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诚意（二合一）

    集成电路分为数字和模拟两个大类，存储和逻辑芯片又是数字电路的重要赛道。

    存储产业之所以竞争激烈自然也是因为它具有极高的价值。

    按照世界半导体贸易统计的数据，存储芯片占半导体市场约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和全球半导体整体市场的规模走势基本一致。

    所以，这个赛道一直有新玩家涌现。

    而方卓关于周期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依据，不光存储芯片，整个半导体市场的周期起伏都还是蛮明显的，差不多四年左右便是一个轮回。

    价格高→上产能→产能超标→价格低→熬→熬不住……

    熬不住的或报团取暖，或倒闭清算。

    这样的周期之中，还有厂家喜欢反周期的玩法，就是价格越低越上产能，然后等到价高的时候便有了挤死其它对手的竞争力。

    如此的规律里怎么制定发展战略和方向很考验经验和智慧，也受多种因素的影响。

    像中芯入局存储芯片，它是以代工签约获取技术转移。

    即便现在不算很好的时间，有技术摆在眼前难道能不上吗？

    方卓假使自己处于这个决定关口也必然是拍板要做。

    但换到冰芯的立场上，短期内都只能旁观这个市场的变化，先专心把代工业务做好再说。

    “方总啊，你还怕我们中芯熬不过这个周期吗？”吴金刚作为技术专家，说话比较直，就这样询问方总的看法。

    “这倒不是。”方卓说道，“中芯要做存储，要做DRAM，那这就是咱们国内DRAM的第一步，各方面都会挺你们，我不怕你们熬不过，我是怕你们的客户熬不过。”

    中芯是从尔必达手中拿到的DRAM堆叠技术。

    尔必达是什么？

    是三只败犬的哀嚎。

    NEC、日立、三菱，这三家DRAM的艰难是有外因和内因的，它们联合起来便能消弭这些因素么？

    方卓做了一个常规性的判断，答案是否。

    至于这样的答案会带来什么连锁变化，中间又会不会出现有利于冰芯的情况，那都还需要耐心观察。

    吴金刚听到方总的说法，笑道：“方总，只要技术到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以后就算不给尔必达代工，我们还能给其它家代工，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自己搞个品牌。”

    他开玩笑：“到时候就邀请方总来运作，我们中芯的技术加上方总的能力就是天作之合，肯定能在存储产业上分一杯羹。”

    方卓还没说话。

    旁边一直听着的邱慈云倒是皱了皱眉，他看了方总一眼，依照来冰芯之后的相处，总觉得还有些未尽之意，脑海中转了转中芯的近况，沉吟道：“台记不可不防啊。”

    这话一出，氛围就低了一层。

    中芯不管在什么方向突破都会得到各种因素的助力，但同样也会招致堵截。

    单纯从制程技术来说，它距离国际一流的一代差距足以被台记当作眼中钉了。

    吴金刚凝声道：“这次诉讼和解之后，台记应该没有力量来干扰我们。”

    “这个叫枪打出头鸟。”方卓微微一笑，“所以，如果再冒出一只出头鸟，我们冰芯也能帮中芯分担压力。”

    “懂了，今晚干个通宵。”吴金刚连连点头，“争取让冰芯给我们中芯挡子弹。”

    一群人又笑起来。

    旁边提出问题导致这番讨论的虞正祥不自觉也笑，不管是这里的气氛还是他们谈论的内容都颇为出乎意料。

    晚餐时间结束，热闹的食堂很快变得冷清。

    方卓送虞正祥离开，礼物由助理先拎到车里。

    两人漫步在冰芯的厂区。

    “方总。”虞正祥沉吟再三，还是开口道，“感谢你给虞红的信任，她性子有时候比较直，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方总多担待。”

    方卓一笑：“我确实挺信任虞红，不过，虞叔叔，我们的信任都是相互的，当初她从科大出来一起加入公司，她的信任同样让我很感动，况且，能到今天也不只是信任的事。”

    “公司从小到大，业务从少到多，她的能力和追求进步的意愿才是她成为易科虞总的最大原因。”

