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大局（补更）

    理论上来讲，护山大阵被破以后，云间城也在恶鬼大军的攻击范围内，毕竟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可实际上，甭管那边打的如何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就这云间城，犹如化外之地，世外桃源，不受半点波及。

    那上百万的恶鬼军团，很自然的避开了这一处，就好像这安静的城，似是这阴惨惨的天地间，沉默盘踞的凶兽，恐怖的令鬼都心颤。

    此时，私塾内，庭院中。

    茶树下。

    一方小桌上，水壶已经烧开，升腾的热气顶开了茶壶盖，老夫子则取来了收藏的云雾茶，泡上一壶。

    鸟鸟烟气在空气中弥漫，未曾饮下，就只觉茶香扑鼻。

    老夫子泡茶的动作并不快，甚至说不上多熟练，但很稳，举止间有种岁月沉淀的厚重。

    而龙君就坐在老夫子对面，微眯着眼，细细观瞧。

    俩人都没有说话，但似有无形的契机在虚空交织，时不时有清脆异响声传来，虚空中就见一道道漩涡乱流。

    而这种沉默，直到老夫子将一盏茶推到龙君面前。

    那龙君，则像一位真正的饮茶大家，三看三闻三品三回味，他甚至转动身体，直面星河剑宗那无尽杀伐战场，神色悠然自得。

    老夫子也端起一盏茶，望着战场，苍老的面上没多少表情，只是品起了茶水。

    远远望去，这一动一静，一方厮杀酷烈，一方悠闲品茶，矛盾的好似一幅画。

    终于，龙君放下了茶盏，扭头问：“老夫子，你这是在等我开口？”

    “不！”

    老夫子摇头，道：“只是问题太多，反而不知从何处说起。”

    “那就问你最想知道的？”

    “好！”

    顿了顿，老夫子直接道：“你们号称‘补天’，乃是‘补天之缺漏’，那我就很想问，你们到底补得是哪门子天？又是哪门子缺漏？”

    “自是天外天！”

    龙君伸手指天，道：“九天之上，罡风之外，漫漫星河，天外大魔。”

    “大魔？”老夫子又问：“是我所知道的那些魔？”

    “算是，但也不完全是！”

    “具体怎么说？”

    龙君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道：“这方世界的魔头起源于天外大魔，但天外大魔则并不属于这方世界。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有些明白！”老夫子微微点头，又问：“那再说一说天外天吧？

    那这方世界之外，漫天星河，无穷星辰，难道皆为一方大千世界？”

    问这话时，老夫子的眼神都亮了，即使是他都难掩心中好奇。

    龙君的表情则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道：“其实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但那些星辰要么是巨大的火球，要么是死寂一片，更多的是有种种奇特之处，着实非短短时间就能说明的。”

    老夫子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缠，而是再问：“所以，天庭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

    龙君有些卡壳了，表情难得的纠结，似不知该如何解答的好。

    老夫子追问：“是不方便说？”

    “到不是不方便，而是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顿了顿，龙君才解释道：“你要知道天外星河其实是无边广博的一个概念，就如同佛家所言的‘恒河沙数’。

    我们这一方世界只能算是砂砾中的一颗，而其他类似的大千世界，多如繁星。

    至于这天庭？”

    又顿了顿，衮服龙君才道：“久远之前，我也有所耳闻，但未曾亲眼见过。

    所以，若真说来，其实我也是不知。”

    “原来是这样吗？”老夫子表情玩味，似有些开心。

    “其实对这天庭，我也很是好奇，他们开辟那洞天之门，我着人调查了。

    只是，这几年间，他们似乎无甚动作。”

    讲到这，龙君也是眉头微蹙，表情不悦。

    说实话，别看他现在是挺好说话的样子，但那是因为面对的是老夫子，这位虽垂垂老矣，但作为绝代剑仙，本身实力是被他认可的。

    再有，后续他们也还有‘打交道’的可能，所以他才会这么耐心的解释。

    可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龙，更不喜欢超脱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可这‘天庭’，就很显然不受他控制。

    这让他很是不喜！

    老夫子同样没过多纠缠，而是再问：“可你说的这些，与我九州人族又有何关系？

    哪怕你们在天外天，补所谓的天之缺漏，很是辛苦艰难，可这并非是你们在九州搅风搅雨，杀戮无算的理由？

    从大夏开始吧，这九州的多灾多难都少不了你们的推波助澜，直接或间接死在你们手中的人族有多少，恐怕你们自己都算不过来吧？

    那你们所谓的补天，就是为了在这阳世人间掀起无边杀戮？”

    这话，老夫子越说越慢，言语并不高亢，但每吐出一个字，却如刀剑般锋利，杀机四伏。

    龙君却道：“还得纠正老夫子的一个概念。”

    “什么？”

    “其实，我们搅风搅雨的地方，不仅仅是人族九州，更包括妖国，包括魔域。

    也就是说，你所讲的，由我等造成的杀戮和死亡，还得扩张十倍不止。”

    “你……你们当真该死！”

    老夫子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神都泛起了红光，可他努力的压抑着情绪，又问：“可为什么？”

    “大致是有两个方面原因吧！”

    龙君话语依旧平静，甚至直视老夫子的双眼：“无论如何，您应该也认可一件事吧。”

    “什么？”

    “战争是推动一个文明发展的最重要动力。

    因为混乱，因为战争，因为不稳定的生活，更因为随时有可能会死，那些身处其中的人与妖，才会爆发惊人的潜力，才会以最快的速度推动文明的发展。”

    微微停顿，龙君又道：“老夫子您也是从上个王朝活到现在的人物了。

    你可以想想曾经，再看看现在。

    仙修文明的进步，无论是丹器符阵四大辅修，还是功法密录，术法神通，是否早已翻天覆地？”

