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圣人无私

    西岐城外，风平浪静。

    地面上草木轻摇，几乎在一瞬间，那恐怖的气息威压便彻底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般。

    可谓是令人不知所措。

    骤然平静的天色下，元始天尊紧握着手中回转的三宝玉如意，轻轻点动，随后目光陡然凝重望向身旁的老君。

    在如今的战场之上，能够悄无声息出手，并且还能压制三宝玉如意以及混元金斗的人，只有一位。

    那便是眼前的圣人兄长，太上老君。

    元始天尊皱紧了眉头，淡淡的开口：「道兄，此举乃是何意？」

    碧霄此刻没有死，老君更没有下得重手对付沈信，如此暧昧不明的态度，实在令人不住深思。

    所以元始天尊第一时间想知道他这位兄长的想法。

    同样，沈信也默默的望向天空，他与元始天尊是同样的表情，都在思考老君的态度。

    尤其看到对方眼神正默默望着自己，立即心头一沉。

    他对这位太上圣人其实一直是忌惮的。

    因为对方实在是高深莫测，更是众圣中实力最强，如果他想要保护自己，那一定会很安全。

    尤其经过上次太极图的事件，沈信总感觉有些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所以自己现在一定要离其越远越好。

    毕竟眼前的是一位圣人，他有能力改变此刻的形势。

    天空一道法宝的轻鸣声响起，青红二色光芒闪动，老君微微招手，手中赫然显出一座充满道韵气息的蒲团。

    蒲团内的空间，原本威势赫赫的混元金斗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碧霄正在其中。

    但如今无论是法宝还是碧霄皆已昏睡不醒，之后便见老君面色极为平静的开口唤来黄金力士，吩咐道：

    「且将混元金斗，与碧霄带至八景宫去。」

    「遵大老爷之命！」待得黄巾力士肃然而去，老君方才直视元始天尊开口解释道：

    「碧霄行事冲动，以下犯上，不尊师长，但念其有改过之心，又同处三教弟子，且罚她压在麒麟崖下悔过千年，以观后效。」

    老君此话，说是惩罚碧霄，但仔细一想却无疑不是在选择救她一命。

    压在麒麟崖下千年，虽然一时失去了自由，但尚可修炼成道，否则以其对圣人出手的胡闹行为，以及元始天尊那严肃古板的性格。

    足以使碧霄死上千次百次。

    当然，老君这么做，不仅仅是想给碧霄一个机会，更是因为看到了她在沈信面前认错的表现。

    知道其只是太过激动了而已，所作的一切尚有悔过之心。

    所以才一时心软，选择出手。

    而听到老君的解释之后，元始天尊眉头紧蹙，他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忍耐下去。

    毕竟碧霄虽然可恶，但也不过如此，一小辈尔，元始天尊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而唯一让他心中彻底产生愤怒的，则是面前的沈信。

