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释怀

    「我很欣赏你，发自内心的。」

    视线投向周离，路易十六用海瑟薇的脸ink了一下，那种别扭的感觉让大家无所适从。毕竟路易十六本人其实就是俊美到一定地步的存在，海瑟薇这种清丽容貌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败给了路易十六原先的脸。

    但是，大伙还是很奇怪，毕竟一个男人操控女人的身体露出比女人还要妩媚的表情，这个画面...

    啧，还挺带感。

    「很难猜吗？」

    看向埃文，路易十六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你以为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我的一己私欲？」

    「不不不，那太无趣了。」

    路易十六翘着腿，脸上带着无法让人反感的骄傲，「我的欲望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创造出凡人，不，神明也要仰望的艺术。」

    「在自诩全知全能的神明手中，用无人察觉的方式将一批人类引向自由的荒地，没有什么比这更艺术的了。」

    此时众人才理解，路易十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艺术。

    将人类从神明手中偷走，这就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艺术。

    「原来如此。」

    良久，埃文突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有些苦涩的笑容，「我在翻阅那段历史的时候就曾有过疑惑，为什么在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进行由下而上的改革所引起的战争都是充满摧毁和暴力，但唯独塔里克推翻沙皇政权时，没有留下太多的伤疤。」

    「边境三法案确立了沙皇帝国的边境，割让出去的废弃土地使得沙皇帝国与其他国家拥有了一片天然屏障。农产品循环计划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农户的积极性，但将整个沙皇帝国的粮食进行了流通，任何地方的粮食都得到了平均。」

    曾几何时，这些在人们眼中都是为了路易十六一己私欲而建立的法案，在埃文的眼中得到了翻天地覆的解答。

    「十六税法提高了税率，大商户和地主则将这些税务摊牌到各个阶层，久而久之，这些平民阶层就会开始痛恨地主和商户，成为塔里克的后备军。当然，地主和商户无论如何也会受到税法的打击，他们实力的削弱，让平民阶级更容易推翻他们。」

    「西部开发令虽然看起来是你为了将自己的资产进一步扩大，将西部的无人土地纳入自己手中，为自己的财富舔砖加瓦。但你的这种行动引发了风潮，那些贵族官僚也紧跟着将大笔财富转移到西部。而这些钱，也是后来塔里克·弗拉基米尔起义的基础。」

    「强制学习劳动法令，看起来是你想找一个理由掠夺人民财富。但是，你在开设的那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课程里添加了不少有利于起义的内容。比如一些经济学，一些军事理论，还有战争史。这些东西大部分人是无法理解的，但平民的数量很多，多到哪怕只有少部分的人能看懂并学习这些知识，聚集起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劳动力强制分配到全国各地，这个本来被塔里克人看做是你自杀用的绳索，却是你实现这个计划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这一步，直接让全世界得到来自莫斯克那些拥有知识，满腔热血，保持愤怒的平民青年。他们成为了起义军的中干力量，同时，他们的存在也让这场起义没有陷入往常的那种各处起义最后地方割据的情况。」

    「你将财富放到了各地，放到了远离莫斯克这个交战之地的西部。同时你修建了无数华丽却没有任何战略意义的建筑，又修建了战略堡垒将这些建筑保护了起来。当你将那些知识青年送到全世界各地后，伴随着塔里克的一声枪响，你的计划就全部达成了，对吗？」

    看着将自己所作所为全部分析出来的周离，路易十六笑了。

    「你虽然不是艺术家，但

    你却拥有看到美的能力。」

    路易十六凝视着周离，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恭喜你，除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外，全部答对。」

    「问题？」

    周离挑了下眉，好奇地问道：「什么问题？」

    「我最开始设想的塔里克，是精英完全统治平民的国度。」

    看向埃文，路易十六神色不明地说道：「我最开始的观念，是所有无知的平民都只能是精英阶层的工具，他们不能有自我的意识和想法，因为他们很愚蠢，他们的想法只会拖累精英阶层的脚步。」

    「但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哦？」

    周离坐直身体，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放弃了呢？」

    「人性。」

    视线没有离开埃文，但路易十六却开始回答起了周离的问题，「我无法保证精英阶层不会腐化成沙皇帝国的那些虫豸，所以，我选择了制衡。」

    「让那些愚蠢的平民获得知识，这样，他们就能在精英阶层陷入腐烂的时候站出来，指出他们的错误。」

    「光辉水晶呢？」

    周离的眼中倒映着路易十六的身影，但他的脑海中，却已经将一切拼凑在了一起。

    「这就是我给塔里克的成年礼。」

    路易十六伸出手指轻轻转了一圈，平静而又自豪地说道：「一把可以让普通人和职业者好好讲道理的成年礼。」

    一切都对上了。

    周离看向埃文，笑了一下后对他问道：「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很复杂？」

    「明明应该是最大的阶级敌人，却一手策划了塔里克的诞生，甚至连塔里克的发展方向都帮你们确定好了。现在想想，有没有感到很荒诞？」

    「确实很荒诞啊...」

    这些人里，唯一一个难以接受周离说的那些，只有埃文。

    「现在我感觉，好像塔里克·弗拉基米尔先生做的一切，都被否决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少年？」

    听到这话，第一个发出疑问的竟然是路易十六。只见他皱起眉，不解地问道：「塔里克可是我最看重的宝石，他做的一切都很完美，为什么被否决了呢？」

    「呵。」

    埃文苦笑一声，表情有些黯淡，「就是感觉塔里克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他的努力就全部都被人否定了一样。」

