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香火之毒（二更）

    莫成君曾在得知历史上发生的‘鬼神之祸’时，就向鬼灵门张四长老虚心请教——为什么那些鬼神最后都会发疯？

    当时，张四长老给的回答就是：人心欲念，何其驳杂。

    这回答吧，当时莫成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看，那真就是大而化之，形式主义，没说到点子上。

    就像是有人问你，你为啥去医院？

    你答：生病了呗！

    这回答对不？

    很对！

    毕竟没病谁去医院啊？

    可问题是，头疼脑热是生病，腰酸背痛是生病，这癌症肿瘤也是生病，可要论起轻重，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莫成君现在得直面的问题就一个——都说这香火有毒，那具体的，这‘毒’在何处？

    有道是对症下药，他总得先寻到症结所在，才能想法子解决。

    只是，就凭这十八个土地公，几十上百个信徒，估摸着不发展个几百年，都够不上香火之毒发作的底线。

    当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对于‘香火之毒’，他列出了有可能的几点原因。

    这首当其冲的，自然就得数这‘香火愿力’的驳杂性，而光是这驳杂性，就可以分三种情况。

    其一就是‘精气神’的驳杂。

    毕竟食气法修炼，只是一人的‘精气神’，自然纯粹无比。

    可香火愿力聚的是万千信徒的‘精气神’，那真是有多少信徒，就有多少种‘精气神’，驳杂繁多的简直不可想象。

    其二就是‘天地灵机’的驳杂。

    食气法修炼，虽然呼吸吞吐时是来者不拒，但到了经络窍穴时，那可是要筛选所需的天地灵机种类的。

    也就是说，需要得留下，不要的再吐出去，如《七玄剑气》，取得就是‘金属性’的天地灵机。

    可‘香火愿力’就没这个讲究了。

    因不入体内经脉窍穴，没了筛选的过程，那自然是来者不拒，承载‘精气神’的天地灵机是什么种类都有，驳杂无比。

    其三则是‘祈愿’的驳杂。

    这‘香火愿力’较之法力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份承载的‘祈愿’。

    小到祈求平安喜乐，健康长寿；大到求子求财，运势福禄；乃至于嫉妒心作祟，咒人丢财丢福丢寿丢命都是常有的。

    可以说人有多少想法，那就会有多少愿望，好的坏的，正面的，反面的不要太多。

    而要是这些，就如同有无数个唐僧在你耳边‘叨叨叨叨’的叫，你能不烦？

    时间短些也还罢了，时间长了，日日夜夜如此，估摸着连杀人得心都有，若是无法摆脱，不疯才怪！

    除此之外，莫成君还考虑到了‘祈愿’的回馈问题。

    要知道这信徒祈祷，总还是需要回馈的。

    这信徒少的时候也还罢了，如‘土地公’这般管理着屁大点地方，信徒不过数十上百，那都忙得不可开交。

    可要是成千上万呢？

    那些大神哪个不是信徒千千万，虽然‘香火愿力’是积少成多了，可把他们噼成八瓣，必然也是忙不过来的！

    要是没有一个自动回馈的系统，时间久了，必然会招致信徒的埋怨，这搞不好就得香火愿力大降。

    再有，经过长时间观察，莫成君也是发现，同样是‘香火愿力’，也有‘纯度’上的区别。

    就好比这酒水，有白酒这样动辄四五十度的，也有葡萄酒那种十几二十度的，更有啤酒之类三五度的，虽然都是酒水，但口感差距极大。

    而‘香火愿力’就有这种‘纯度’上的不同，具体造成此等区别的原因，主要是信徒的虔诚程度。

    有那种浅信徒祈祷，能够诞生的香火愿力就极少，使用起来效果也极差，主要就体现在神道术法的威能之上。

    而那种虔诚信徒祈祷所产生的香火愿力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数量足够的多，祈愿更容易被鬼神聆听，乃至于神道术法的威力也有极大的增幅。

    更有甚者，《愿力金身诀》的核心，以愿力铸就神道金身的法门，就必须得用虔诚信徒祈祷，得来的那种高纯度的香火愿力才行。

    这一点，书中有明确记录！

    而莫成君想的就是，这等‘香火愿力’纯度上的差异和混杂，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测的后果。

    还有，香火愿力承载的‘祈愿’，不仅仅有好的，更有恶念，有人之大欲。

    有道是七情六欲乱人心，这等负面情绪的汇总和聚合，会不会是香火有毒的主要原因？

    凡此种种，越是思考，莫成君赫然发现，似乎这可能性就越多！

    ……

    星河剑宗。

    莫府，书房内。

    书桌上，一堆堆资料记录码放着足有半人高，只余下中央位置，有小小的空白地带，放了些笔墨纸砚。

    而在旁边的地上，也是乱七八糟堆了不知多少资料，整个书房就显得极为混乱。

    虚空，还悬浮着十八面水镜，显示的都是一群鬼神忙碌和信徒祈祷的场景。

    莫成君就坐在书桌后，一只手就搭在书桌上的空白处，‘哒哒哒’的敲着，面色纠结，似乎有什么大事难以决断！

    许久后，他忍不住抬头，看着一旁忙碌的两人，问：“芯儿，薛岭，这个课题，你们也是全程跟着我做的，说说吧，有没有什么看法啊？”

