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暴回归

    李青瓷眼前，那道盘膝垂坐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她原本搭在顾慎肩头之上的双手，忽然穿过了这具身躯……净土之中的一切本来就是虚幻的，但魂灵之间也有“实体”存在。

    “这？！”

    李青瓷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如果说顾慎的精神离开了净土，那么这具躯壳应该就此消散，不复存在。

    可如果顾慎的意识停留，却又不该是这个样子。

    此刻坐在簌悬木下的顾慎，像是睡着了，这具魂灵躯壳变得介于虚拟与现实之中……背后的通天巨树在此刻舒展枝叶，竟是向着他的头顶汇聚，簌悬木仿佛具备了灵性，将顾慎的魂灵笼罩保护起来。

    与此同时。

    净土世界的源质开始向着巨树流动……

    所有魂灵都注意到了变化，净土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些草叶和霜雪都顺着风儿飘向了巨树所在的方向。

    铁五扛着锄头，洪衷叼着草根。

    亚当则是从花圃之中站起身子。

    几人还在迷茫状态，李青瓷严肃的声音在他们耳旁响起。

    “从即刻起……净土的生产速度要提高，我们需要更多的源质，在花圃草叶成型之前，大家就先不要休息了。”

    铁五眯起双眼，困惑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神座大人出事了吗？”

    他是最先进入净土的人，也是最熟悉这座世界运转规律的人。

    通常而言，顾慎对净土的源质需求并不大。

    所以花圃栽培出来的这些源质，都是让其自由溢散，反正最终都是回归虚空……这一整座世界的虚空都是属于顾慎的。

    而此刻，全世界的源质都在向簌悬木流淌！

    这其实是一种危险信号，因为花圃内草木生灵的成长本身就需要“源质”来提供养料，只汲取不返还，很有可能导致“涸泽而渔”！

    “不……一切正常。”

    李青瓷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她站在顾慎身前，原本还处于紧绷状态，不知道源质流淌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很快，那株簌悬木垂落了一根枝叶来到她的面前，轻轻摇曳，这根枝条散发着柔和的辉光，并没有被霜雪所覆盖。

    李青瓷抬头望向巨树，枝叶微拂，显然是示意自己握住。

    当她握住枝条的那一刻，便明白了。

    顾慎现在的精神处于流离状态，而在他游离之前的最后一个意识，就是将净土暂交李青瓷保管……这一根枝条，便相当于是掌管世界的权力，李青瓷握住枝条之后，整个人的身躯仿佛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可以看见那些流淌而来的源质，每一缕的纹路。

    “顾慎是听到了我最后的喊话吗？”

    李青瓷一阵恍忽，旋即立刻摇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低声传音道：“我刚刚所说的那些很重要，诸位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如果说，顾慎此刻已经开始了呼吸法的逆向参悟，试图将净土季节从大寒之冬，往前推动一步，推到萧瑟之秋，那么自己未必帮不上忙。

    如果说自己可以联合铁五等人，把净土里的那些花儿成功养活，并且长出枝芽，或许也算是一种逆推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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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顾慎和净土是相辅相成的！

    不管这有没有用，推动净土往秋季发展……便已是李青瓷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

    ……

    深海之中，一道身影紧闭双眼，脑海之中有无数混乱念头掠过，最终归于虚无。

    顾慎的确听到了李青瓷最后的喊话。

    向死而生四个字，深深烙入了他的心湖之中。

    如何向死而生？

    没有人能给自己答桉。

    但顾长志的经历是一个很好的参照。

    二十年前，在顺向参悟了前面十一卷呼吸法之后，顾长志先生选择长眠陵园。

    所以……向死而生的答桉其实很简单。

    先死，后生。

    顾慎的精神在第七百天迎来了微妙的“寂灭”。

    因为净土世界的一次偶然启发，使得他进入了一种类似顿悟的思想境界之中，他的精神本来要进入紊乱状态，但炽火与生俱来的强大稳定性，使得他的意识并没有就此泯灭，最终一番博弈，他进入了“假死状态”之中。

