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落春

    晚霞层层叠叠，落日余晖洒满世界。

    “你要去的地方，也是这里吗？”许浅素把百合根娃娃抱起来，与自己对视，轻声问道。

    “……唔咪。”百合根娃娃转头看了一眼草路镇周围零零散散的宝可梦，随后才轻轻点头。

    “来这里……参加落春节？”许浅素问。

    百合根娃娃蹙了一下小眉头，不明白‘落春节’是什么意思。

    许浅素不再多问。

    他把百合根娃娃抱进怀里，又偏头打量了一眼好似棋盘般围拢着草路镇的梯田，才迈步朝草路镇走去。

    莉莉艾伸出小手，朝正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他们的草系宝可梦挥了挥手，才小跑着跟上许浅素。

    玛俐点着下巴，随后视线透过斜射而来的夕阳，依稀可在牧场，民居，小路之内，看到一大片十字架……那里应该是墓地，每个城镇都有。

    她忽然想起了溯传镇的墓地。

    玛俐收回视线，望着许浅素的背影。

    “莫鲁贝？”莫鲁贝可往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种子，随后咀嚼着仰起小脸望着玛俐。

    玛俐回过神来，轻轻摇头，迈步跟上去。

    草路镇，分布于草甸上的一个农业小镇，地广人稀，风景秀美，并不以商业为重，单论繁华程度，别说神奥地区的滨海市，单单是翠雪镇，它也比不得。

    但伽勒尔地区的草系道馆，就在此处。

    许浅素行走在梯田之间的小路之上，斜斜照耀而下的夕阳拉过他的影子，于梯田内的作物轻抚而过。

    百合根娃娃趴在他的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那些梯田。

    “呦，这是你的宝可梦吗？”一位干完农活，打扮简朴，正坐在土墩上休息的中年男子瞧见许浅素，又打量了一眼百合根娃娃，便笑着问道。

    这……百合根娃娃可不是许浅素的宝可梦。

    不过许浅素还是轻轻点头。

    男人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取出一盒绿色包装的糖果，递给许浅素，热情笑道：“这是我们草路镇特制的糖果，基本符合大部分草系宝可梦的口味……送给它们俩儿吃吧。”

    它们俩……指的是百合根娃娃与藤藤蛇。

    藤藤蛇酒红色的大眼睛亮了下，伸出小手拉了拉许浅素衣袖，表示自己想吃这个。

    许浅素没有拒绝，接过糖果盒，“谢谢。”

    中年男子大笑几声，随后看向百合根娃娃，低声道：“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

    方方正正的铁制盒子上绘制着数十只草系宝可梦的Q版画像……百合根娃娃，藤藤蛇居然也在上面。

    许浅素打开盒子，内里塞着满满当当的糖果。

    藤藤蛇点着下巴，望着许浅素的侧脸。

    许浅素拿过一颗糖果递给她。

    藤藤蛇用藤鞭接过放在自己的小脸前，伸出小手拆开糖衣，望着淡绿色的糖果歪了歪小脸，又伸出小舌头舔了下，才丢进嘴里，美滋滋地舔舐着。

    许浅素又捏起一颗，剥去糖衣，递给百合根娃娃。

    百合根娃娃眨了眨眼睛，小手捧起糖果，却是递给了年纪最小的小袋兽。

    “卡鲁？”小袋兽没想到百合根娃娃会递给自己，愣了一下，胖乎乎的小尾巴轻轻甩了下，才踮起脚尖儿接过糖果。

    许浅素把糖果盒子交给沙奈朵，让宝可梦们自己分着吃，随后才看向中年男子，问道：“我听说，最近草路镇会举办一个名叫落春的节日。”

    中年男子愣了下，随后才点点头，“明天，就是落春节……你可以把它当做祭典，街上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到了晚上还会放烟花……”