    一旁，薛攀和巴霓裳都在整理着资料。

    薛岭趴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拿着笔，正书写着什么；而巴霓裳则不住的翻找着，好像再寻什么东西。

    两人听了问话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要说这两小只都是筑基境的实力，且还都走上了练气之道，就算是几天几夜不休息，也会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

    可就他们一抬眼，那脸色的疲惫肉眼可见，听了问话，也都是顿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好吧，虽然都是莫成君一手教出来的，但之前也就是打打基础，教导一下科学修仙的观点，普及一下创法的思路而已。

    真要论起带着他们做课题？

    那是一次都没有。

    只是这一次，整个星河剑宗入了洞天，外界的威胁一下子就放缓了许多。

    而莫成君又想着开《造神》的课题时，终于决定把他们两个都带上了。

    一方面是莫成君需要人手帮忙，另一方面，也是给他们积累些经验。

    虽然鬼神之道必然不是他们往后要走的路，但有一个完整的项目经验，对他们以后自己开研究课题也有莫大的好处。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莫成君在征询两小只的意见后，也就把他们带上了。

    而这段时间，也是有两人在，这项目推进也会这么顺利。

    只是此时，两人都没急着回答，而是微微侧头，对视一眼，才由巴霓裳开口问：“干爹，你是问我们，这些‘可能性’中，具体是哪个造成了这香火之毒？”

    莫成君点头：“对！”

    薛岭歪着脑袋，率先发言：“我认为，香火之毒，有可能毒在这回馈信徒之上。

    我曾听过，人心难测，心思易变，这香火愿力之上负担的祈愿若是得不到满足，迟早要反噬鬼神本身。

    这一点，从初始的先祖之灵无事，到后期成就大神反而疯癫就可以看出。

    毕竟，刚开始时信徒就那么多，千儿八百个信徒，也就忙些，还能顾得过来，可越到后面，千千万万的信徒，有几个鬼神能顾得上？”

    “不，不，我觉得不是这个！”

    巴霓裳却直接反驳道：“你这么说其实挺没道理的，信徒得不到反馈也是常事儿，你所言的顾不来不能成为香火有毒的主体原因。

    我更倾向于负面情绪的影响，毕竟，那么多信徒的负面情绪都堆积到鬼神心头，他得有多大的承载能力，才能无视这么多人的恶念啊？

    要是我，光是见那么多的恶心事儿，我就得发疯！”

    “那按你的意思，可不得把‘祈愿’这一环节给删了？”

    “这不可能，要是删了，那凡人为什么要信仰？信仰又有何意义？”

    “这个就是抬杠了，按干爹的说法，信仰源自于对未知的恐惧，人只要怕死，这信仰就不可能少！”

    “我其实倒是觉得，这‘精气神’的驳杂也有些可能。”

    “为什么呢？”

    “你想啊，千万人的‘精气神’混在一起，不出事才怪？”

    “那你要这么说，就得考虑这‘精气神’为什么不能混在一起了？混在一起具体会导致什么结果？会对鬼神本身造成什么影响，这些，你都有想过吗？”

    “开玩笑，我当然没想过，但这不是我们之后该研究的嘛？”

    “没研究，你就没发言权！”

    “……”

    不得不说，终归是莫成君培养出来的，这旺盛的‘研究欲望’其实是不缺的，聊着聊着，两人还就探讨了起来。

    只是莫成君并没怎么听他们的讨论，而是看着手中的记录，略略出神。

    他的手边，一张白纸上至少细细的举出了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方向，都有可能，但又都不没确凿的明证，看着似乎都挺像的。

    甚至，这些还不是全部，有没有什么他没想到的，还未可知！

    薛岭和巴霓裳论了半晌，也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约而同的看着自己干爹。

    还是小芯儿更加急切，问：“干爹，那你觉得呢？”

    莫成君回神，看着两人并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问：“你们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薛岭和巴霓裳再次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薛岭先开口：“按干爹之前教我们的，现在应该是围绕着这十几个方向，一个个的设计实验，用排除法，去掉不可能的。

    又或者挑几个主攻的方向，直接进行下一步实验？”

    “这么说也没错，按理，也该是如此，只是……”

    莫成君话到此处，又顿住了，可把小芯儿给急坏了，她道：“干爹，你平时也不是犹犹豫豫的人啊，为什么现在连话都说的吞吞吐吐的了？

    有啥，你直接讲就是了？”

    莫成君苦笑：“你们不觉得，现在可以探寻的方向实在是太多了嘛？”

    他举起了那张记录的纸张，晃了晃，道：“足足十几个方向啊，这可不是好事，且这些还都只是我们总结出来的，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呢？

    你们觉得，这代表什么？”

    “什么？”

    “这代表着我们认识的不够深入，研究的也不够透彻。

    这说明鬼神之道上，我们其实并没有足够的深入，光是表面的观察，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呢？”

    莫成君看着自家两个‘孩子’兼徒弟，轻声道：“或许，我也该成为一方神祇，品一品这香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