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鬼城

    永安城南百里处，荒废的村落中。

    视野向下落入未知的维度，进入那无边阴土之中。

    这里有黑沉沉的地，有灰蒙蒙的天。

    这里似处在一副画卷之中，阴惨惨的风刮过，画卷抖动，以至于整个世界都在变形颤动。

    而在此处，这画卷的黑与灰中出现了一座城，一座鬼气森森，充满了怨气与不甘的城池。

    远远的望去，可以看到无数面色惨白的鬼，他们有的将头颅拿在手中；有的吐出舌头，甚至拖到胸口；有的浑身僵硬，走路一蹦一跳；有的湿漉漉的，走过之处满是水渍；有的腐朽老矣，浑身恶臭；有的四肢折断，匍匐爬行……

    他们千奇百怪，无所不包，但在这座城中却是老老实实的过着生活，旅店，商铺，行人，乞丐，酒楼，小摊，杂耍，挑夫，青楼，似乎一样都不少，就和他们生前一样。

    但一切又不在一样，那酒楼里食物不是眼睛，就是耳朵，端上来的酒水更是粘稠的血液。

    那屠夫挂在案板上的肉食也不知解剖了那头恶鬼，斩下的头颅上眼睛还在眨动。

    那小摊贩卖的餐食中总能捞出来一些手指脚趾，和心肝脾肺。

    那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更是不敢发出点滴的声音，似乎生怕惊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他们的交易全都是用手比划着进行，诡异的安静，也安静的诡异。

    可和这诡异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城外，那是南方，城门之外，有唢呐之声呜咽悲号，有厉鬼冤魂鬼哭狼嚎，响彻天地，继而充斥着无边的喊杀，一波波似潮汐涌动，不绝于耳。

    那都是些体型魁梧雄壮的恶鬼，他们穿着带有‘卒’的衣甲，在鬼将的带领下发起一次次的冲击。

    他们的敌人仅有六人。

    那是战场的中央，有五人围成一圈，单薄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剑光不住的环绕，带起的是层层叠叠的剑气，搅碎了一切想要冲过屏障的敌人。

    更有数道剑光在外纵横，宛如一道道闪亮的长虹，与鬼军之中不断的纵横来去，不知杀了多少恶鬼。

    而最亮眼的莫过于其中一道，那足有十丈长的剑光来去，只随意一击就能洞穿不知多少鬼族的身躯，又是随意的一绞，就撕裂了不知多少冤魂，哪怕是鬼将顶了上来，也难挡他一剑之威。

    他们很强，剑光之犀利几乎难以抵挡，可这里是阴土，厉鬼冤魂犹如潮水，杀之不尽。

    “师伯，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金色剑圈中央，有一面容英俊，但脸色已然惨白的年轻剑修喊道：

    事实上，被围困的几人就没一个脸色好看的，尤其是众人中间，巴陵儿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若有如无，更严重的是，他的飞剑在旁，却已然断成了两截。

    本命飞剑被破，这就不是一般的伤势了！

    被称为师伯的领头人是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嘴唇紧抿，问：“恢复法力的丹药，还剩多少？”

    另一位年纪大些的弟子嘶哑着嗓音回答：“已经快没了，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着，他惨然一笑：“和山君妖国一战，我等都毫发无伤，今天，居然会栽在这鬼物手中，说来，真的有些不甘心啊！

    不过，师伯，你突围吧，单人独剑，那鬼王也拦不住你，只要你走了，这多恶鬼王就得为我们陪葬，死了也是不亏！”

    “是啊，师伯，别管我们了，你先走！”

    “对，师伯，一定要上报宗门，请内门长老出山，必叫这鬼物灰飞烟灭。”

    有人开头，其他三人瞬间聒噪了起来，面对生死大难，居然没人退缩。

    倒是那老者，他目光微凝，环视众人一圈后，在一少女身上微微停顿，继而大笑：“我无回峰所修之剑，乃勇者之剑，剑出无回，自当剑出无悔。

    你们觉得，若是临阵而逃，我就能守得住这剑心吗？

    不过，这样下去确实不行，也是该拼一把了，后面，你们看我眼色行事。”

    语毕，他再也不看众人，而是面朝如潮般的鬼卒鬼将，似礁石般挺立。

    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呢喃细语，仿佛在说着什么，而几位剑修的耳边，也有轻微的声音响起。

    就这样，不足片刻，老者伸手一招，那惊天剑光从天而降，而他也纵身跃起，以身合剑，冲杀了出去。

    “多恶，多恶，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胆敢伏击我星河剑宗门人，却不敢出来一战，尔等鼠辈也！”

