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反戈（二合一）

    高条静雄，索尼集团的COO，也是属于被易科播放器正面击败的那一部分。

    方卓知道他的履历，知道他参加设计了walkman这一索尼经典产品，对于这位三番两次的发难不是十分意外。

    或者说，在座的除了斯金格老哥，其他任何一个人发难都不令他意外。

    方卓感受着会议室里小鬼子们的目光，放下手中把玩的钢笔，看向高条静雄。

    “我可以不当这个外部董事。”

    方卓的英语口语很标准清晰，开口第一句就是让索尼内外董事惊愕的话。

    随后，他话锋一转，痛心的说道：“但我这人性子比较直，今天就算拼着不要这个外部董事的职务，也得说两句真心话。”

    高条静雄想指出“外部董事”还没给这个年轻人呢，但立即就被对方给点名批评了。

    “今天索尼董事会的12个内董，哪一个不要为索尼今日之局面而负责？尤其是你，高条静雄，你为什么要阻挠集团新的音乐播放器计划！”

    方卓是连推带猜，但看到高条的反应就知道说对了，这位明显是集团内部的保守派。

    他声音里带了怒意，沉声说道：“高条静雄，你现在出来指责我，指责斯金格的选择，无非就是walkman失去市场之后的怨怼而已，这点心思还需要说的更明白吗？”

    “是的，斯金格有错，他最大的错就是没有顶住你们这群人的压力！没有谏言新播放器计划的执行！”

    “但是，如今walkman的败局，如今的市场，如果没有斯金格一意孤行的要和易科合作，所有的市场都是苹果的！”

    “当初我已经要把易科卖给苹果，是斯金格坚持给我电话，坚持要为索尼音乐乃至集团业务寻找更大的自主权！”

    “那个时候，你高条静雄怎么不跳出来？”

    方卓作恍然状：“哦不，你高条静雄那时候是跳出来了，你是跳出来阻止集团音乐播放器的新方向！你就是walkman败局的主因！你就是罪人！”

    一部分索尼董事的目光已经从年轻总裁的脸上转到首席运营官的脸上，也是这时才知道索尼音乐与易科的合作居然是后者即将出售给苹果的背景之下。

    高条静雄年老力衰，说不出话。

    方卓的愤怒意犹未尽，右手轻轻在桌上一拍：“看看在座的人吧，哪一个不是索尼集团的高层，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井深大和盛田昭夫把集团交到你们的手里，却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高条静雄，你愧对于索尼，愧对于井深大，愧对于盛田昭夫！”

    方卓看着对面的一群索尼内董，微微摇头：“还有你们，现在都是冠冕堂皇的坐在会议室，你们就比高条静雄更好吗？”

    “我今天坐在这里，是越看越明白了。”

    “这索尼的心头之患不在外边，而是在集团！”

    “就是在这索尼会议室！”

    “就在这索尼的外董和内董之中！”

    “你们这烂一点，索尼就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索尼迟早得破产清算！”

    方卓声音放低，惋惜的说道：“你们就好好看看索尼当今的局面，好好看看集团的这块招牌，看看已经退休又被你们逼到不得不来的大贺先生吧！”

    易科总裁暨索尼音乐外董的一番话说完，会议室里久久无声。

    这话是情真意切……

    但是总觉哪里不对。

    噢，知道了，如果用日语说就好了。

    不说高条静雄，不说出井伸之，连中间被捧了两句的斯金格都被震住了，方总这慷慨激昂的姿态是真……真慷慨激昂！

    上一次被这么慷慨激昂还是上一次！

    会议室里死了井深大和盛田昭夫一般的寂静。

    方卓浑然不在意没人为自己鼓掌，自若的拿起杯子润了润嗓子。

    还是最有资格接话的大贺典雄出了声，毕竟，他把索尼交给出井伸之时还好好的，虽然退休后也干过阻挠出井伸之把涉及50亿美元的人寿保险业务出售给GE金融公司的活。

    但索尼集团沦落到如今境地，必须是掌门人担起责任。

    “井深和盛田在注视我们。”大贺典雄也拿死人来占领高地，缓缓说道，“方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我，都应该对索尼现在的局面负责。”