    狂傲之徒，逆天之辈，沈信不死，他才愤愤难平。

    两位圣人的话，云霄听在耳中，同样也明白师伯已经留手。

    但是在看到碧霄被押走的身影，她渐渐的眼眶竟有些发红，更是忍不住身子颤抖。

    「小妹！」

    云霄很是伤心，但她又必须坚强，如果方才自己与碧霄要是不出手的话，沈大夫就死定了。

    虽然损失了混元金斗，又得罪了圣人师伯，但她仍不后悔。

    这都是为了保护沈大夫的安全罢了。

    正如同大夫，方才面对碧霄捅出的天大祸患，

    能够毫不犹豫的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先天灵宝。

    那自己也同样可以为其拼尽性命。

    沈大夫放心吧，云霄会选择与两位师伯抗争到底！

    感受到姐姐的心情，远处的琼霄也毅然决然的选择与云霄站在了一起。

    毫不犹豫的怒视元始天尊。

    对师长不敬？

    在沈大夫如此圣贤面前，元始天尊这位师长他算个屁。

    甚至对方的形象已经彻底的崩塌。

    正如沈大夫所说，空有圣人实力，却无教化天下的道德，因十二金仙犯错，桀骜不驯，引来杀劫，却要天下人替你去应。

    如此私心过重之人，你算什么阐教之主，天道圣人？

    与沈大夫相比简直天差地别，高下立判。

    所以，哪怕元始天尊是圣人，在碧霄琼霄的心里也没有半点尊敬，甚至在其眼中真的不如她们的沈大夫。

    哪怕碧霄被抓，此刻也不肯低头，甚至更加不满。

    琼霄立即道：「收吾等之宝，擒我之妹，岂肯甘休。」

    随后又忽然转身望向沈信，喃喃的开口问道：「大夫，你有为一个人拼命过吗？」

    对于三宵的举动，所有人感到都十分的意外。

    她们明明是截教弟子，按理说与那殷商凡人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之前都不曾见过面。

    而且修炼千年，三霄早已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对世俗不再有任何的眷恋。

    这西岐之战也与她们无关，甚至说完全可以不用插手。

    但，此刻这种哪怕明知得罪圣人，明知会死的举动，三霄也要上前，这种举动属实有些令人不解。

    甚至感觉匪夷所思，她们能做到如此地步，心中属实震撼。

    而沈信这样的人，更令大家为之复杂，你说他狂妄无比，不知天高地厚吧，

    但是他的理论，却让人内心反省，甚至有些隐隐认同。

    你说他实力低微，一派胡言乱语，但却又能令十天君马首是瞻，三霄以死相护，圣人为之愤怒。

    今日沈信在十绝阵前狂妄找死的行为，不仅没有人离去，反而都誓死支持。

    奇怪，好奇怪的人！

    此刻，面对琼霄的问话，大家都在震惊的同时，唯有沈信心头一沉。

    她要干嘛？

    这话咋这么让人感觉不安呢？

    方才若不是云霄，碧霄突然出手搅乱了自己必死的计划，恐怕搞不得本圣人现在已经成圣了。

    现在怎么又问自己有没有为一个拼命过没？

    那还用问，当然是拼命过了，甚至一直在拼命的途中，未曾停过。

    恨不得让自己成为拼命三郎。

    所以为了劝阻云霄，琼霄，沈信毅然决然的开口：

    「我当然拼命过！」

    「甚至不止一次！」

    云霄碧霄，以及十天君等人的目光同时望来。

    「沈信生来便不是为自己而活，为的是世间百姓，天下苍生，我愿意为他们而拼命，虽万死而无悔。」

    「沈大夫……你真的好伟大！」云霄，琼霄眼中闪着泪光，而且不加掩饰的佩服之色落在沈信的身上。

    今天的局面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截教众仙已经无可退避，虽然对面的是两位天道圣人，但和沈大夫比起来却并不重要。

    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物皆有一线生机，截教之仙，四海逍遥，为万物截取一线生机。

    而不是所谓的顺天而行。

    截取一线生机？

    怎么截取？若有人阻挡，那就干他丫的。

    截教弟子向来率性而为，不被规矩所束缚，甚至敢捅破天来，几乎所有人都得其真传。

    沈信被四周众人盯得有些不太自在。

    话说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这个确实是真心话啊，他可并没有骗人。

    还好，就在沈信心中纠结的时候，元始天尊主动替其解了围：

    「沈信，你胡言乱语，口出狂言，今日有死而已！」

    沈大夫赶紧将目光望向天空，脸色忍不住的欣喜，十分赞同道：

    「是啊，沈信唯死而已！」

    但下一秒，他说的话却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想要沈信死的人多了，但可惜，尔等却审判不了。」

