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虚拟和现实

    加冕仪式确定在三天后举行。

    没有恢宏的仪式现场，也没有万人空巷的盛况，仪式将会在双叶的房间中举行，一切都会悄无声息。

    这场仪式中，周离将会成为黑皇帝，双叶将会为他加冕，而艾露玛则会见证一切。在仪式结束后，周离和艾露玛将会与神明交流。如果神明选择杀死或囚禁周离，那么艾露玛就会自杀，进行重启。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两天。

    周离坐在高塔的露台，凝视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城市。因为有光亮苔藓的存在，地下城市不分日夜，只有白昼。但是，在黑帝斯帝国居住的人都会习惯性地点着灯，即使睡觉也会，这是他们在地面上保留的习惯。相对于植物而言，人类更习惯灯火或日光。

    露台的温度很是适中，在黑帝斯帝国所有人的努力下，这座不大不小的国度一直能保持一种适宜的温度。周离感受着地下深处传来的略带腥气的凉风，没有情绪，只是静静地坐着。

    “周离，我们还可以放弃。”

    艾露玛的声音从周离身后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她那圣洁重甲的金属交错声。在摘下臂甲和腿甲后，艾露玛缓缓地坐在周离身后的椅子上，将被细汗沾湿的长发撩至耳后。她没有去看周离，开口说道：“我们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我知道。”

    周离点了点头，没有否定艾露玛的话语，但他还是带着略微苦涩的笑意，轻声说道：“但时间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机会的。”

    “想要达成完美结局，这么做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的。”

    面对周离的坦然，艾露玛沉默了。她知道，如果只是想终结这场重启，那么只要战胜了魔王，战胜了最终的boss，一切就都通关了。但是，通关意味着不会再次重启，死去的人也不会有机会存活下来。因此，对于艾露玛而言，最困难的并不是战胜魔王，而是如何在尽力避免伤亡的前提下战胜魔王。

    “我接受不了失去你和双叶任何一个人。”

    良久，艾露玛似乎释然了一般，不再掩饰内心的想法，“我想拯救这个世界，我无法看着苦难降临自己无动于衷。可是，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只能在痛苦中战胜敌人，亲手埋葬一切可能的未来。”

    艾露玛的语气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但就是这种平淡中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坚韧。四次重启，四段人生，艾露玛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看见过人心的丑恶，也见过求生的人如何努力，更看到过一个又一个挚友或挚爱死在自己的面前。

    经历的太多，往往会麻木。但艾露玛不一样，她心中的爱与温柔让她的心脏愈发柔软，死去的人让她更无法接受离别。因此，艾露玛选择了最困难的一条道路。

    她要救下所有人。

    周离知晓艾露玛的想法，或者说，从艾露玛苏醒时抱住他，说出那句令人无法理解的抱歉时，周离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个陌生的女孩身上那让自己无法拒绝的坚韧。

    “会赢的。”

    良久，周离开口，打破了沉寂，“我们会赢的。”

    艾露玛没有言语，她只是伸出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看着灯火下的地下城市，艾露玛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与期望。这一次，是她在重启中局势最好的一次。人类在双叶的警示下早有准备，魔王的势头节节败退，自己的挚友们没有收到伤害，这场战争似乎向着光明走去。

    可那道神谕，却宛如尖刺一般牢牢地扎在了艾露玛的心中。她知道，如果不把这根刺拔出来，那么她的最终目的还是会失败。

    “没关系的。”

    艾露玛闭上眼，轻轻靠在周离的肩头，声音轻柔、坚定，“就算失败，我也会再次重启一切。”

    周离没有言语，他没有体验过，但他却知道死亡的味道绝对不好受。毕竟即使是重启了四次，但在这一次刚刚苏醒的时候，艾露玛那一瞬间的无助与歇斯底里的痛苦他清楚的感受到了。

    但是···

    “没关系的。”

    艾露玛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但此时的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她靠着周离，只有在和周离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艾露玛最放松的时刻。她的脑袋轻轻点着，打着瞌睡，无意识似地轻声说道。

    “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感受着一旁艾露玛沉睡时温热的吐息，周离保持着原本的姿态，一动不动。这些日子艾露玛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作为神使，她身上的使命与负担要多的多。

    **********************

    距离加冕仪式还有一天。

    “哟。”

    城堡的大门处，周离招了招手，礼貌地对面前的橘发少女说道：“早上好。”

    “早上好。”

    双叶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一样，但还是回应了周离。身形略显娇小的她站在周离身边，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

    周离挠了挠后脑勺，略带青涩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就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一下。”

    “哦？”

    双叶挑了挑眉，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样，嘴角勾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她看着周离，平淡的声音中带了些许起伏，“上一世的？”

    “嗯。”

    周离点点头，看了看四周，随后对双叶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下，拜托了。”

    看着面前语气诚恳的周离，双叶在短暂的思索后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就去餐厅吧，就当喝上午茶了。”

    双叶的城堡人很少，除了几个女仆外边只有嘉莉。嘉莉算是她的贴身女仆，当然，这是嘉莉实在看不下去双叶不爱吃饭和衣着随便的毛病，自告奋勇地照顾双叶的起居。在前几世，这种事情都是艾露玛做的，因此在最开始得到双叶的消息时，艾露玛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起居有没有人照顾。