    “……”

    这话说得老夫子都无言以对了，他是很想反驳，但过往经历的一切又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龙君又道：“仙修一途其他都好，就是寿命太长了，动辄数以百年计，若是没有我等在后面推波助澜，或许大玄王朝这五百年就是故步自封，毫无变化。”

    “所以，你们借着人皇更替，以气运反噬为由，行废立仙门之事？”

    龙君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让更好的宗门上位，扫去腐朽沉珂，优胜劣汰，自是合理的。”

    老夫子都给气笑了：“所以，我星河剑宗也算是腐朽沉珂的一环？我剑修在尔等眼中，就这么不堪？”

    “这……尔等剑修的杀力，其实我还是挺满意的。阳神剑尊可战仙人，仅此一点，确实惊艳。”

    龙君先是给了肯定，但话锋一转，又道：“可在天外天的那等环境，仙人大能可活动无碍，阳神剑尊则只能托庇仙人洞天。”

    平息了一下气息，他缓缓道：“其实，我挺失望的。

    五百余年了，安安稳稳的环境，整个云州的供养，我给了你们最好的条件，但你们，终究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今法成仙之术，一直困扰着你们，这让我很失望。”

    “你们，安逸的太久了，也太不争气了！”

    老夫子脸色难看，但他还是问：“这算是第一个理由吧，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自然是天外天战场吃紧，我们需要更多的兵力补充？”

    “兵力补充？”

    老夫子有些困惑：“所以，你们要很多人死？”

    “对！”龙君点头：“站在我们的角度，死亡从不是终结，也可以是开端。”

    “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轮回？”

    “不仅仅如此，但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死了的人或修士，他们有可能是不愿意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外天若守不住，他们或许连死都是奢望。”

    龙君停了下，说出来那句话：“一切皆是为了大局！”

    “大局？”

    老夫子笑了：“那若有一天，你得为所谓的大局牺牲时，会不会也如我等这般气恼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龙君笑的自信又傲气：“因为，我就是大局！”

    也就是莫成君不在这，否则非得给他竖个大拇指，霸总语录居然无师自通啊！

    “呵呵呵呵……”

    老夫子大笑，也不知是这么多年困惑被解除，又或是被气的，他站起来道：“我剑修有‘莽夫’之称，我就挺喜欢，什么大局，什么一切皆为了天下苍生，不过是尔等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若大局都是如此，那这大局，不要也罢。”

    “我很感谢你的解惑，但我从不认同你的大局，所以，该当如何？”

    龙君也站了起来，他半点不意外，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了，心智坚韧之辈，怎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被‘蛊惑’的。

    所以，他很自然道：“自是当有一战！”

    “在何处战？”

    龙君单手指天，道：“天外一战，如何？”

    “可！”

    老夫子终是伸手一招。

    于是，星河剑宗的中央，那插着无数飞剑的大黑山爆发出千万道剑气，滚滚而过，搅碎不知多少恶鬼大军，来到了这云间城上空。

    这一变动，突兀有酷烈，甚至让这方向上的战场都为之一静。

    曾经，老夫子有言，一切有灵仙材皆可合道成仙。

    星河老祖合道梧桐仙株，成就剑仙，可他没说，自己合道的是何物？

    现在有了，就是这座名为‘剑山’的大黑山！

    这就是他的合道之物。

    举托着大黑山，老夫子望着龙君，道：“有一言，我想说与你听！”

    “请讲？”

    “我剑修从来无所谓你是否失望，我剑修所愿，也只在剑中取，仅此而已！”

    “所以，去你妈的……大局！”

    语毕，他再也不看龙君，而是身化剑虹冲销而去，他的速度其实不算快，但见那黑山之上，有无数飞剑裂空而至。

    真正的一人御剑，万剑相随！

    于是，千万道剑光倒卷而上，似九天银河逆流，撕裂了无边幽冥鬼雾。

    而龙君则微微摇头，似是不屑老夫子的言语，也踏步而上，一步御风，二步化光，三步已然成了一头五爪金龙，直冲天际。

    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幽冥鬼雾翻滚不休，想要弥合，但都似有无形的力量切割，再也遮不了天穹。

    于是，七月正午的炽烈阳光洒下，落到了云间城中，一切好似染成了金色。

    至此，虽两位离开，但依旧没有恶鬼敢来此间！

    而在天穹之上，九天罡风之外，有绝世仙人斗法厮杀，异常激烈。

    虽没有声音传来，也看不到任何景象，有的只是时不时传递而至的余波，撼动天地，以至于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不止。

    而在这等绝世仙人大战的情况下，下方的鏖战都显得有那么一些心不在焉。

    无论是星河剑宗的几位宫主，还是嘲风和阎罗，他们忍不住举目望去，似在等待着结果。

    事实上，也没让他们久等。

    不过是盏茶的功夫，动荡的余波就开始中断，于是，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

    直到一声高亢龙吟，回荡在天地间，继而远去。

    但这已经够了，恶鬼军团好似吃了大补药一般，开始了新一轮疯狂攻击。

    而星河剑宗，终于出现了第一位阳神剑尊的陨落。

    那只余下半截身体的阳神剑尊，不敌那位手持狼牙棒的血虎鬼王，被打的节节败退。

    于是，他破碎了自己的半截肉身，以血肉反补元神，继而催动元神御剑，燃烧一切，化为一道璀璨夺目的剑虹，以最决绝的姿态，一掠而过！

    于是，血虎鬼王，殒命！

    于是，一剑疾驰百里，沿途绞杀了不知多少鬼卒鬼将后，终是消散在天地间。

    临死之前，他看着自己的战果，依旧心满意足。

    而他们，是整个战场上第一对陨落的阳神强者，但绝不是最后一对。

    整个战局，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走向了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