层言下之意——斯金格插手索尼电子即便有效也不会出彩，继续他的内容战略却一定功归自身。

    斯金格让秘书倒了三杯咖啡，等到秘书轻轻关门离开后，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平静的说道：“我很尊重和感谢大贺先生，他做主收购了CBS，关于索尼集团的定位，时至今日，我仍然是认同的。”

    CBS是哥伦比亚电影，彼时索尼花大价钱收购哥伦毕业，斯金格正是借此进入索尼，一步步成为今日的索尼（美国）董事长。

    可以说，正是有了音乐和影视对索尼的改造和推广，它才真正的成为一家享誉全球的跨国巨头。

    当时做出这样战略规划的是索尼掌门人大贺典雄，也是他任命了斯金格这样一个从英国来的美国人成为索尼的董事，这对索尼来说是极具开创性的。

    “大贺先生掌管企业的风格是我极其喜欢的。”方卓喝了口咖啡，这样答了一句。

    斯金格放下咖啡杯的动作顿了顿，愕然的看了眼年轻总裁，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边笑边看向虞红，问道：“方的风格是你们所喜欢的吗？”

    虞红真没听懂老板这简短一句话的意思，不明白斯金格为什么发笑，她也来不及细想，含糊答道：“方总是易科的创始人，他带领我们走到现在，易科和方总是密不可分的。”

    斯金格不置可否，对方卓说道：“方，你倒是很了解索尼，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年轻成功者不会对陈旧的过去感兴趣。”

    “华夏有句话，鉴古知今，彰往察来。”方卓略微翻译了意思，知道话题已经进展到一个不错的程度，“索尼这样的巨头管理历程是易科需要学习和警惕的，尤其，互联网时代的公司变迁将会更为迅猛。”

    斯金格颔首：“方，你觉得索尼现在的问题在哪里？”

    虞红在心中揣测老板的回答会是什么样，尽管这话没问她。

    然而，方卓的话再次出乎意料。

    “索尼缺一位你这样能够牢牢掌权的集团董事长。”方卓张口就把索尼集团接班人的事给泼了出来。

    虞红不觉得老板和斯金格真就熟稔到这份上，可斯金格反而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方卓继续说道：“索尼集团现在的情况，出井先生背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大贺先生就是要把索尼变成硬件与内容双重驱动的公司，但这几年的错误战略已经让索尼失衡了。”

    “互联网时代，不仅仅需要双重驱动，更需要两者一体化，这需要一个能够捏合二者的实权董事长。”

    “斯金格，你认为呢？”

    方卓凝视斯金格。

    斯金格没有回避方卓的眼神，沉默数秒，忽然一笑：“我认为我们索尼确实需要提高管理水平，更需要像你这样目光敏锐的外董。”

    通常而言，日本企业现在尝试的管理改革是把另外数家知名企业的领导拉进来担任外董，比如，索尼现在的外董就有三井住友金融集团的董事长冈田明重、富士公司的董事长小林阳太郎等人。

    索尼是进行了企业管理改革，削减董事人数，增加外董份额，但它的外董都是日本企业的掌门人，是日本商界的内循环。

    这样的董事会架构，斯金格毫无疑问是势单力薄的，即便他手上掌握着索尼（美国），也无法撼动经由索尼集团董事会所决定的战略方向。

    好在，集团方面也知道娱乐战略要由美国方面为主，很支持斯金格的动作。

    但，换言之，也很不支持斯金格其他方向的动作。

    这样的情况正在随着集团颓势和美国业绩而出现转机。

    只是，斯金格没想到方卓三言两语之间似乎也很清楚索尼内部的脉络。

    所以，他也就说了一句更为清晰的话，直言索尼而非索尼音乐需要外董。

    一旦斯金格掌权，必然要动索尼董事会，而关于外董的人选也不可能继续在日本本土商界内循环，他的打算就是挑选美国这边知名的商业领袖。

    说到商业领袖——

    一位借助互联网改造传统赛道的年轻商业领袖、一位因数年前警示索尼而享誉日本的上市公司总裁、一位受益于索尼音乐的合作伙伴……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了。

    尽管竞争索尼董事长还存在困难，但斯金格确实有考虑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

    “我认为易科和索尼之间存在很多合作空间。”方卓没有因为斯金格的一句话而欢欣鼓舞，先点明自己的易科主体身份，然后才继续说道，“但如果能为你的索尼提供建议，我也会十分高兴，我一直很感谢索尼音乐能和易科一起对抗苹果阵营。”

