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悟玄境

    遥远的天际。

    云层之上，九艘体长百余丈、通体漆黑的天舟楼船徐徐飞来，平滑流畅的船体上，无数指头大小的符篆熠熠发亮，汇聚成一重清濛濛的光幕，将高空的猛烈罡风与低温酷寒尽数隔绝在外。

    领头的天舟，宽阔的前甲板上，一位满面富态的老者凭栏而立，宽大的锦袍上满是金灿灿的元宝图纹，左右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容貌气度颇为不凡。

    四周视野开阔无比，茫茫无边的云海在眼前铺开，偶尔可以看到某些不知名的猛禽飞兽在远处高速掠过，下方远远可见灰黑色的大地。

    “……云梦天宫的气象，是大不如前了！”

    富态老者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地说着：“遥想当年，我们商家只是这家超级道统的众多附庸势力之一，而且还不是太靠前的那种。”

    那青年黑衫男子发出一声轻笑：“叔祖何必介怀？若不是云梦天宫遭遇剧变，实力衰退太多，我们这些附庸家族又岂会有摆脱桎梏、自立门户的机会？虽说起初那些年过得很是艰难，不过现在终究是熬出头了！”

    “没错，”

    那青衫罗裙的少女笑语嫣然：“如今在周边星域这数百座大小虚空浮陆中，我们商氏一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即便云梦天宫是我们以前的主家，现在都得客客气气，以相对平等的态度与我们打交道了。”

    这位老者是商家现在的最高话事人：商子睦，此番带着族里两个出色的后辈，携大笔礼物登门拜访，打算与云梦天宫的大师姐洽谈某些生意合作事宜，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那黑衫男子商云逸求娶一位心仪的核心弟子当道侣。

    万年之前，云梦天宫尚属于超级道统中的一员，势力影响遍及太虚星空数百个大星域。那时候的商氏一族还只是个普通的修士家族，实力不上不下，在云梦天宫的众多附庸势力中都不起眼。

    后来云梦天宫衰落，势力范围大幅缩水，周边这些失去了庇护的附庸家族与中小宗门，不得不想办法自谋出路，有的转投别的超级道统，有的互相报团取暖，有的保持中立。

    商氏一族属于少数幸运儿之一，因着家族本部所处的虚空陆块位置比较关键，属于几条重要星空商路的中转区，非常适合做生意，加上当时的家主比较有头脑，果断转型。经历了初期的磕磕绊绊、举步维艰，终于否极泰来，家业日渐兴隆，到现在也算是挤进了普通大势力的门槛。

    商子睦抚摸着发福的肚腩，语气稳重：“云梦天宫固然衰落，然而毕竟是存世多少万年的超级道统，宗门里总归还有几位隐修的大能支撑局面，还有数件重宝镇压气数，过往的底蕴尚存，切不可过于轻视！”

    “叔祖父说的是。”

    商云逸赞同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梦天宫由盛转衰，到现在毕竟也只有万年左右，超级道统的余威尚在，宗门里的强者仍有不少，某些隐秘的渠道和关系网想必都还没有完全损失掉，绝不是寻常的大宗门能够比拟的。

    青衫少女商瑶出言道：“听说现在的掌教牧盈华还算是个厉害人物，手腕心性称得上出类拔萃，那么叔祖您觉得，云梦天宫将来还有机会重新崛起、恢复往昔的地位与荣光吗？”

    “难，非常难！”

    商子睦摇摇头：“兴家有如针挑土，败家有如浪淘沙，从巅峰跌下来容易，想重新爬上去可就不是一般地难喽！不说别的，光是昔日那些和云梦天宫有仇怨过节的势力、就不会给她们任何机会，必定会不遗余力使绊子挖坑的。”

    任何一家超级道统的诞生都非易事，必须得数以百万载岁月的苦心经营，一代代掌教励精图治、积攒实力，方方面面都不能有明显的短板存在。兼之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经营起足够庞大的势力范围，拥有大批的附庸势力追随，还得加上某种特殊的契机，才有可能挤进这个小圈子。

    但是想要败家就容易多了，只要出个不成器的当家人，可能用不了几年时间，就会把数百代人的辛苦积累毁于一旦。

    商云逸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极远处数颗飞快移动的金色光点。

    十几息之后，随着距离的接近，他已看清那是三艘金光湛然的巨舰，观其行进方向、应该和自家的船队是一样的。

    “劫运宫的人居然也来了？”

    商子睦疑惑的声音响起：“这群家伙一向都是不怎么露面、只喜欢躲在幕后玩阴谋诡计的，这次怎么大张旗鼓地登门造访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太虚星空，劫运宫是名副其实的超级道统，而且是这个小圈子里最古老、最神秘的存在，宗门中人行事风格一向低调隐秘，外人很难知晓。

    但凡劫运宫出来的弟子以及长老，都擅长风水布局、观摩星象、揣度天机运转。少数隐修的老不死还能操控造化玄机，卜算推衍天下运势，族运国运乃至个人的命格气数，都如掌上观纹、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刻在为首的金色巨舰内部，重重阵法禁制屏蔽的殿堂里，云烟袅袅，霞光氤氲，玉石圆桌边围坐着六七道身影，个个气息强大，面目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尊主，已经查实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云梦天宫的气运最近确有明显增涨，而且短期内、这种趋势看不到有停滞的迹象。”