    “我和虞红沟通比较多，我也相信她的成就还不止于此。”

    虞正祥默默点头。

    这位方总对女儿的欣赏溢于言表了。

    如果……如果这位方总是四十、五十，那也就不用有什么奇怪的担忧。

    可是，两个相互欣赏的年轻人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虞正祥便有过类似的经历，然而，最后还是以分开收场。

    虞正祥走到厂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在和方总握手的时候用了用力。

    方卓也犹豫了一下，反而开了口：“虞叔叔要是要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打我的电话。”

    他知道这位这一趟来庐州就是参加干部学习会议，可能会有职务变动。

    至于这个变动需不需要运作，这位想不想从自己这里运作，那就由他自己判断和决定吧。

    虞正祥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告辞道：“以后方总要是有机会来我们县里，一定来尝尝特产。”

    方卓点头，挥手告别，看到车子启动后便把手缩回袖子里。

    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发现过年没下的雪似乎想在现在飘下来了。

    “瑞雪兆丰年，瑞雪兆晶圆。”

    方卓吸了口冰凉的空气，期盼今年是个冰芯的好年头。

    嘟，嘟，嘟。

    虞正祥坐在车里，拨打女儿的电话却没有接通。

    他放下车窗，伸头往后眺望。

    庐州这一片颇为荒芜，只有玉壶路一条直路灯火通明。

    远处的冰芯工厂孤零零的伫立在夜幕之下像是在黑暗里积蓄前进的力量。

    ……

    大年初三。

    夜里的庐州下了雪，但不算大，白天便是一层薄薄的积雪。

    晨星半导体的市场总监韦博运仿佛上班打卡一般的又来到了冰芯，他发现方总是个好说话的人，就想着趁着难得的机会积攒积攒眼缘。

    方卓看到这位总监便笑。

    “韦总啊韦总，你跑订单都是这么卖力吗？总部的副总呢？不是说要来？”

    韦博运“嘿嘿”笑道：“销售就得跑嘛，我来庐州的任务就是拜访方总，回宾馆也无聊，来这里要是能陪方总聊聊天，给方总解解闷，那再好不过。”

    “今天天冷，到办公室去吧。”方卓摇头道。

    韦博运殷勤的说道：“不急，不急，方总，你去办公室，我把这一块的雪给扫扫，我看他们还没扫到这边，别回头滑倒喽。”

    方卓：“……”

    他真就进了办公室，真就隔着窗看着宝岛来的市场总监把一大块雪给扫的干干净净。

    这个劲头。

    啧啧。

    韦博运进了办公室就脱掉外套，四十好几的人了，猛然动了动筋骨就是一身汗。

    “韦总啊，喝茶。”方卓倒了杯第二泡的茶，笑道，“看韦总这个跑市场的精神，我还真有点相信你们那套‘保姆’说辞了。”

    韦博运精神一振，保证道：“我们对客户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来完成他们的需求，方总，晨星半导体的芯片设计绝对不差，就是欠缺产品上的表现机会。”

    “别看捷尼现在的市场份额很高，但其实他们相当僵硬，相当迟钝。”

    他联想着更好的说辞：“就像索尼的walkman对mp3播放器的迟钝，他们是大而僵，我们是小而美。”

    “有点意思。”方卓还真因为这样的形容而描述的更清晰形势，微微点头道，“这样说来，你们的竞争对手反而是飞利浦这一类有自家产品的芯片方案提供商？”

    韦博运认真答道：“相对而言，飞利浦在液晶产品上的方案竞争力确实比捷尼更大，但他们虽然有自有品牌的验证，毕竟和长虹、创维有一定的竞争关系，电视企业大规模的采用还是有难度的。”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的IC设计可以结合不同厂商的硬件需求来给出优化方案，这个时间可以保证在3个月之内。”

    “我们的技术团队都是很有业界经验的。”

    方卓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韦博运加大力度的滔滔不绝：“今天要到的这位副总就在捷尼里做过主管，晨星半导体虽然成立没多久，但从上到下都很负责。”

    方卓点头称赞：“确实，韦总的精神很打动人。”