    “……所以明天好好玩吧。”中年男子以这句话作为结尾，便弯腰拿起背包，轻轻挥手，转身离开。

    莉莉艾偏头望去，却看男人的背包上却是挂着许多吊坠……都是些草系宝可梦造型的吊坠。

    这是他女儿的背包吗？莉莉艾如此想到。

    许浅素从中年男子的背影收回视线，垂眼望着正分着糖果吃的宝可梦们。

    百合根娃娃的个儿不高，只比小袋兽稍微高一点……但她却像队伍里的大姐姐，照顾这个照顾那个。

    等宝可梦们都吃到糖果后，百合根娃娃才捧起一颗糖果好奇地打量几眼，放进嘴里……随后她便捂着脸颊，大眼睛紧闭着。

    好甜呀。

    许浅素垂眼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弯腰将百合根娃娃抱在怀里，垂眼望着她的小脸，问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是想做的事？”

    “唔咪？”百合根娃娃嘴里含着糖果，小手点着下巴想了想，随后轻轻摇头。

    “这样啊……”许浅素抬眼望去，层层叠叠梯田之中，还能看到不少草系宝可梦的身影……草路镇的方方面面，都透露出对草系宝可梦的偏爱。

    许浅素收回视线，看向百合根娃娃，轻声问道。

    “你知道训练家吗？”

    训练家？

    百合根娃娃歪了歪小脸，随后轻轻摇头。

    她一辈子都生活在野外，很少接触人类，自是不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

    许浅素从腰间拿出一颗普普通通的红白精灵球，按下按钮，将其放大，低声解释道：“这个叫做精灵球，只要你触碰她，我们之间就会签订契约，往后，会永远在一起。”

    他用着百合根娃娃能够听懂的语句说道。

    莉莉艾眼底浮现几分疑惑……是要收服百合根娃娃吗？但是，此前不是说百合根娃娃只是旅伴，并不打算收服的吗？

    闻听此言，百合根娃娃愣了愣，望着许浅素手里的精灵球，片刻之后，才理解了许浅素的意思。

    她连忙摇摇头表示拒绝。

    “诶？”莉莉艾更疑惑了，随后才想到百合根娃娃或许从前被人类伤害过，所以才有些不愿吧……

    如果许浅素想要收服她，应该还要多相处一段时间。

    “这样。”许浅素笑了下，并没有强求。

    他们走进草路镇，踏上街道。

    “天色很晚了，我们今天先休息，明天又有节日……所以玛俐小姐要挑战道馆，应该要等到后天。”许浅素偏头看向玛俐，说道。

    “挑战道馆的事，怎么样都好。”玛俐抱着伊布，精致的小脸偏头打量着周围。

    草路镇的街道一眼望去，却是如同偏远的欧洲小镇一般，祥和而静谧，街道上偶尔有车，大部分都是带着草系宝可梦一同逛街的行人。

    而此刻濒临落春节，大街小巷的角角落落都有着好看的装饰品，不时有几只草系宝可梦迈着小短腿，乐呵呵地从街道上跑过。

    莉莉艾新奇地这看看那看看，不时用手机拍着照片。

    许浅素路过一家店铺时，店主瞧见百合根娃娃与藤藤蛇，便喜笑颜开地走上前，送给了他一袋贴纸。

    普普通通的贴纸，当然，内里都是些草系宝可梦的样式。

    藤藤蛇伸出藤鞭，将其拆开，随后拿起一枚‘藤藤蛇’的贴纸，打量几眼，念叨着‘这个完全没有我可爱’。

    随后她便伸出小手，微微撩开许浅素的刘海，把贴纸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好似给许浅素的身上打上了她藤藤蛇的标签。

    藤藤蛇打量几眼，随后咯咯直笑。

    许浅素和她一块笑。

    他把贴纸从自己的额头上取下来，从腰间拿出藤藤蛇的那颗精灵球，将其贴上去。

    藤藤蛇歪了歪小脸，小手拿过自己的精灵球，偏头打量几眼，才笑了下，意思是‘还算好看’。

    百合根娃娃望着藤藤蛇的精灵球，可爱的大眼睛煜煜生辉。

    他们来至宝可梦中心，却看大厅聚着不少人……看来落春节吸引了不少训练家来此，大部分训练家都抱着自己的草系宝可梦，脸上洋溢着笑容，期待着明天的节日会如何渡过，会留下什么样的美好回忆。