    他说这话既是以问责的角度拿了话语权，也是再一次向斯金格系示好——这个华夏人不就是斯金格提名的么。

    在大贺典雄看来，华夏人虽然身份有些错位，但话里意思是对的。

    依索尼集团的体量和资源，要做互联网的音乐播放器，不论是易科还是苹果，又有哪个能抵挡？

    是集团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迟钝的无法应对时代变化，如此才有现在的苹果与易科，只指责一个华夏人又有什么用？

    况且，事已至此，困境中的索尼需要是合作而非树敌。

    大贺典雄本不想现在亮剑，但既然华夏人把气氛烘到这个份上，那现在也比较合适。

    他的目光巡视，和斯金格对了一眼，最后盯着默默不语的出井伸之，提出自己属意的总裁人选：“刚才斯金格的投票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考虑到索尼的业务复杂，我认为由久多良木健来担任总裁是合适的。”

    “你们认为呢？”

    大贺典雄把久多良木健的诉求抛了出来。

    会议室里的众人对这样的提名并不意外，这两位就是一起进来的，但又有点惊讶于出井和大贺的沟通没有到位，现在才把总裁任命放在这个场合上讨论。

    “怎么样？”

    斯金格眼见大家交头接耳，也借此机会低声的询问方总。

    大贺典雄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连续两次示好，提名自己，肯定方总，而且，董事长投票也令人惊愕的迅速通过——不管怎么惊愕，通过就是通过。

    如此一来，关于总裁的任命似乎也可以插上一手。

    只是，仍旧担心的是能不能改变结果，以及，这样会不会导致股东大会对董事长任命再有风波变化。

    “干。”

    方卓只回了一个字。

    从自己的判断来看，可以干。

    至于到底能不能干赢，得看接下来的情况。

    反正，斯金格找自己来是出谋划策的，这种时候要么干要么不干，也不适合云里雾里，真干不赢的话，舍了索尼来易科便是。

    斯金格被方总沉稳的气度所感染，心里权衡数秒，终究是下了最后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交头接耳还在持续。

    出井伸之轻轻“咳”了一声，会议室里的声音便陡然一静。

    前后一秒钟的对比格外强烈。

    斯金格刚刚下了的决定忽然又有点往回缩，似乎，出井的家长威严真的存在且有效。

    “我认为中钵良治更适合总裁的职务。”出井伸之没有多说，只这么淡淡的一句话。

    中钵良治，现任索尼集团的副总裁。

    久多良木健，现任索尼电子娱乐总裁。

    两位都是位高权重，只是，前者在集团内的履历比较偏远，后者则是可以被评价“为索尼在电子游戏领域里开拓出了一条阳光大道”。

    看起来，久多良木健更为耀眼夺目。

    可是，总裁职务不单单看这些，中钵良治不论工作口碑和个人性格都比久多良木健更好。

    出井伸之碍于大贺典雄的身份，压根不想拖延时间，直接说道：“既然有不同意见，投票吧。”

    干脆利索，自信票够。

    大贺典雄见状则是有些絮叨的讲述起久多良木健所做出的成绩，现在局面下的PS游戏机仍旧是畅销品。

    方卓眼见有老家伙出来打岔，给斯金格递了个眼神——上啊，这你还不上？

    斯金格回了个犹豫不决的眼神。

    方卓点点头。

    斯金格没明白方总点头干什么。

    然后，几秒钟后，他明白了。

    “既然是有两位人选，既然是关乎索尼集团的未来发展，我很好奇两位都有什么样的战略打算。”方卓的话接在了大贺典雄之后。

    斯金格心中一叹，这方总，领会错自己眼神的意思了。

    来自华夏人的提问实际上也是应有之意。

    一直没怎么出声，只是举手投票斯金格的索尼外董们也和斯金格的朋友站在了一起，认为确实应该听一听两位总裁人选对索尼未来的想法。

    现在的索尼不是需要守成，而是需要扛起复兴的任务。

    出井伸之见状，点了点头。

    方卓给了正对面的中钵良治一个鼓励的眼神。

    “关于集团的未来，我们想要讨论这一点，不得不提到日产给我们的榜样。”中钵良治没有怯场，昨天拜访斯金格时就有过交流，也提及了日产，实在是这家日本车企和索尼的情况着实类似。