    如果不是艾露玛或嘉莉帮双叶打理起居，恐怕她能一种食物吃到死，一件衣服穿到老。当然，双叶和艾露玛一样都是无垢体质，身上是不会有灰尘或污渍的，因此她就算一件衣服穿一辈子也是香的。

    坐在双叶的对面，看着端起面前凉透的苦咖啡面无表情一饮而尽的双叶，周离要说的话顿时卡壳了。

    “不是，这个···”

    周离有些震惊，双叶喝的咖啡是他带过来的，可以说是苦到了骨子里的那种苦咖啡，而且一旦凉了就连周离都喝不下去。但双叶在看到自己早上剩下的咖啡后，也没有顾忌，直接一饮而尽，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习惯了。”

    双叶放下杯子，神情淡然地说道：“曾经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补给，一杯水我们三个人喝了十天，后来，就习惯了。”

    周离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半晌，他开口说道：“还有呢？”

    “很多。”

    双叶知道周离说的是什么，她的眼神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凌厉，她转动着手边的杯子，一边回忆一边平静地说道：“烧伤，砍伤，雷电贯穿神经，恶魔吐息灼烧了半个身体。四次重启中，我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治不好的伤。”

    周离沉默了，他在察觉到艾露玛经历过重启的时候，就止不住地去想艾露玛到底遭遇了多少的痛苦。但真当经历了一切的人告诉他这些后，周离发现这种痛苦远比他想的还要深刻。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问出之前自己想问的问题，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说吧。”

    双叶看着周离，似乎洞悉了对方的想法一样，她将一旁的咖啡壶拎起来，将刚才的杯子倒满，放在周离面前，“她不应该只被苦难包围，对于艾露玛而言，你才是她的一剂良药。”

    “我想知道···”

    周离停顿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道：“我想问，前几次重启，艾露玛和我的关系会像现在一样亲密吗？”

    双叶似乎料到了周离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或者说，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在了解不过了。

    毕竟和他共同经历了四次重启的，不仅仅是艾露玛一个人。

    “不要有顾忌。”

    双也在自己的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为什么周离会在这种关头向自己询问这种问题。她微微低着眼眸，轻声道：“不要因为所谓的记忆而感到隔阂，你应该明白，艾露玛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不。”

    双叶抬起头，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她否定了自己的说法，随后对周离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对你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所谓的爱。”

    重启了四次，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可以无条件信任，也可以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交给对方。

    单纯的爱情已经无法诉说这种关系，周离与艾露玛，就像是已经融入了彼此灵魂的拼图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同样的···

    双叶看着面前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的周离，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胸口传来了怪异的感觉。又像是期待，又像是遗憾，难以形容，也难以描述。

    是啊。

    耳旁传来周离带着些许雀跃的声音，双叶微微攥着手，心中不自觉地闪过名为低落的情绪。

    在这里，经历重启的不仅仅有艾露玛，还有自己。她见证了每一次重启中周离的变化，也看到了周离是如何为艾露玛和她血战到最后一刻。可以说，她与周离、艾露玛，在这个虚拟的时间线上，同样是灵魂交融的挚爱。

    可是，在现实中，四次重启永远都是艾露玛陪伴周离，见证他的成长，交融彼此的心灵，最后重新迎接灾厄。而自己，从未存在过。

    双叶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可她明白，这是自己心中发闷带来的错觉。

    “双叶，那你呢？”

    这时，周离的话语让自我沉思的双叶回过神来。她带着略有迷茫的眼神抬起头，看着周离，不解地轻声问道：“什么？”

    “我是说···”

    周离看着双叶，他不是艾露玛，闻不到情绪，但是他能看到这个似乎是刚获得情绪的少女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行走着。他看着对方，问出了自己许久以来的疑惑。

    “双叶，我与你，一直都是挚友对吗？”

    面对周离的询问，双叶怔住了。她知道，周离从未获得过重启的能力，获得重启的一直都是艾露玛，周离从未拥有过重启的记忆。可是，他却能在自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情况下，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

    她看着周离，眼中浮现出不解。双叶对人情世故没有丝毫的认知，因此她不会隐瞒，在自己疑惑的时候，她便直接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能看出来。”

    周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了笑，用着平常的语气说道：“我虽然记不住，但眼睛却能看到很多东西。比如艾露玛的异样，还有你看向我时那藏得不算好的···关心。”

    双叶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周离的观察会这么敏锐。或者说，她没有想到即使没有记忆，周离也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自己的情绪。

    就像在前几次重启中，周离都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没必要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带着面具了，我和艾露玛可不会嫌弃你。”

    开玩笑似的话语，却每一次都出现在周离口中。他永远都会在新的一次重启中发现双叶没有情绪，也永远都不会对她抱有异样的目光。他会告诉双叶，如果累的话就休息一会，没有必要一直自己扛着。

    就在这一瞬间，双叶的心脏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跳动了。或者说，知道这一刻，双叶才明白一个道理。

    自己从来都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只是一直在被压抑着，控制着。从最开始，自己在现实中与周离相处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就已经拥有了情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