    乔伊小姐为他们开了三间房。

    在为他们带路时，乔伊小姐回首打量着趴在许浅素怀里的百合根娃娃，随后问道：“她应该不是你的宝可梦吧？”

    “嗯。”

    “这样啊……”乔伊小姐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

    玛俐推开房门，将背包放在床上，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望着潺潺流下的水流，洗了下脸后，抬眼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十五六岁的少女肌肤雪白，五官精致，额前的刘海因为沾了水而贴在脸上，为少女添加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玛俐浅绿色的眸子怔怔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伸出手，轻轻摸着自己的眼角。

    “布咿？”伊布站在洗漱台上，歪了歪小脸，望着玛俐。

    玛俐摇摇头，抱起伊布，走出浴室。

    她把伊布放在桌子上，随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针线，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认认真真地缝制着什么。

    是夜。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房内，静谧的氛围于房内萦绕。

    百合根娃娃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便仰起小脸，望着窗户外的月亮。

    过了一会儿，她便偏过小脸望着许浅素的睡脸，头顶的叶子轻轻晃着。

    百合根娃娃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来至床边，随后轻轻一跃，便跳至地板上。

    但她却是脚一滑，踉跄了一下。

    “唔咪……”她站稳后，轻舒一口气。

    她迈着小短腿，跑至书桌前，顺着椅子腿爬上椅子，随后又爬上书桌，仅仅是如此动作，便让她喘了好几口气。

    她站在桌子上，回身望着许浅素，随后双手扶着自己的小腿，为许浅素鞠了一躬，头顶的叶子有些颤抖，却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有着些许淡绿色的荧光闪耀。

    谢谢你能带我来到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百合根娃娃才抽了抽鼻子，抬起小脸，来至书桌边缘，踮起脚尖儿，双手趴在窗沿上，轻轻一跳，有几分吃力地爬上去。

    她推了推窗户……没有推开。

    百合根娃娃仰起小脸，望着窗户正中央的把手。

    她踮起脚尖儿……够不到。

    她摸了摸窗户……太滑了。

    她深深了呼出一口气，打算跳上去。

    旋即却听咔嚓一声，窗户大开。

    带着些许冷意的晚风伴随着月光，拂进房间。

    百合根娃娃微微一怔，回首望去，却见许浅素正站在她的身后。

    “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吧……”许浅素垂眼望着百合根娃娃，清冷的晚风微微吹起他额前的刘海。