    “我们这两年已经做了一系列的基础性改革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集团业务的下滑，也是先解决内部的协调机制，才能对外有创新性的应对。”

    中钵良治先肯定了由出井伸之提出的一系列基础性改革措施“Transformation 60”，然后递进一层，继续说道：“但我认为这还不够。”

    “日产能重新发展就在于他们剜掉了不断失血的部位，他们大规模的重组和裁员让公司如获新生。”

    “我们索尼也应该这样，要改变传统的‘技术为本’的理念，要更加重视市场营销和资本运作，这是集团的当务之急。”

    中钵良治提出了一个他平时不会提的突破性说法。

    技术为本已经落伍了，得改，得把营销和资本的地位提上来！

    这是更接近西方化的认知和表达。

    好几位外董都微微点头，这听起来和斯金格的看法有些相似。

    中钵良治继续阐述，提及了一些产品和业务线的表现，认为应该剥离，以此来减轻集团的负担，这也是昨天他和斯金格有过的交流。

    出井伸之没有评价，但心里也认为这是和斯金格的看法有共通之处的，应该能得到外董们的支持。

    他没有询问外董，直接问向被外董们推选出来的斯金格：“你觉得呢？”

    斯金格心中犹疑，默默思索。

    中钵良治微怔，出井伸之蹙眉。

    这时，久多良木健开口道：“技术为本是井深先生和盛田先生从创办之时就定下来的，也是索尼走到现在的核心，难道在如今下滑的局面之下反而要抛弃我们的优点吗？”

    “Transformation 60已经足够了！”

    “我们从前年开始，已经加强集团采购管理，集中购买了系统，整合了外包服务功能。”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深化集团结构改革，要从根本上来改革营业利润结构。”

    久多良木健所说的正是出井伸之提出的“Transformation 60”计划核心。

    他这样的表态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那个暴躁又反对出井的久多哪去了？

    大贺典雄见状，立即出声评价这样的叙述。

    七十五岁的老人家也不絮叨了，逐条评价“Transformation 60”在各方面的优点、缺点，很有一副为出井伸之的执掌盖棺定论的意思。

    出井伸之这次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把问题抛给外董们的代表斯金格，第二次问道：“你认为他们两位对于索尼未来的思考怎么样？”

    斯金格依旧没说出话。

    方卓给了个惊讶的眼神，抬手喝茶又把茶杯放在桌上，发生轻轻的一声。

    “中钵良治未免过于激进了。”

    斯金格终于欲拒还迎的给出一句评价，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大贺典雄松了一口气。

    出井伸之极其惊愕。

    中钵良治震惊的看向斯金格，满脸的难以置信，说好的，我们昨天说好的呢？

    他微微仰头，吐出一个字“你”，又止住了冲动，只是眼神里满是复杂。

    方卓再次抬手喝茶，欣赏着这一幕。

    冤种和他的渣渣董事长。

    中钵良治不再看斯金格，转头看了眼出井伸之，又看向对面的外董们，直言道：“如果要单纯的延续先前措施，我们又何必启用一位外籍董事长？”

    “日产的改革难道不激进吗？”

    “索尼已经到了必须要变革的地步。”

    斯金格被DISS了。

    方卓今天就是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怎么能见到这种场面。

    “斯金格说你激进难道错了吗？”

    “Transformation 60已经有3年之内裁员2万人的计划，你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裁员？”

    “中钵，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兄弟姐妹们的工作来冠以变革的名义！”

    斯金格呼了一口气，方总能处，有事是真上啊。

    他不去看出井，也不去看中钵，只是看内董和外董，陈述道：“我认为Transformation 60的改革措施暂时足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整合而不是裁撤。”

    “我们要以半导体等基本部件为基础，要强化索尼擅长的产品竞争力。”

    “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久多良木健是最合适的人选。”

    斯金格发出了与出井伸之不一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