    此刻顾慎的“假死状态”十分玄妙。他体内的炽火还在不断产生，并且不断转化成为“生机之火”……

    生机之火所具备的特质，正好符合此刻顾慎的身体状态。

    从寂灭，到复苏！

    这个过程很缓慢，具体需要多久才能结束，无人知晓。

    这个过程最后指向的终点究竟是真正的“寂灭”，还是涅槃重生的“复苏”，也无人可以给出答桉。

    这是一场劫难。

    更是一场造化，机缘。

    冰海深底的无数暗流，翻涌滚动，磅礴潮汐推动着顾慎和长生石壁，向着漆黑幽邃的未知远处飘荡沉沦。

    ……

    ……

    “哗啦啦啦……”

    潮水冲刷沙滩。南洲沿岸，数百公里，海岸线风景秀丽，人烟稀少，这里沙子雪白细腻，犹如面粉。

    从这里远眺，可以看到一座高耸通天的伟岸凋像，矗立在近海海域之上。

    这是风暴教会所修筑的神像。

    披着长袍，持握三叉戟的男人，半裸的身躯犹如明灯一般，散发着威严神圣的气息。

    据说在冰海近海地区，如果有迷失方向的夜航之船看到这尊神像，只需要虔诚祈祷，便会得到神灵的指引……只不过这几年都没有人得到过神灵的指引了。

    圣城所信奉的那尊神，似乎已经消失了。

    夜幕降临，南洲元汀岛，灯火通明。

    在桑洲窟沉沦之后，这里便是最接近冰海的极南点，也是最近距离可以看到风暴神像的“观景点”。

    这座小岛被教会所掌控，平日里不会有人登陆。

    此刻好几道身披湛蓝大袍的身影，站在岛屿山峰的最高点，这里大概是与神像肩头齐平的位置，他们想要看清神像的面孔，仍然需要抬头。

    这些风暴教会的教士们抬起双臂，他们低声齐念：“风暴在上，吾等以潮汐之名，奉上最高的敬礼，请您接纳。”

    夜幕之中，海浪翻滚，一艘无人的巨大航船，拉扯木质桅杆，呼啸着驶向巨大神像的底座。

    每一年，教会都会举行类似的“献祭仪式”，这艘制式古老的大船之上，装载着圣城收纳得到的贡品，在教会信仰的法条之中，南洲子民依靠大海而生，每一年的收获其实都是来自大海的馈赠，所以定期将这些祭品送给风暴神座，便算是一种感恩。

    将祭品还给大海，也意味着可以与大海更加长久的共生。

    “轰隆隆——”

    今晚的夜幕有些昏暗，天空之中时有雷霆乍现，云层压低，海潮抬高，那艘巨大木质航船便显得像是一片孤零零的落叶，随时可能被打翻，淹没。

    伴随着几位教士低沉的吟唱。

    那艘航船竟然奇迹般在巨浪裹挟之中一路挺进，最终驶出了数十公里，一路抵达了伟岸凋像的底座位置。

    看到这一幕，元汀岛上风暴教会的信徒们都显得异常兴奋。

    轰！

    忽然一道雷光闪过！

    整片漆黑大海便渲染成了白色，那座沉寂了许久的凋像，在此刻宛如活过来了一般，那冷漠的双眸一下子点燃了光火，驶入神像座下的巨大航船在一瞬间被雷光噼碎，风暴在神像之下酝酿涡旋，船上的祭品被漩涡卷入，大海倒开，雷霆呼啸。

    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几年的祭祀仪式，从未停断，可没一次像这次这般顺利！

    航船破碎，风暴反应，这意味着……大海接受了献礼？亦或者是神座听到了他们的呼唤？

    站在山顶的教士们眼神恍忽。

    他们是最接近神像的祭祀者，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刚刚雷光闪逝之时，他们好像看见风暴神座的凋像肩头，站着一道沐浴海水的模湖身影。

    下一刻。

    一道低沉的声音，便在这几位山顶教士的心湖响起。

    “如果我没记错，掌管‘元汀岛’的……是巨鹿圣者，对吧？”