    「先前我就在十绝阵前痛斥尔等阐教弟子道貌岸然，装腔作势，口中所谓的顺天而行，皆是因为尔等仗着天道的名义，为自己谋取私利。」

    「如此行径，又怎能代天而行，令天下人信服？」

    「所以，你可以杀我沈信，但休要以那逆天为理由。」

    「因为尔等不配！」

    沈信这番话，语气清冷，言辞犀利，而且表情中还透露着丝丝不屑，更让他本就光辉的形象，更加的令人震撼。

    阐教弟子眼中迷茫，望向前方不知所措。

    而截教弟子，则心中激动，忍不住开口叫好。

    大家都知道沈信这是在求死，完全放弃了自己生的希望。

    他更是用自己的性命，使得圣人都怒目无言。

    这是何等不惧生死的圣贤。

    沈信望着望着太上老君，望着元始天尊，望着诸多阐教弟子。

    同时也在三霄，十天君等人的注目下，扬起手中长剑，指向了元始天尊。

    「圣人，非是实力滔天，以力压人那么简单。」

    「更不是浅薄的力量的层次高低。」

    「他应该做的是教化世间百姓，使百姓成为与「道」相合的「圣人。」

    「圣人是无私的，也是无我的，把所有的利益都置之身外，所以圣人的精神和追求才得以才得以保存、得以延续。」

    「可现在，不好意思，沈信根本看不到圣人应该有的举动，反而因一己之私，加剧世间动荡，使百姓遭殃，黎民受苦！」

    「可如果今日能用沈信的死，来让天下警醒，哪怕多生出一些真正为天下的圣人，那便死而无憾！」

    「沈大夫！」云霄目光呆滞，紧紧盯着眼前的身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碧霄比姐姐的表现还要不堪，无比的动容。

    南极仙翁怒目而视，玄都大法师眉头紧皱，他们都在各自望着自己的老师。

    而远远围在西岐城外的百姓，则是忍不住潸然泪下，自发的朝沈大夫躬身而拜。

    圣人无私，教化天地！当为世间立命！

    「沈大夫虽然实力比不上神通广大的漫天仙神，但他却比那高高在上的仙神，更值得尊敬。」

    「在行为上就是当之无愧的圣贤。」

    「沈大夫就是我心中的圣人，无人能及的圣人！」

    这是西岐万千百姓的心声！

    连那些被仙神视为蝼蚁的凡人都如此震撼，更何况是十天君等辈，直接就把其当成了偶像。

    「沈大夫，我等愿意为你截取一线生机！」

    沈信听罢摆摆手，甚至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这世间有一个人牺牲就够了，尔等更应该活着去帮助黎民百姓。」

    「让所有人都有

    机会成为真正的圣人！」

    云霄，琼霄心头一颤，只感觉自己原本迷茫的心中，出现了曙光。

    她们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苦修千年，虽然成就大罗金仙，但可惜却对世间无有一丝贡献，实在是惭愧至极，惭愧至极。

    今日，沈大夫一番话，更是让其找到了新的方向。

    云霄等人，还想说着什么，但是沈信却已经准备赴死，因为他得罪了眼前的圣人。

    如今的一番话，足以让元始天尊暴怒异常，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死他。

    「元始天尊你若想杀死沈大夫便来杀我！」

    「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虽然吾等不是圣人的对手，但却有一颗帮助黎民百姓的心！」

    「我要为大夫截取一线生机！」

    数声厉喝之后，云霄，琼霄毅然决然站了出来，十天君站了出来，他们代表着截教。

    同样，远处的殷商辕门战鼓响起，张桂芳，鲁雄，黄天祥，魔家四将尽起三军十数万，同样站了出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西岐的方向，成千上万的百姓，如潮水般越过守卫的士卒，涌上阵前。

    大家都是自发所为，选择支持沈大夫。

    人族百姓个人的力量虽然渺小，但是当无数的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那便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声音。

    要知道圣人之所以为圣，那便是拥有了人族百姓的信念以及气运，这是圣人力量的根基。

    此时，无数的百姓在听到沈大夫与圣人的对话时，他们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想，开万世之基的理想。

    沈大夫的大义，不是圣人，却胜似圣人。

    他让所有迷茫的人心中都有了一丝信念！

    圣人不是实力高强便可以，要心底正义，公正无私，教化百姓，为世间继往开来才是真正的圣人。

    甚至从沈大夫的身上，他们看到了世间将来的希望，更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希望。

    但是，有人激动，就有人愤怒。

    作为实力至高无上的圣人，被人如此指责，这根本不被允许的，也是不能接受的。

    看着眼前这越聚越多的人群，元始天尊第一次表情管理失败，露出了愤怒。

    因为他乃是先天神邸，相比世间的百姓，更看重的是教派的传承，阐教的颜面。

    「住口！」

    「沈信你当身死道消！」

    元始天尊一声厉喝，九龙沉香辇不住颤动，顿时龙吟四起，天地骤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