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五十八章 英雄之辩

    顺着格鲁的视线，矮人王也看到了被诸多幻影射手抬回来的矮人英雄马尔凯姆。

    马尔凯姆离去时，是好端端的站着离开，如今却是被众人抬着回来，这一发现，也令矮人王的呼吸沉重起来，不禁向着格鲁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赶到水元素位面的话，也许马尔凯姆便能逃过此劫。”格鲁发出深深一叹，没有任何隐瞒，将水元素位面中发生的种种事情道出。

    听马尔凯姆为救其他被困的丛林守护者，硬生生承受了整个海洋的重压，纵使是矮人王，也忍不住呼吸一滞，不敢想象那么做究竟会有多么痛苦。

    尽管马尔凯姆的牺牲，是为了对付水元素君主，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但矮人王对此仍旧无法释怀，最终只是对格鲁道：“那不是你的错。马尔凯姆是一位英雄，他是挺起胸膛的骄傲矮人，没有人能够扭曲英雄的意志，马尔凯姆这么做，是出于他心底的选择，他早已做好了为了埃里牺牲生命的准备，你不必为此自责。”

    格鲁摇了摇头，矮人王的宽慰，并没有让他内心的自责排解半分，转而道：“马尔凯姆的家人在何处？身为丛林守护者首席的我，没能把这位将性命托付给我的英雄活着带回来，我要亲自向他们致歉。”

    在矮人侍卫的通报之下，很快，一名同样身材粗短的女性矮人，以及两位胡须没有那么长的青年矮人也赶到此地，望着被诸多幻影射手抬回来的马尔凯姆泪流满面。

    几位矮人的哭声，似乎也感染了附近的其他矮人，就连效忠格鲁的幻影射手，在这一刻也默默为这位牺牲生命的矮人哀悼。

    悲伤弥漫中，那位女性矮人也来到了格鲁身旁，言语中带着几分恭敬道：“首席大人，我曾听我的丈夫马尔凯姆提起过您，他说您心怀正义，有能力率领所有埃里生物，安然度过末日劫难。”

    由于矮人本身的体征，女性矮人同样身材矮小，同时生长着茂密的胡须，其他种族的生物很难分辨矮人的性别，甚至于把所有矮人都当成一个性别对待，不过女性矮人并不在意，所有矮人战士能做的事情，她们也同样能做。

    面对马尔凯姆矮人妻子的问候，格鲁只是深深一叹：“我很抱歉，没能将你的丈夫活着带回来，就算我杀死了水元素君主，已经为他报仇，但终究无法挽回这一切。”

    说到这，格鲁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也变得急促：“不，也许我还能挽回这一切。传说中的五阶魔法转世重生，便能将死去的人完完整整的复活，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留下。当世能够施展转世重生的，除了那些云中的天使，便只有魔法行会的会长，如果我去找艾斯却尔，他说不定能施展转世重生，将马尔凯姆复活。”

    格鲁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马尔凯姆的妻子拉住：“我相信那不是他所期望的，身为英雄的他，在与水元素君主的战斗当中，灵魂终于归于永远的宁静，不必再被俗世的一切所牵绕，对于一位一生征战的英雄来说，那便是他最好的归宿，又何必将他带回如今的埃里？首席大人，我的丈夫是为了埃里，为了其他丛林守护者而牺牲的，只求您不要辜负他的那番心意。”

    在马尔凯姆妻子的劝说下，格鲁只是无言点头。对于一位历经磨难的英雄而言，还有什么是比最终战死沙场更好的归宿呢？马尔凯姆已经为了埃里奉献了自己的生命，纵使埃里多么需要他的力量，也不该在他的灵魂已经陷入彻底永恒的宁静后，再去将他从死亡的另一头唤醒。

    纵使唤醒马尔凯姆的魔法是转世重生，而不是邪恶的亡灵魔法，但那么做的话，他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丛林守护者，又与亡灵法师有什么区别？