    居中而坐的身影微微抬首，轻声问着：“比起过去，增涨了多少？”

    “两成有余。”

    这个答复，显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几分惊讶，语速飞快地讨论起来：

    “……云梦天宫早已衰落，近万年来实际上都是在走下坡路，宗门气运一直都在持续衰减消散中，怎么会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

    “……没错，这种整体实力衰落的大趋势一旦形成，没有特殊的际遇很难得到根本性的扭转。”

    “……那位掌教算是有些作为，不过距离中兴之主的标准还差了不少距离，仅凭她根本办不成这样的壮举。”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反常的情况？这与宗门以往的天机推衍结果完全相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场一片沉寂。

    云梦天宫这些年的窘迫境况，太虚星空中的各方势力有目共睹，因着掌控的势力范围大幅缩水，治下的凡世子民规模不及过往的十分之一，加上又始终坚持只收女弟子的传统，因此每次大开山门之际，能够发掘出的修炼苗子数量远不及其他超级道统。

    新生代弟子是所有大势力的根基，其数量与质量的优劣、直接关系到数百数千年后的宗门中坚力量强弱，是绝对不容忽视的关键因素。

    再强大的势力，人才都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没有了人，一切都无从谈起，再大的基业都甭想守住。

    或许一代两代看不出明显问题，时间长了必然会积重难返，毕竟宗门里那些起着定海神针作用的老古董，其寿元也不是无限的，总得有新人不断补充进来才能保证宗门的长久稳定存续。

    良久，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据老朽推断，不外乎三种可能。”

    “其一，云梦天宫秘境中的某位大能意外突破，修为踏入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境界；其二，这家宗门得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重宝用以镇压气数；其三，她们新发现了某个资质妖孽、气运逆天的弟子。”

    在场的大人物们纷纷颔首赞同，除开这三种情况，其他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当然那概率实在太低，自太虚星空诞生以来都不曾出现过几例，因此不在众人的考量之列。

    居中而坐的身影缓缓道：“第一种情况可能性很低，云梦天宫尚存世的几位大能，在万年前的变故中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大道之伤，必须得常年闭关休养，区区万年时间就想恢复并更进一步，基本不可能。”

    “第二种情况有一定可能，需要通过各种渠道进一步核实；至于第三种情况，本尊觉得最有可能，或许可以考虑启用我们在这家道统中的高级暗线，尽快探明情况，诸位以为呢？”

    “甚好，我没有异议。”

    “附议。”

    “附议。”

    ……

    秘殿里。

    万年紫煌寒玉床上，秦沐凌盘膝而坐，身前摆了十数只青玉丹瓶，里面装着的都是大师姐送过来的珍品灵丹。

    随着殿中法阵的完全开启，大量灵气滚滚涌入，很快就充斥了整座大殿，朦朦胧胧，几乎将他的身影完全淹没。

    在玉床周围还堆放着大量的灵石，一旦破关时灵气补充不及，秦沐凌就可以抽取这些灵石中的灵气补充，属于以防万一的应急手段。

    识海中的神秘种子微微颤动，一缕缕异常精纯的灵力精粹自冥冥中降临，与秦沐凌的精神意念悄然融合，然后转化成一股股磅礴的法力，渐渐充盈了全身经脉。

    心神沉入识海，随着悠长的呼吸，轻微细密的爆鸣声自体内传来，五脏六腑中、滚滚血气如大江长河奔涌不息，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四周的灵气发疯似地汇聚而至，如百川汇流入海般被他的身体所吞噬。

    本时空的修炼体系，炼气阶段是修行的起点，共分为九重小境界，不过严格意义上讲，炼气境的修士仍属于凡人的范畴，其寿元通常不过百年，纵然有着各种延寿的灵药灵丹不断续命，能够活到两百余年就是极限了。

    既然是凡人，就避不开身体衰老的天道铁律，只要过了五十岁的年纪，人的生机体能就开始走下坡路，且不可逆转，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的际遇，基本上就不再有突破悟玄境的希望。

    何为悟玄境？

    修士达到炼气境圆满之后，更进一步，将全身的精气神凝练升华到极致，激发血脉深处的潜能，引动虚空灵粹入体，打破凡生的身体桎梏，实现精神与肉-身的双重蜕变，从而衍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道中人。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意味着修士的实力突飞猛进，比之炼气境阶段有了质的变化。可以精神沟通虚空，汲取天地间的灵气用以蕴养补充己身消耗，生机绵绵，能够将身体机能长久保持在巅峰状态，寿元通常可以接近三百年。

    “原来这就是悟玄境吗？果然非比寻常，身怀天地伟力的感觉……真好！”

    秦沐凌眼眸微闭，静静体悟着突破后的状态，雄浑的法力在经脉内奔涌，通体舒坦无比，前所未有的强大。

    在本时空，功名利禄，皇图霸业都只是外物，唯有力量永恒，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才可以掌控自身的命运，而不是被大神通者当成棋子蝼蚁随意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