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周而复始，离去归来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真相和妥协，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是冲突的东西，却在人类文明中展现着无限的可能。

    有些时候，你想要知道真相，就必不可免的选择妥协。可只要你妥协了，哪怕已经得到了真相，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无法再去改变或触动真相，因为你已经妥协了。

    但是，有些时候，为了真相我们不得不妥协。我们得到了真相，做出了妥协，但是，人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撕掉妥协带来的枷锁，然后，改变真相。

    【0100年1月1日周洛阳记录】

    【第一批开拓者，人类领袖周长安于今日选择归零】

    【没有纪念仪式，也没有葬礼，甚至连墓碑也没有。周长安让他人将自己的遗骸制作成萤火石，放入了遗骸之中】

    【东方三号科考船已经到达了岁月的尽头，它在周长安归零的那一天彻底退役。我们将它溶解，重组，通过阿苏亚的能力将这些元素转化为钛合金，制作出了遗骸的大门】

    【三十年前，我们发现来自地球的物质对这个世界有着奇怪的化学反应。具体而言，就是这个世界的魔力「熵」无法接触地球上的物质。哪怕是阿苏亚亲手释放的火球术，也无法溶解最普通的塑料，我们将其称之为「文明不可溶现象」】

    【作为第三批开拓者，已经通过阿塔罗娜掌握了生命培育的能力。很奇怪的是，阿塔罗娜无法自己培育生命，同时这项技术也只能培育出我们这批开拓者。但这是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个世界了，至少，水不再有毒】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黑匣子的电池模组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而周长安在归零之前交代过我，一定在他死后的时间里将数据记录在黑匣子里。虽然第三代人已经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还是选择了听从他的指令】

    【他说，我们是要回家的，虽然我出生在这三座环岛组建的大陆之上，但周长安依旧告诉我，我的家在一颗蔚蓝的星球上。那个地方，有一种叫做雾凇的美丽景色。即使我从未见过，但在周长安的回忆中，我也看到了那让我心神宁静的雪与霜】

    【数据的记录已经完成，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日记记录。我的名字叫做周洛阳，是以周长安的基因为基础，创造出来的生命体。我将接过周长安的火炬，带领开拓者继续走下去】

    「阿塔罗娜。」

    在看完新的一篇记录后，周离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怔怔的看着面前虚幻的屏幕，良久，他说出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生命女神，阿塔罗娜。」

    「元素之神，阿苏亚。」

    是的，在文档中出现的这两个名字，都是十二刻的神明。而阿塔罗娜也是一个可以说熟悉到让周离发笑的名字，毕竟他重生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个生命女神。

    可现在，这份来自故乡的文档上，阿塔罗娜这个名字出现在了上面。而这一次，阿塔罗娜没有带来暮色森林的杀戮和血腥，相反，周离在文档中看到的，只有阿塔罗娜让开拓者传承了下去。

    而阿苏亚这个名字也很重要，作为这个世界的元素之神，阿苏亚的存在感一直十分薄弱，而她的立场也十分模糊。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元素之神的教宗可以断定，阿苏亚究竟是男是女。

    看着文档上的那个「她」字，周离嘴角勾起一个不知什么情绪的弧度。良久，他抬起头，开口问道：「你的缔造者...不，开拓者们还遇见过哪些神明？」

    【他们...并不是神明】

    【神明早已死去，伴随着黄金树的倒塌】

    「我知道。」

    周离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第一代

    神明，那些生长于自然之中，用最大的善意对待这个世界生灵的原始神明。他抬起头，看着虚无，沉声问道：「黄金树的事情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十二刻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

    【检索到关键词，下面播放缔造者的记录】

    【500年12月1日周回记录】

    【神明...】

    【阿塔罗娜已经快要丧失理智了，她不停的重复着神明，低吟着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名字。每当那个名字从她口中出现时，一种诡异的恶寒总会覆盖在我的后颈。我曾经在她清醒时询问过这个名字，可阿塔罗娜只是用更加无法理解的话语让我们知难而退】