    洪亮的声音响彻天地，伴随着的是一道剑光纵横来去，斩杀了不知多少敌人，甚至连那城墙都被一剑劈出道道裂痕，坍塌了小半。

    城墙内，人骨堆砌的法台上，有一长手长脚，身高近丈，浑身漆黑的鬼物盘膝而坐，青面獠牙的头颅上长了好几十双小耳朵，极为怪异。

    但无法否认的是，有滔天的鬼气自他身上蔓延，甚至将整个城池都遮蔽。

    他的身旁，更是俯卧着一头独脚怪物，身长体黑，力大无穷，长满了毛发，正是山魈。

    这多恶鬼王的一只手就搭在了这山魈头上，来回抚摸。

    “呵呵呵，拿星河剑宗来吓我，真当本鬼王是吓大的？

    杀吧，杀吧，我任你杀，等耗尽了你的法力，我自会将你擒拿，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似是说道得意之处，这多恶鬼王还发出一连串渗人的笑声，只是看那越来越盛的剑光，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惊叫道：“不好，他想逃！”

    说着，他再也不管其他，而是伸手，向着城外一压。

    轰隆隆！

    天地间有一无穷大的白骨鬼爪骤然出现，降下，好似要将一切都压扁碾碎。

    也就在多恶鬼王出手之时，那剑虹越来越强，凌冽的锋芒甚至割裂着阴土的空间，似是在蓄力，又似是要破土而出。

    可就在那白骨鬼爪出现时，剑光却是一转，陡然冲霄而起，化为一道撕裂天地的剑虹，带着与敌具亡的气势，刺向那遮天鬼爪。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炸响，天地间似是恢复到了安静之中。

    多恶鬼王怪叫一声，立刻收回了手掌，只见他手掌间已经多了一道伤口，几乎将整个鬼爪切下。

    而那老者也不好受，他被打落而下，勉勉强强的架起剑光，回到防御圈内。

    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他陡然喷出一股心头血，落在了自己的飞剑之上，然后单臂持剑，一划，愣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后，他一把抓住那少女，就丢了进去。

    “雪羡，走，快走，去永安城，那里的斩妖司有传音大阵，通知宗门，我们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速度了。”

    话音未落，就有弥天的鬼气蔓延，愣是将这道口子给禁锢，弥合。

    多恶鬼王咆哮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哎呀呀呀呀，气煞我也，你这个可恶的剑修，该死，该死，该死！

    你们都该去死吧！”

    轰隆隆，几乎是在他咆哮的同时，整个鬼城都躁动了起来，难以计数的鬼气汇聚，不要命的砸下。

    而失了一个人的剑阵已经被老者补上，但四人这时也只剩下苦苦支撑了，哪怕是老者，这时也再难提聚过多的法力了。

    老者其实很清楚，有鬼王盯着，他走不了。

    所以，他用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作势要逃亡，却逼得鬼王出手和他硬拼了一击，又在鬼王恼怒时，抓住转瞬的机会，将少女送了出去。

    其实，从头至尾，他的目的都是将少女送出去。

    他成功了，可多恶鬼王也暴怒了，他亲自出手，几人其实坚持不了多久，但却没人放弃。

    可能是那一点求生的本能，又可能是绝不言其弃的精神，他们依旧挺立！

    ……

    阴土之外，荒村之中。

    黑雾弥漫，有少女御剑而出，喋血半空，但她没有半点迟疑，而是御剑飞行，认了个方向，就疾驰而去。

    时间，她现在很赶时间！

    也就在她离去不久，黑雾之中，有隐隐绰绰的鬼物阴魂飘出，领头的是一鬼将，身披甲衣，背插令旗，手持一柄长刀，黑洞洞的眼瞳看着剑光离去的方向，发出唳啸。

    于是，鬼影重重，一涌而出，有鬼泣唢呐之声响彻天地，恰似百鬼夜行。

    ……

    永安城，斩妖司，内厅。

    莫成君有些诧异的问：“多恶鬼王？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呃，那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阴土之王，是可以匹敌妖王或出窍境修士的大高手。”

    “我不是让你给我普及这基础知识，我问的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头鬼王？”

    钱有利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您没听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说完，再废话一句，我会让你后悔。”莫成君已经不耐烦了：

    钱有利不敢耽搁，立刻道：“邙山，您听说过吧？

    传说是九州之至阴之地，阳世与阴土在此处重合，不分昼夜彼此，也是众多鬼王聚集之地。

    但鬼王太多，地盘就太少，自然就有争端，而这多恶鬼王就是失败者，因此被赶出了邙山。

    但这位终究是一位鬼王，虽出了邙山，可不代表他就甘于平淡。

    于是，就有了五年前的那场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