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世上万物，终迎寂灭

    天狗一开口，就让巨壁城头的众人沉默起来，气氛僵硬，跌至冰点。

    就连野犬的神情，也有些微妙和古怪。

    牯堡的风暴抗击战刚刚获胜，诸将刚刚会面，这家伙就说这些话，难免有些……晦气。

    今日巨壁为何会如此热闹？

    当然是因为“中央城”的特令！

    火速前赴牯堡，赶来这场风暴抗击战的将士，都是与铸雪大公交情匪浅的人物，这一次的“牯堡大胜”，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坐镇中央城的林稠。

    “这家伙……真张狂啊。”

    顾慎在人群中，注视着天狗那张精心雕琢的恶鬼面具。

    褚灵给的提醒十分正确……这是一个高度危险的人物，某种程度上来说天狗比奥斯蒙德更加危险，这家伙不像是遵守规矩秩序的那种正义人物。

    那张面具，应该是一件很强大的封印物。

    天狗开口之后。

    诸将的交流声音都小了起来……

    直到奥斯蒙德再次开口。

    “此战大捷，诸位更是难得见一次面。”

    奥斯蒙德回首望向身后那个佩戴恶鬼面具的年轻人，和颜悦色地笑道：“就让大家多叙一会……林霖调任中央城的事情，还是私下再说比较合适。”

    在北洲，拳头是最大的道理。

    天狗的拳头，比在坐其他诸将都要大。

    而奥斯蒙德，这位正值当打之年的“军团之眼”，则是更胜天狗一筹，他一开口，身上那股大成内敛的精神气场，便再度释放出来，隐约压制住了天狗周身散发出的阴煞气息。

    巨壁的气氛，也不再阴冷。

    诸将重新恢复了交流。

    奥斯蒙德伸手揽着林霖，温和热情地邀请他一同闲叙，林霖临走之前对顾慎投了个眼神，示意他自己看着办。

    顾慎笑了。

    这是把自己当成纯粹的新人了。

    他好歹也是大裁决官的弟子，占卜术传人，诸多荣耀冠冕加身的天才……在东洲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两人擦肩，顾慎回了一个眼神，示意林霖不用担心。

    ……

    ……

    北洲诸将，对顾慎都很有兴趣。

    在出发之前，他们都观看了牯堡要塞的相关案卷……与这次风暴抗击战一同发生的，还有牯堡北境坚持了十年之久的【迷宫任务】。

    归来者名单上的唯一“陌生人”，就是顾慎。

    林霖已经将卷宗上传到了【深海】的数据库，这只探索者小队能够回归巨壁，简直是一场令人惊叹的奇迹……而这只探索者小队的队长，副队长都在情报回忆中指出，对这次行动帮助最大的人，正是顾慎。

    若只是做了这些，倒不会吸引这些名将。

    这次的风暴抗击战，诸将能够顺利入塞……便是因为有人解决了“精神毒素”，这个消息已经在巨壁上传开了，林霖没有刻意隐瞒，因为这个消息也隐瞒不住。

    解决精神毒素的人，也是这个叫顾慎的东洲人！

    这么多爆炸性的讯息，都指向了顾慎。

    再加上顾慎那份在【深海】可查的档案公开部分：S级能力，占卜术传人，还是消失在“披月城要塞”中的那位大裁决官所收下的最后一位弟子。

    这么多因素综合在一起，导致巨壁上的北洲将领，都前来找顾慎交谈。

    北洲这片土壤，民风彪悍，但能被称之为“名将”的家伙们，可没一个是真正的莽夫，这些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实则粗中有细，他们找顾慎交谈，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与仲原一样，他们很好奇，顾慎这只队伍到底是怎么从【旧世界】中回来的？

    除此之外。

    他们也十分好奇，顾慎接下来的安排。

    作为探索者小队的“功臣”，中央城大概率会对这次的探索者进行授封，而顾慎很有可能会作为一个“外洲人”，参与授封。

    如果女皇陛下发出邀请，顾慎会接受么？

    顾慎没有透露任何有效讯息。

    他与这些“将领”们一一交换信息，联系方式……但除了【活鱼】费舍尔，这里面并没有顾慎真正关心的人物，这些人只是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信息。

    好在巨壁上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些人，都是受到铸雪大公的调控，进行“临时作战”，牯堡上空的飞艇太过密集，也不是好事……约莫半个小时，奥斯蒙德和林霖的谈话结束，那位军团之眼下达了撤退的讯号，第三军团的将领们便陆续离开。

    【活鱼】费舍尔离别前对顾慎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这也算是聊得投缘，这个面冷心热的怪胎原先只是想通过顾慎，联系东洲的那位【不死者】，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如果顾慎有空，随时可以去往深鳞要塞。