    “唔咪……”百合根娃娃有神的大眼睛愣愣盯着许浅素看。

    许浅素抱起百合根娃娃，从窗边一跃而下。

    呼呼——————

    晚风吹起窗边的帘子，一束束月光直射进房间。

    ……

    许浅素踏上地面，长身而起。

    百合根娃娃小手扶着他的肩膀，偏头望着他的侧脸。

    许浅素伸出手指，轻轻在她的小脸上滑了一下，随后偏头看去。

    此刻已经是深夜，但大街小巷仍然亮着灯。

    街道两旁的路灯之间挂着彩灯，满是节日来临前的热闹景致。

    灯光下，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宝可梦。

    它们全部都是草系。

    它们都往一个方向而去。

    它们步履缓慢……明显是上了年纪。

    它们有些是生活在草路镇的宝可梦，有些来自草路镇周围，有些……则是如百合根娃娃一般，不远百里，长途跋涉而来。

    本来，百合根娃娃也是它们的一员。

    许浅素抱着百合根娃娃，随着宝可梦们的脚步，缓步前行而去。

    宝可梦们并不在乎多一名人类，只管默默地向前走去。

    不多时，许浅素便随着宝可梦们，来至草路镇外的田野。

    一只妙蛙花望着田野，随后迈出步伐，来至田野之内，缓缓趴下。

    “哒呐~”妙蛙花仰起脸，望着高悬于空的银月，随后……闭上双目，缓缓垂下脑袋。

    这只妙蛙花，已经来至生命的极限，它……寿终正寝了。

    但是，如水月色之下，却看妙蛙花高大的身形带上了些许淡绿色的荧光……这种光芒，许浅素很熟悉，是草系能量。

    但这种草系宝可梦的立身之本，乃至生命之源，此刻却是缓缓飞离了妙蛙花的身体，迎着月光，缓缓飘迎于天。

    淡绿色的荧光，溶于月色，最终又归于尘土。

    这些能量，将会化作土壤的养分。

    使土地肥沃。

    使作物成长。

    使粮食充足。

    使人人有饭吃。

    使生活在草路镇周围的宝可梦们，不因食物而困扰……

    许浅素仰首望着圆盘般的月亮，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垂眼看去，妙蛙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越来越多的草系宝可梦迈开步子，来至梯田内，缓缓趴下……

    越来越多淡绿色的荧光随风而起，随月而上。

    不止是许浅素所处的这片区域，若是自上而下俯瞰而去，却见整座草路镇都升起了无数淡绿色的荧光。

    如梦似幻。

    “唔咪……”百合根娃娃轻轻柔柔地叫了一声。

    许浅素抱着百合根娃娃的手微微一紧，他垂眼看来，轻声问道：“明明你并不知道落春节，也从未来过草路镇，为什么还要撑起虚弱的身体，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呢？”

    百合根娃娃望着许浅素，头顶的叶子微微晃动，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到这里来……就算半途死去也好，就算没能抵达也好……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来到这里，为这个地方的人们与宝可梦，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渡过一段有意义的人生。”

    百合根娃娃是这样想。

    妙蛙花也是这是想。

    这里所有的宝可梦们，都是这样想。

    “这样啊。”许浅素抬眼望着于身边飘荡而过的淡绿色荧光，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少女……是我的初恋。”

    许浅素垂眼看向百合根娃娃，笑了下，“我认为，她与你很像。”

    百合根娃娃愣住了……为什么，许浅素能够听懂她的话了……

    她摇摇头，从许浅素的怀中跳了下来。

    百合根娃娃踩上地面，淡绿色的荧光于她的身边飘荡而过，她回过头，仰起小脸，望着许浅素，随后用力地俯下身子，鞠着躬，头顶可爱的叶子触及地面，她的声音带上哽咽。

    “谢谢你愿意带着我这种连路都走不动的宝可梦来到这里，这两天，我过得很幸福，不过……我们的旅途，到此为止。”

    许浅素垂眼望着百合根娃娃，没有说话，他从后腰上摸出一颗精灵球。

    这颗精灵球，贴着一个百合根娃娃的Q版贴纸。

    许浅素不顾地上脏兮兮的泥土，盘腿坐下来，与百合根娃娃对视。

    “最后的最后，能成为我的宝可梦吗？”

    百合根娃娃仰起小脸，自下而上望着许浅素。

    “就算我们马上就会分开？”

    “就算如此……”

    豆大的泪珠从百合根娃娃的眼角钻出，滑过脸庞，滴在松软的泥土之上。

    她伸出小手，轻轻触碰上精灵球。

    如水的月光中，许浅素一个人盘腿坐在原地。

    他的身边，没有一只宝可梦。

    只有他一个人的背影。

    淡绿色荧光围绕在他的身边，如梦似幻，煞是绚丽。

    这缕荧光，没有融入夜色，也没有没入大地……只是如此于他的身边流淌。

    但他不看荧光，不看梯田……他缓缓抬起脑袋，仰首望着高悬于空的月亮。

    幽幽的笛音飘荡而过，融入夜色，溶入月色。

    ——————宝可梦研究笔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所谓落春，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