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一章：黑色储存卡

    2075年8月26日，清晨，8点55分，托兹卡纳市综合医院。五栋二十层高的方形塔楼，沿圆心呈放射状依次排开，几条巨大的圆形玻璃长廊在塔楼之间穿插，将影子投射到蚂蚁般蠕动的人群上。

    此时四号塔楼里，心理疾病类的候诊大厅人并不算多，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蒙克·布莱恩，安静地坐在靠墙的长凳上，睡眼惺忪。他今年21岁，生日刚过不久，身形中等，五官立体。泰坦05型医疗机器人在大厅里忙碌穿梭，蒙克警惕地将背包放在自己的胸前，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背包的侧面。

    大厅中心悬挂的球形屏幕，汇集了几十个病友焦急的目光。各项数据均处于锁定状态，只有一个正在滚动的二十四小时制计时器，不停发出时间流逝的声音。蒙克看着屏幕，嘴里默默地念着：五，四，三，二，一……

    时间精准地变为9点整，大楼立马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医院的动态院徽首先亮起，院徽中央的和平鸽，绕着红十字的图案上下翻飞。线型氛围灯以候诊大厅为起点，迅速向四周蔓延，球形屏幕上的统计数据同步启动运行。医护人员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在机器人的引导下，进入各个科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蒙克排在第五诊室第八位就诊，目前需要等候一小时三十五分钟。胸前的背包正慢慢蠕动，一只白色贝灵顿梗从包里探出头。蒙克赶紧拉开衣服，将它的头挡住，轻声说到：“贝恩，藏好！医院禁止所有活体生物进入，被发现了我俩都要被驱逐！”说完抬头看了一圈，好在没人注意。

    蒙克是一名生物机械师，虽然没有官方承认的职业资格，但并不妨碍他天赋异禀。今天早上仅仅靠一个简单的仿真电磁场发生器，就骗过了医院重金打造的安检系统，成功将贝恩带了进来。

    候诊大厅里，四面的墙体上悬浮着十二块方形的半透明屏幕，播放着托兹卡纳市的新闻。贝恩很听话，乖乖地将头藏在衣服下，靠着蒙克的右手手臂，安静地睡了。

    “据寄生塔监测委员会的最新消息，受寄生塔能量波动的影响，原生粮食的产量将继续下跌，预计两个月后跌破全市食用安全线，有关专家预计，能量注射或许才是所有人的最终归宿。”新闻旁白没有感情地播报道。

    蒙克拉起衣袖，缓缓转动左手手腕，一个占据小臂面积三分之二的长条形生物嵌入屏被唤醒，上面标注：新生1.0系列，设备编码：513901-030-MB。正中的核心数据显示，剩余能量液还可供普通状态消耗两天。

    “这玩意儿是所有人的归宿？”蒙克对此不置可否。作为生物机械领域的狂热爱好者，他作为第一批志愿者，参与了注入式能量液植入机体改造实验。目前看来，除了偶尔头晕和心率过快，他的身体还未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通过不断地迭代更新，原本承载单一功能的手臂植入体，又陆续增加了通讯、储存、监测等日常功能，逐渐被年轻人接受。有调查数据显示，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年轻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机体植入。

    “据亚当实验室首席执行专家阿里夫·冯推测，根源可能来自下域的人口锐减或环境恶化，导致寄生塔缺乏足够的运行动力，进而影响原生粮食的生长……”

    “简直在放屁。”蒙克两点钟方向，一名脸型消瘦，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激动地骂道，显然他也在关注新闻的内容。“这些专家就知道将问题推给无法验证的源头。小学生都知道下域跟我们是两个世界，信息完全隔绝，那里发生什么，根本没人知道。这种推论我闭着眼睛都会！能不能负点责任！”络腮胡声音高昂，喷溅的唾沫往外飞出两三米远。

    蒙克笑了笑，没有搭话，瞟了一眼球形屏幕的状态栏，自己已从第八位变到了第六位。

    “尤文斯区昨日发生一起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当地居民对限时供能以及物资发放点长时间排队的问题，表达严重不满。该区的秩序维护人员怀特·希尔，积极前往现场处置问题。虽然现场发生了冲突事件，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络腮胡站起身，跟着一个白色圆球状机器人，朝就诊区走去。