    格鲁感激的望着马尔凯姆的妻子，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身为丛林守护者首席的他却并没有想清楚，反倒是出于自身的内疚，与对于埃里现今力量的考虑，竟然打算去打扰那位英勇牺牲的英雄的灵魂，这实在是不应该。也只有一心一意为马尔凯姆考虑的他的妻子，才能在此刻点醒格鲁。

    “他不爱你。”

    就在格鲁暗自思索时，一阵他意想不到的话语，突然在几人耳边响起。

    循声望去，格鲁看到了一脸诧异的马尔凯姆妻子，还有她身旁神情木然，根本看不出所思所想的英雄图拉利昂。

    “这位精灵，你是在对我说话吗？”马尔凯姆的妻子也有些不确定，转而向图拉利昂询问道。

    “是的，我说他不爱你。”图拉利昂点了点头，丝毫不顾忌附近其他矮人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图拉利昂那番对于死去的英雄极为不敬的话语，也引来了其他矮人的议论纷纷。

    “他是谁？为何要这样诋毁英雄马尔凯姆，难道是以前有什么过节？”

    “不知道，他是和英雄格鲁一同来此的精灵英雄……总不能是来找茬的吧？也许他有什么话想说。”

    听着附近矮人们议论纷纷，矮人王也有些看不下去，他可不想让矮人与精灵当中产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冲突，他相信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于是主动出言，替格鲁与图拉利昂打圆场道：“英勇牺牲的马尔凯姆，已经回到了他的故乡，矮人们会将我们的英雄好生安葬，英雄格鲁，你作为丛林守护者的首席，想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吧，我想是时候将哀悼的空间，交还给矮人们了。”

    只可惜的是，面对矮人王主动给出的台阶，格鲁却像是并没有听见一般，转而将视线望向图拉利昂，十分较真的问道：“英雄图拉利昂，你为何要对马尔凯姆的妻子这么说？马尔凯姆与他的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为何要诋毁那位英雄？”

    “你觉得我在诋毁他？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面对格鲁的质问，图拉利昂毫不示弱的回应道，他的眼中闪烁着那份属于英雄的火焰：“如果马尔凯姆真有那么爱他的妻子的话，那他怎么会就此死去？就算水元素君主将他碎尸万段，就算水元素君主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他也应该会一次次从死亡中归来，只为回到他的妻子身边才对。真正的爱，就连死亡也无法将其分离。”

    图拉利昂的话语，也令附近的矮人眉头皱起，议论纷纷，不明白这名精灵到底是疯了还是怎么样，听上去根本就是在说胡话。

    只有格鲁知道，图拉利昂并没有在说胡话，的确有这样一位连死亡也无法阻止爱意的英雄，无论遭受了何等惨烈的痛苦，哪怕本应彻底死去，但在那份爱意的加持，又或是诅咒之下，那位英雄超越了死亡，他将一次次回到自己所爱的人身边。

    而那样一位英雄，如今就在格鲁眼前，英雄图拉利昂，地狱中的野兽，正是那位以爱意超越死亡的英雄，除了手持末日之刃的地狱主宰外，当世还没有人能够将其正面击败。

    正因如此，图拉利昂所说的话语，似乎并不是一份诋毁，更像是他心中的疑惑与不解，如果马尔凯姆真的那么爱他的妻子，那他为什么没有超越死亡，哪怕神形俱灭，也要一次次从地狱中归来，重新回到他的妻子身边？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并不爱他的妻子。

    对此，格鲁也只是深深一叹，英雄图拉利昂的思维，早已与其他生物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偏差，这位偏执到癫狂的英雄，似乎早已丧失了除了爱意以外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望着这样一位神智彻底紊乱的英雄，格鲁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责怪之意，有的只是淡淡的悲悯，昔日埃里传说中，那位为了爱斩杀地狱君王的英雄，如今却已变成这番模样，实在是令人惋惜不已。

    附近的矮人这时早已忍不住了，尤其是马尔凯姆的两个儿子，这一刻更是冲着图拉利昂大吼道：“你到底是谁？到底和矮人一族有什么过节？为何要这样诋毁一位英雄？”