    【我们找到了卡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僻，不喜言辞。他依旧住在那片残缺的土地之中，没有生灵也没有植被。我与他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希望能得知为什么阿塔罗娜会...产生这种现象】

    【这一次，卡茨不再像往日一样沉默寡言，他说了很多的话，有些很好理解，而有些却完全无法知晓他的意图。为了不扭曲他的意思，我决定将他的原话记录下来】

    ------------------以下为交谈记录---------------------

    {卡茨：（沉默，表情似乎出现波动）阿塔罗娜？啊...已经如此接近了吗...}

    【周回：接近什么？】

    {卡茨：疯狂的根源，真相}

    【周回：根源？真相？什么意思？阿塔罗娜为什么会疯狂？】

    {卡茨：因为真相，越先接触到真相，越先接触到我们的使命，就越接近疯狂。}

    【周回：真相是什么？】

    {卡茨：（漫长的沉默）}

    {卡茨：世界。}

    {卡茨：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卡茨：很遗憾，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阿塔罗娜已经与（无法理解的名字）进行了妥协，因此她接触到了真相。我真的很遗憾，阿塔罗娜对未来的渴望与对生活的期盼太过强烈，这让她放弃了太多，选择接触真相}

    {卡茨：周回，或者说，开拓者。我很抱歉，当我们接触到真相的时候，我们就必不可免的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对立面，或者说，我们必须委身于那个可怕的真相。我们无法避免成神的道路}

    【周回：成神？你们要成为神明？】

    {卡茨：没错，神明}

    {卡茨：你见过黄金树的坍塌，也见到过那片迷雾大陆的模样。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存在。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信仰，这是一种规律。现在，这些残缺的规律被更大的规律收拢，并且要将我们扔进残缺的规律中，填补里面的空缺}

    【周回：你要成为黄金时代的神明？！】

    {卡茨：不，黄金树已经坍塌，黄金律法彻底消亡。那些掌控世界规则的权柄遗落在了世界各地，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权柄收拢起来}

    【周回：然后呢？】

    {卡茨：（长达数十分钟的沉默）}

    {卡茨：我们会向真相妥协，然后，毁灭这个世界}

    【周回：为什么？】

    {卡茨：这就是我们最欣赏你们这些开拓者的原因，你们的理性往往包容着感性，但在关键时刻，你们的理性会让你们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卡茨：我们的毁灭，是为了拯救。}

    【周回：如果我想要知道真相，那么代价是什么？】

    {卡茨：文明不可溶现象}

    {卡茨：空气中将会产生针对你们的毒素，水不再是水，而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毒

    药。你们眼中的世界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在排斥你们。你们的大脑会听到黄金时代的神明遗骸的低语，最后陷入疯狂}

    {卡茨：你们创造的文明，开拓者五百年的文明，将会消散}

    【周回：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了吗？】

    {卡茨：是的，生命女神阿塔罗娜已经接受了真相，权柄已经开始向她汇聚。而作为最接近真相的神明，她也会最先陷入疯狂。到那时，她最爱的开拓者文明，将会是她最痛恨的。}

    【周回：其他人也无法避免，对吗？】

    {卡茨：是的，我们十二人将会接管所有权柄，同时成为唯一的十二正神。我们将会掌控这个世界，亲手粉碎黄金时代的最后余晖，然后，在逐渐逼近的真相的影响下一个接着一个的疯狂，最后，建立一个为了毁灭而生的时代。}

    【周回：我该怎么做？】

    {卡茨：开拓者，你们还是太过弱小，文明不可溶一直悬停在你们的脖子上。哪怕你们已经研究出了超越时代的科技，但在（不可名状的名字）的面前，还是太过弱小。哪怕她已经濒临死亡，哪怕她剩下了残魂。但对我们这些外来者而言，她依旧强大}