    巨壁的“清剿任务”还在继续。

    牯堡战士们正在收拾“缓冲区”的“垃圾”，争取把【迷途者】的残骸全部打扫出去，预计还需要半个月，能够开始【伞之防线】的重建，这一次的作战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林霖结束了和奥斯蒙德的对话，来到顾慎身边。

    天狗阴魂不散地站在不远处。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这场“热闹”的交谈会中，仿佛只是在等待林霖结束对话的那一刻……他在等奥斯蒙德和第三军团的将领结束。

    看到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林霖头疼说道：“我向来履约，你能不能不要像催命鬼一样，站在我旁边？”

    “可以。”天狗说道：“具体时间。”

    林霖额头青筋鼓起，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已经动手了。

    他回头望向身旁那滚烫冒烟的迫击炮筒，可惜要塞城头的“源能炮”在攻打风暴的时候竭尽了弹药，否则他现在一定会给这个阴森怪异的家伙狠狠来上一发。

    “三天。”

    林霖皱眉道：“我总有些东西要整理，三天后启程。”

    “太长了。”

    天狗冷冷道：“三天后，牯堡的源能炮弹药已经完成补充，我不想浪费大公拨款送来的弹药。”

    还真是了解自己啊……三天之后，如果这个家伙还这么嚣张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高低也要送他一场源能礼花。

    林霖幽幽道，“林家人从不食言，我说三天启程，一定不会逾约，你不用待在牯堡，三天之后，要塞的补给资源到位，我便会动身。”

    天狗：“……”

    沉默了数秒，他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又似乎是得到了某个指令。

    漆黑面具上雕刻的那只恶鬼，微微颔首，道：“好。”

    说完之后，他缓缓向后退去，就这么坠下巨壁边缘，身躯化为一阵黑烟，飘散消失在风中。

    “这个家伙向来都是这个性格。”

    野犬安慰道：“准将大人，铸雪大公托我转达一句……他在中央城等您回家。”

    回家？

    顾慎隐约捕捉到了这个词语的意义非凡。

    说完之后，野犬也转身离开。

    数分钟内，牯堡要塞巨壁上空的支援全都消失，铁穹重新恢复了晴朗，天顶之上那些破碎的流云无法拼凑出先前那副末日油画的厚重质感，整个世界像是水洗过一般，洁净而无垢，异常轻盈。

    只不过远方的大伞，已经彻底坍塌。

    浮空板被风暴席卷摧残，彻底湮灭。

    远远望去，仍然有一些“幸存”的伞片，零零散散分布如星，但实在单薄……看上去有些心酸。

    “六百年的历史里，【伞之防线】被摧毁了四次。”

    林霖忽然开口，说道：“最近的那一次，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巨壁也被破坏，北洲的‘铁穹皇帝’率领军团御驾亲征，在北洲内陆沦陷之前，用并不先进的枪炮，击碎了这场源质潮汐，那时候人类的科技并不发达，但依旧能够战胜【旧世界】的灾难。”

    顾慎愣了愣，他没想到林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个。

    “每一次防线的摧残，破碎，重建，都会使我们更强大。”

    站在巨壁高台上的年轻男人，望向远方。

    伞之防线，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的“世界尽头”，也是永远也望不到终点的“人类咽喉驻守点”。

    林霖那双天生沉默阴郁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看到伞之防线的‘伞柄’了么？那是一百五十年前铁穹皇帝插下的旗帜，从那天之后，牯堡有了‘人类命运咽喉’的称呼，那个皇帝死在了抗争风暴的漫长战争中……然后就有了我们，有了今天，也有了明天。”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随着周围掠过的风一同鼓荡，变得坚定而激荡。

    在北洲……

    坚守要塞。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也不值得激动的，大声的去说。

    林霖倚靠在高台之上，常年紧绷的姿势，忽然变得放松起来。

    他眯起双眼，默默看着远天破碎的流云，像是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友。

    林霖喃喃说道：“很多年前，有人带我来到这片高台，看那把大伞，看铁穹皇帝插下的旗帜，他告诉我：世上万物，终迎寂灭，但破碎之后，才能重获新生。”

    顾慎若有所思。

    他同样望向远天的铁穹。

    这次的风暴抗击战中，有许多破碎的魂灵，第三军团，牯堡要塞，都有战死者……这一战虽然大捷，可也难以避免伤亡。

    此刻这些人的魂灵，在“冥火”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如果在此刻释放净土，或许这些人的灵魂，会被吸纳进来。

    “其实寂灭，并非终点。”

    顾慎思忖片刻，缓缓说道：“换一种方式来看世界，会看到另外一个角度的‘真相’，那些破碎者……可能会迎来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是么？”

    林霖低声笑了，眼前的画面，不知不觉与过往褪色的记忆有些重合。

    今日不同往日。

    此时却胜似当时。

    许久之后，林霖声音很轻地对自己说道：“或许……是该尝试换一种方式，看一看这个世界了。”

    ……

    ……

    （今晚还有一章，等不了的可以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