    “安静！”图拉利昂怒喝道，不弱半神的英雄气息笼罩而下，附近的矮人顿时噤若寒蝉，那份可怕的英雄意志，简直要将他们的灵魂彻底镇压。

    图拉利昂的双手往两边一撇，他为了不引人瞩目，遮住身前穿孔的斗篷也随之散开，那道骇人的致命伤口也暴露在所有矮人的眼中，也令不少矮人充满畏惧，他们从未见过这等邪异的贯穿伤口，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普通人受了这等伤势，哪怕是传奇生物，只怕也得卧床不起，根本不可能像图拉利昂这样，看上去啥事也没有。

    “马尔凯姆深爱着他的妻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直到一众矮人不敢出声后，格鲁凝视着图拉利昂，口中缓缓道。

    “那他现在在哪？如果死亡能够消磨那份爱意，又何谈是真正的爱意？”图拉利昂并不相信格鲁的那份话语，只是坚持自身的想法。

    见状，英雄格鲁只是摊开双手，示意图拉利昂随他一同环顾四周，图拉利昂照做，望了那些矮人一眼后，又听格鲁道：“马尔凯姆对于他的妻子的那份爱意，绝对不会比你认为的少，他愿意为了他的爱人付出一切。正是因为他深爱着他的妻子，他才选择留在了水元素位面，以生命为代价对抗水元素君主，将生的希望留给他的爱人。”

    “如果他真的爱他的妻子的话，他便不会为了其他的事情冒生命危险，他的命应该是属于他的妻子的才对，难道他需要用这次任务，向他的妻子证明心中所爱吗？是这样吗？”

    随着图拉利昂偏执中蕴藏着疯狂的眼神落在马尔凯姆的妻子身上，身强体壮的女性矮人，仿佛也被那位古老英雄吓住一般，忍不住后退一步，还是英雄格鲁挡在了她的面前，才让她免受图拉利昂的气势压迫。

    “你不明白，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比英雄心中之爱更加重要的事物。对于马尔凯姆而言，那些事物是他的故乡，是所有栖居在埃里的林间动物。没有人能够否认马尔凯姆对于他妻子的那份爱意，但真正的英雄自会做出他的选择。”

    说到最后，格鲁望向图拉利昂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失望：

    “英雄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在于他们的爱意有多么强烈，而是他们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而甘愿放弃自身的一切。为了行正义的事，英雄甘愿放弃所爱，放弃自身的梦想乃至性命，只因为那么做是对的！”

    格鲁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所有人耳畔回响：

    “埃里古老时代的最强英雄，布奇·图拉利昂，我原以为你是真正的英雄，你为了心中所爱，斩杀地狱君王的事迹不知道鼓舞了多少的埃里生物，令他们对你心生向往。然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位英雄，你只是被自己心中的那份爱给困住了，至今都没有走出来。在我眼里，为了挽救埃里，为了行正义的事，而甘愿放弃心中所爱，乃至牺牲生命的矮人马尔凯姆，比你更有资格称为一位英雄。”

    听着英雄格鲁的义正言辞的斥责之声，图拉利昂并没有用任何言语反驳，望着那身躯冰冷，躺在白色枕席上的矮人英雄，还有附近为他哭泣的妻儿，图拉利昂的心底似乎也传来了某种触动。

    格鲁的那份话语，竟然令图拉利昂坚不可摧的内心产生了动摇，原本那份牢牢占据着他内心深处，哪怕死亡也无法将其驱散的强烈英雄爱意，竟然在悄然之间产生了裂痕。

    体现在英雄图拉利昂的外表之上的，便是此前被他压制下去的，由末日之刃所留下的贯穿伤口，在这一刻竟然不断扩大，审判领域所附加的吞没灵魂的力量，竟然在图拉利昂的身躯之上爆发开来，那份摧毁一切净化一切的审判之力，似乎要顺着图拉利昂身前的伤口，将他的身躯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