    韦博运很高兴。

    方卓又问道：“听你这么一说，一家小而美的设计公司挺不错，你们公司卖吗？”

    韦博运刚喝了一口茶想润润嗓，听到内地首富这么充满兴趣的一问，差点没呛住，合着没把产品推销出去，这要把公司给推销出去了？

    他咳了好几声，有点茫然的说道：“这个，这个嘛，方总，这不在我的负责范围内。”

    “今天来的那位副总呢？他能聊这个吗？”方卓把左右手合进袖子里，犹如老农般询问摊位上贩卖的蔬菜。

    韦博运瞧着方卓的神色，忽然深深意识到不能因为陪着方总在门口聊了两天就忽视他的巨大能量：“方总，这应该也不在他的范围内，呃，就我个人感觉，公司暂时没有融资的打算。”

    方卓耸耸肩，没有坚持询问。

    说是小而美，但一家搭建技术团队和市场体系的公司价格绝对不会便宜。

    只是小，那谁都行，可是要美，就得付出不菲的代价了。

    也是近期的资金不方便周转，不然还可以再谈一谈。

    方卓有自己的考量。

    不管冰芯还是易购都是吃资金的大户，后续必然需要资金，而包括购买球队等动作的资金绝大部分都是来源于对自己易科股份的质押，其中还有一些新浪股份的出手。

    股份质押的资金是有时限和利息的，是需要还的。

    从资金的使用来说，方卓认为这些钱发挥出了远超于它本身的价值，但……还是要还的。

    简单处理的话，没有质押的股份直接套现就好。

    可是考虑到高盛、IDG等机构的持股，方卓又有点担心自己的动作会引起连锁反应，去年易科的年报还没有公布，因为整体市场的高速发展，他相信这会让机构和股民满意。

    也许能继续推高公司的股价。

    那么，稍微少出一点自己的持股，再找找亲密战友的帮助呢？

    反正等到资金宽裕，再从股市买回来就是。

    方卓考虑到资金的筹措和使用，对于短期内大手笔的动作都很谨慎。

    而他询问韦博运一方面是这位说话确实很有感染力，把公司介绍的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IC设计公司能把冰芯的基础价值发挥更多。

    冰芯目前确定的业务就是晶圆代工，说到底，它就是一个厂子。

    只是，这个厂子需要很多钱和技术。

    怎么能把花这么多钱和技术打造出的代工价值发挥到最大？

    或者说，怎么给它增添附加价值？

    这方面的案例毫无疑问的可以向三星学习。

    三星这种IDM的垂直整合是很值得借鉴的路子。

    IC设计、IC制造、IC封装，这里面的IC设计毫无疑问是最轻松的，像从台记出来的胡正大就是把创业选择在芯片设计领域，像华为的海思也是这个方向。

    方卓觉得在冰芯没有成熟产能之前都不宜再扩展其他，但如果有便宜实惠的选择，也不是不行，咬咬牙再挤一挤钱还是可以的。

    韦博运没有再结合公司，转而聊起产品芯片和业界新闻，这同样是和方总有共同话题的内容，免得一不小心把自家公司给卖了。

    中午时分，就在晨星半导体的副总即将抵达之际，长虹的倪润峰把电话打进来。

    “方总，我晚上到庐州，参观参观冰芯的进展啊。”

    “这么早过来？”方卓有点意外，“那正好，晨星的人现在就在我办公室呢，等会还有个公司副总到，你们晚上可以聊一聊他们的芯片。”

    韦博运听到方总的话，眼神里透露着激动。

    “找方总喝酒，还给我安排工作。”倪润峰有点无奈。

    “主要是韦总挺有诚意，还说要把一支研发团队放在庐州，不管怎么样，谈谈看。”方卓直言不讳的给出建议。

    “好，晚上见。”倪润峰应了下来。

    方卓挂掉电话，笑着对韦博运说道：“韦总，为了不让你明天继续来打卡报道，我可是把机会给出来了，你的话确实好听，但最后怎么样归根到底得看产品。”

    韦博运在方总挂电话之前就已经深呼吸，沉声说道：“方总，不会让你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