    凝视着埃文那张俊朗却满是苦涩的脸，片刻后，路易十六噗的一声笑了。

    「我猜，你应该是一直帮你父亲处理政务，做什么事都要用利益的眼光去看待，对吗？」

    没等惊讶的埃文想要说些什么，路易十六继续笑着说道：

    「塔里克·弗拉基米尔，并不是我的艺术品。」

    「他的人生，履历，见识，知识和他的理念与我毫无关系。如果非要说我们之间有联系的话，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塔里克推翻了我的帝国，仅此而已。」

    「可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就连光辉水晶都是你...」

    埃文的话语刚说一半，路易十六失笑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的计划是让精英阶层完全统治平民阶层吗？」

    「你的出身？」

    埃文不解地问道。

    「不，是因为塔里克。「

    而路易十六，则给出了一个让埃文惊愕的答案，「我最开始之所以如此信任精英阶层可以领导塔里克的平民阶层战胜真名，就是因为塔里克·弗拉基米尔的存在给了我信心。我以为这个国家可以培养出更多的弗拉基米尔，但

    我最后才明白，塔里克只有一个，精英阶层也迟早有一天会被腐化，所以我才会改变计划，让平民占据一席之地。」

    「你要明白，不是时代创造了塔里克，而是塔里克造就了一个时代。如果不是他的智慧和能力，恐怕沙皇帝国的覆灭不会像塔里克做的那样轻松。他是英雄，是一个连我都为止赞叹的英雄。如果说我的艺术是搭好了框架，那么塔里克就是完美的将这个框架填充了骨肉。」

    「而塔里克最为让我钦佩的是，他做到了永存。」

    「可他已经死了。」

    现在的埃文有些陷入了偏执，路易十六给他带来的真相颠覆了他之前构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神明尚且不能永存，塔里克先生也只是一个人类。」

    「他的精神不朽。」

    转动着手中的钱币，路易十六瞥向看表情茫然却又明白了什么的埃文，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在塔里克，大部分人是不会记得五千年前是那个艺术家创造了第一首诗，但他们都学习了塔里克留下的知识，将他的精神延续了下去。」

    「这也是一种艺术，不是吗？」

    埃文沉默了，这时他才明白，是他错了。

    确实，塔里克所作所为都是在路易十六的计划之中，他也得到了路易十六不留痕迹的帮助。可他的精神，他的思想却是自己的，是他在体验了人间疾苦，见识到了无数妻离子散后明悟的。这些，谁也给不了他，只有塔里克自己能。

    「其实我和塔里克见过一面。」

    路易十六的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略带感慨地说道：「当时的我和他都能看出彼此的想法，都知道彼此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当时人多眼杂，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我害怕他被建国迷失了双眼忘记了神明，所以提醒了他两句。而他也听了出来，给了我回应。」

    这时，埃文想起了国父塔里克在勇者工会保存的那段影像。

    「恭喜你，你赢得了整个国家。」

    「赢得了这座建立在神尸上的腐烂国度。」

    「我不恨你，相反，我感激你。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将面对的是多么让人绝望的真相。」

    「我以你的前辈给你一条发自内心的忠告。」

    「享乐，快活，腐败，这是你的帝国唯一能活下来的道路。收起你的进取心，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脚下踩着的，是一具腐烂的神明尸体。」

    这段影像是塔里克托付给勇者工会的。除了历任塔里克国王之外任何人都不允许观看这段影像。其实这很不正常，作为一个王国的陨落，无论是为了稳固人心亦或是留下历史的纪念，沙皇十六世之死也应该公之于众。

    在这段影像里，沙皇十六世完全没有亡国之君的模样。相反，他表现的十分平静。他看向塔里克的眼睛没有任何的愤怒或绝望，他在笑，也在哭。甚至在说出那句忠告的时候，这个以昏庸暴虐著称的君主眼中只有真挚，令人恐惧的真挚。

    之前的埃文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王国之君会如此劝告后来者，而现在，他明白了。

    这是国王和革命者之间的默契，仅此而已。

    「呼~」

    良久，埃文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他似乎明悟了什么，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原本的疑惑和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平静，「你只在意艺术，对吗？」

    「没错。」

    路易十六点点头。

    「我和塔里克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我的艺术，而塔里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而农民。」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路易十六毫不忌讳的承认了下来，「我不在乎计划死多少人，会有多少***离

    子散。我只是一个艺术家，但我从未说过我是一个好的国王，甚至我连好人都算不上。」

    「我不在乎平民，我也不在乎人类，我更不在乎什么人类的枷锁和神明的阴谋。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完美艺术能不能实现。」

    路易十六的坦诚令人咂舌，但埃文并没有因他的话语而动怒，也没有因为路易十六草菅人命的行为而指责。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操控着海瑟薇身体的路易十六，沉声说道：「没有关系的，路易威廉先生。」

    「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公正的出现在史书之上，到时，无论后人是将你视为自恃清高的天才疯子，还是塔里克背地里的救世主，那都是您自己的事情了。」

    埃文站起身，对着路易十六深深地鞠了一躬。此时，他不是一个政客，而是一个继承了塔里克精神的普通人。

    「这是我向您表达的谢意。」

    「感谢你让塔里克能够在繁荣昌盛之上建立。」

    路易十六愣住了，这个一直胜券在握，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良久，他笑了，有些苦涩，又有些释然的笑。

    「有你们，就算我什么也没有做，沙皇帝国也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