    【周回：我们该怎么做？】

    {卡茨：（再度沉默）}

    {卡茨：我不知道。}

    {卡茨：周回，你们的文明是我见过最璀璨的一个文明，甚至超过了黄金时代。黄金时代下的那些生灵，只是依靠着众神恩赐才能活下来的物种。而你们，却以残缺的族群生存了下来}

    【周回：可如果世界毁灭，这就没有任何意义】

    {卡茨：已经无力回天了，十二刻的建立是无法逆转的，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十二个掌握着绝对权柄的疯子，你们将成为我们完全的对立者。周回，相信我，你们无法对抗掌控着权柄的疯子，你们会被彻底消灭，被毁掉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卡茨：然后，这个世界将会剩下没有任何变数的动物和魔兽。他们将会在我们这些疯掉的牧羊人的看管下逐渐成长，然后在未来的一天，成为燃料点燃这个世界，向真相妥协}

    【周回：如果我们创造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呢？】

    {卡茨：人类....周回，五百年前，你的祖先周长安在东方群岛的东部登岛，吸引了阿塔罗娜的注意。因为文明不可溶性，我们认为你们这个文明将会像其他的流浪者一样，在某一天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毁灭。但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你们活了下来}

    {卡茨：你们创造了滤水装置，创造了全新的生活模式。你们建立了一个区区三百人却运转到让商科斯都为止惊叹的国度。在我们与你们交流之后，你们认识到了熵，明明你们无法使用它，但你们却创造出机器，创造出魔能来操控他}

    {卡茨：人类，是我们见到过最大的变数。}

    {卡茨：周回，这个世界就像是向着深渊滑落的人。如果没有任何的改变，哪怕阿塔罗娜没有接近真相，我们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陷入疯狂，最后毁灭这个世界。所以，你们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很遗憾，如果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或者你们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两千年，或许，你们的文明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卡茨：但是现在，没有机会了。阿塔罗娜会最先陷入疯狂，然后是伊露、威利斯、诺礼、埃芒....最后，我会成为死幽之神，失去一切理智，为这个世界的死亡收尾}

    【周回：不，还有一个机会。】

    【周回：既然人类是一种变数，那么，就让这个变数继续活下去吧】

    {卡茨：你们要怎么做？}

    【周

    回：以我残躯，化为烈火。】

    {卡茨：你？！}

    【周回：卡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

    {卡茨：你疯了，这会...}

    【周回：卡茨，在我的家乡里，有一句古话，叫做置死地而后生】

    {卡茨：（再度沉默）去找阿塔罗娜吧，她距离疯狂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会帮助你们的}

    【周回：帮我保管遗骸】

    {卡茨：我会的}

    【周回：我会最后一个归零，到时候，把我的尸体制作成荧光石】

    {卡茨：我会的}

    【周回：我会将我的孩子交给你，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将他送回到我的家乡去，相信我，这有意义】

    {卡茨：我明白，你是想让你的孩子成为变数}

    {卡茨：如果有一天，我们找到了消除文明不可溶的办法，我会将你的孩子召回，你知道的，只有变数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周回：这就是我让他回家的意义】

    {卡茨：我是死幽之神，距离真相最远，是最后一个陷入疯狂的神明。我会在疯掉之前将开拓者的遗骸保存下来，见证你们点燃的火，然后...}

    {卡茨：我会在未来的一天里，让你的孩子亲手杀死我，这样，才会缔造出最大的变数}

    {卡茨：神，是会被杀死的。}

    【周回：以开拓者领袖的名义，我对你表达由衷的谢意。】

    {卡茨：以这个世界的生灵的名义，我对开拓者表达由衷的感激，谢谢你们，让这个世界拥有活下去的希望}

    {卡茨：将你的孩子交给轰乱吧，他会将你的孩子还给你的故乡，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他会回来的}

    【周回：就当是临别赠礼，卡茨，你给他起一个名字吧】

    {卡茨：（惊慌）}

    {卡茨：（笑）}

    {卡茨：周离}

    {卡茨：周而复始，离去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