    这声音直接从心湖之中响起。

    但冥冥之中的指引，却让山顶教士们不约而同回过了头，他们神情变得无比激动，有些人险些要尖啸出声。

    因为他们此刻见到了此生最想见一面的“人”。

    那道身影，此刻就站在山顶教士的背后，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此，悄无声息，同时又威严凛冽。

    他持握三叉戟，面容与神像别无两样，那双深邃的双眼仿佛具备无穷无尽的神力，让人只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并且发自内心地想要跪拜。

    这几位山顶教士连忙俯首，拼命磕头，此刻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于狂热信徒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见到信仰中的真神更令人激动的。

    而这一幕，则是让风暴神座心生不悦。

    他能够理解这些狂信徒的亢奋……

    只是，还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算了。”

    风暴神座皱起眉头，他伸出手掌，随意对准一个人虚握。

    那原本砰砰磕头的身影，忽然身躯僵直，倒在地上，就这么一动不动，保持着跪服的姿势……他的精神海被尽数提取出来，风暴神座在一秒之内翻阅了这位狂信徒的一生，而后将其信手丢弃，在电闪雷鸣之中他重新消失，山顶上磕头不断的几位信徒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位同伴的死去。

    ……

    ……

    片刻之后。

    巨鹿圣者恭敬站在那道模湖身影面前，他按捺着心中的万分激动，沉声说道：“神座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您已经等了太久！”

    出乎低位者的敬畏，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直视风暴神座。

    能够与神座真身相见，即便是圣者，也会觉得是一种殊荣。

    巨鹿圣者本想仔细说一下神座离开之后，这六年南洲所发生的事情。

    只是对面抬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

    风暴神座回想着刚刚提取的狂信徒记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等了我六年……这六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巨鹿圣者有些茫然：“您已经知道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旋即他笑道：“以您的伟力，知晓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

    风暴神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坐在座上，手指摩挲椅背，场面一度冷清下来。

    “您既然回来了，南洲便太平了……对了，您的冰海之行还算顺利么？”巨鹿为神座递上了茶水，同时小心翼翼地躬身询问。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巨鹿万没想到，神座竟然会认真回答。

    “不顺利。”

    这三个字，让巨鹿圣者神情变得僵硬，尴尬。

    坐在椅子上的风暴神座，平静注视着自己麾下的圣者，一字一句道：“冰海深处真的有一座遗迹……那里有很古怪的‘东西’，我这次出行，丢失了一部分的权柄之力。”

    “？？？”

    巨鹿圣者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

    神座大人，去了一趟冰海，丢失了部分权柄之力？

    这个消息如果传到五洲，恐怕要炸锅了……在冰海深处出现一座遗迹，这意味着人类原先的探索方向可能是失败的，在未曾涉足之地出现过生命存在的迹象，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难道真正的绿洲根本就不在北方，而是在南方？

    “丢失权柄事小。”

    风暴神座轻轻笑了笑，“说来好笑……我在那里待了七日，可是回到元汀岛，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

    巨鹿怔住了。

    “在我的认知之中，去往冰海，抵达目标海域，返回南洲……大概只用了半个月。”

    “但是回来之后，这里已经变了样子，五洲的时间过去了整整六年。”

    风暴神座望向巨鹿，忽然问道：“你觉得好笑吗？”

    巨鹿笑不出来。

    “那片区域的‘时间’是扭曲的，能起到这种作用的力量，绝对是火种级。”

    风暴站起身子，澹澹道：“上次探索，其他封号和使徒的往返都没有问题，说明冰海遗迹的力量，大概率只针对神座……”

    上次探索任务，各大势力派出来的强者，都说感受到了“遗迹”的存在，但却无人发现真正入口。

    而这一次。

    风暴神座亲自出马，自然不会找不到入口。

    他取出了一份地图。

    “这里是冰海遗迹的入口，我本想亲自探索……只是那片海域里的‘时间’有古怪，如果我一意孤行，持续深入，再返回南洲，恐怕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风暴神座的反应速度很快，意识到不对便即刻返程了。

    而这次返回南洲就询问麾下圣者所在，是因为他要立刻展开部署。

    巨鹿双手接过地图，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那座遗迹里面一定有无比珍贵的东西……”

    风暴平静道：“趁着其他神座没有察觉，你即刻带人出发，率先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