    呐，我不稀罕什么索尼外董，真要去也是因为你斯金格掌权需要建议，是建立在咱们的交情之上，而非索尼。

    我方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你索尼音乐站了过来，现在你斯金格要是发话，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

    斯金格听懂了方卓的意思，笑道：“我会和贝塔斯曼聊聊索尼音乐与他们合作的事，易科愿意加入进来，一定能注入新的活力。”

    “嗯，我也有这个信心。”方卓同意道，“正如同索尼音乐当初对易科的信心一样。”

    总裁之间的交流没有细节上的执拗。

    斯金格唤秘书进来换咖啡，顺口问起了这位年轻总裁体育上展露的兴趣，方卓则把这一点归结于东方巨人姚明登陆NBA。

    两人顺势聊了会体育上的商业运作。

    下午五点半，方卓和虞红结束了对索尼大厦的拜访。

    两人坐电梯下到一楼展厅，方卓没有立即离开，犹自很有兴致的逛了逛这里所展示的各类索尼产品。

    虞红有疑问只能憋在心里，陪着看了会电影、游戏海报以及历代walkman经典样机。

    好容易离开大厦，她立即直奔最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一句话。

    “方总，大贺是什么风格？”

    方卓故作惊讶：“你还想着这事呢？大贺典雄嘛，他本身是学艺术出身，有很多名号，什么‘索尼的设计师’‘CD之父’‘与众不同的企业家’等等。”

    他继续说道：“但还有人视他为凛冽的北风。”

    纽约的今天是个小雨天，是个适合下午茶的天气。

    但现在天色渐晚，恰有一阵湿冷的寒风吹过。

    虞红几乎立刻就从老板的话里感受到大贺典雄的企业管理风格。

    “走，去开车。”她呼了一口气，要去开车，在车里聊。

    方卓伸手感触了下纽约的细雨，坚持道：“就这样边走边聊，挺好。”

    虞红迟疑道：“那车呢？”

    “停在那呗，明天出太阳了找人开回去。”方卓今天和斯金格敲定了合作意向，心情很好，对纽约微冷的细雨傍晚不觉烦恼。

    “好吧。”虞红不再坚持，问道，“他管理上严格？这和斯金格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你恭维了他吧。”

    “大贺掌控的索尼是他独断专行的索尼。”方卓说明核心点。

    虞红恍然。

    方卓笑道：“可以说，只有大贺中意的人才能成为董事。”

    他瞥了眼思考的小虞，瞧见她的发梢有雨水，脱掉外套递过去，打了个比喻：“比如，我中意你，我让你进了董事会，就这样。”

    虞红没客气接过外套披上：“这用比喻吗？你的总监如果连你的话都理解不了，那还怎么执行战略？”

    “嗯嗯，斯金格是第一个进入索尼董事会的美国人，这就是因为大贺中意他。”方卓微笑道，“大贺嘛，他掌控索尼的时间太久，其实是破坏了索尼先前的经营体制。”

    “索尼的井深大负责策划，盛田昭夫负责实行，这是早先的默契。”

    “大贺终结了这样的情况，担任了十多年的总经理，太过强权。”

    “日本的企业，以前实际上是总经理实权大于会长，但美国这边就是CEO负责经营，尽管索尼搞了经营改革，它的权力分配还是，嗯，有点奇妙。”

    方卓没说太清楚，这是个长篇大论的活。

    “斯金格能成功吗？他能像你暗示的那样掌控索尼吗？”虞红蹙眉问道。

    “索尼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推给出井，就是因为大贺大手笔的并购，索尼才背了很多负债，不得不依靠严格的绩效和财务考核来粉饰利润，提高股价。”方卓摇头道，“斯金格想掌权必要斗争。”

    “就算斗争赢了，他的西式管理恐怕也得继续从财报上做短期文章，这是权力所迫，斯金格一个美国人难道还要继承什么索尼精神？”

    “斯金格会赢，但索尼赢不了。”

    方卓给了一个判断。

    虞红抿抿嘴唇，侧头看着雨中沉思的方卓，问道：“你对索尼研究了很多？”

    “还行，想要下口总得清楚从哪里下口比较美味。”方卓露出笑容，“晚上吃什么？你请客，你来定。”

    “为什么总是我请客？”虞红不解。

    “欲抓这人，先抓他胃。”方卓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想请吗？”

    “外套还你，打车，天气生冷生冷的。”虞红伸手拦车，“打车回去开我的车，我不放心留它一车在那。”

    方卓愕然，都走到这了还回去？

    这女人的心思比变局中的索尼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