    “昨日又发生一起少年失踪案，失踪者名叫贝弗利·安德鲁……”新闻继续报道，进入了警方的案件通报版块。屏幕上失踪者的照片显示出来，方脸圆寸，鼻梁高挺。蒙克盯着照片上的人，眉头紧皱，表情微妙。

    “……现将失踪者的基本信息公布如下：贝弗利，全名贝弗利·金·安德鲁，年龄20岁，职业黑客，以入侵网络、植入病毒、索要赎金为主要收入来源。昨晚23点17分，贝弗利的迹象消失在诺德区西克街19号，周边监控均被破坏。希望知情者尽快提供相应线索，帮助其父母和警方寻找失踪人员。值得注意的是，这已是本月发生的第十起青少年失踪案，失踪人员年龄集中在18岁到25岁之间，均没有做机体植入改造。这些案件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又是否涉及神秘宗教，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蒙克没有注意接下来的新闻内容，用左手将贝恩的头轻轻抬起，让它顺势缩回包里，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手，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经历。

    昨晚深夜，诺德区西克街。

    蒙克如往常一样，带着贝恩沿街溜达。深夜的云层，将空中的月光完全遮蔽，路边的照明出现故障，仅靠着四周大楼溢出的昏黄灯光，将地面照亮。蒙克住的华森大厦，位于西克街10号，是诺德区最大的集中安置建筑。由两栋超高层建筑组成，螺旋上升的形体中间有高达150米的中庭空间，因为租金低廉，里面聚集了三千多户各行各业的底层居民。

    蒙克手中的牵引绳被拉得笔直，贝恩前后左右围着他不停地奔跑、跳跃，口水甩了满地。夜已深，看见街上空无一人，蒙克便解开绳索，重获自由的贝恩撒腿奔去，消失在前方的一个巷子里。路口的标牌上写着：西克街19号。

    “贝恩！回来！贝恩！”蒙克大声喊着，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因为施工，巷子尽头被暂时封闭起来，没法与其他路径连通。“贝恩跑不远。”蒙克在心里安慰自己。

    巷子里传出几声猛烈的犬吠。蒙克加快了奔跑的步频，终于在距离巷子口不远的建筑堆料旁，发现了贝恩的踪迹。

    贝恩呈现出极度警惕的状态：尾巴高高翘起，眼睛和鼻子挤成一团，朝远处凶狠地龇牙。蒙克几步上前，将牵引绳的锁扣扣上，顺着贝恩防御的方向望去，只有几面破败的墙体和禁止通行的标志，几只受惊的老鼠从墙角的洞里钻入，消失不见。

    蒙克蹲下身：“别叫了，几只老鼠而已，不要激动。走吧，我们再去别处转转。”用手抚摸着贝恩头顶的毛，试图平复它躁动的心情，可贝恩喉咙处的低吼一直持续着。

    一阵风将云层吹散，皎洁的月光从钢筋丛林的缝隙中倾洒而出，在蒙克身后映出一团黑影。

    蒙克没了耐心，站起身，将牵引绳在虎口处缠了两圈，强行拉着贝恩往巷子口走去，手上明显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它的阻力。蒙克身后的影子瞬间被拉长，以不正常的角度投射到左侧的墙体上，将一株盛开的蔷薇完全覆盖，只留下一片瘆人的黑暗。

    蒙克下意识往前走去，注意力全在与贝恩的对抗上，在距离巷子口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与一名神色紧张的年轻人相撞。因为撞击力，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刚在教训我的狗，没有看路。”蒙克主动道歉，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身上。方脸圆寸，鼻梁高挺，对方正是贝弗利·安德鲁。

    身后的影子随着蒙克位置的移动，从墙面上渐渐移至地面，横卧在贝弗利前进的方向上。

    贝弗利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只是摸了下裤子口袋，将双手环抱胸前，急匆匆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里面是条死路，走不通。”蒙克朝对方喊到，可贝弗利没有理会，继续匆忙往前。蒙克嘴里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太没礼貌了吧，不像我。”贝恩望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和无奈。

    就在贝弗利走进蒙克影子时，地面上的黑影从四周迅速朝他脚下汇集，形成了一只贴在地面的触手，轻轻贴在了贝弗利的脚跟上，然后沿着小腿往上，径直钻进了他的裤子口袋，将一个黑色的储存卡顺了出来……

    嘈杂的声音将蒙克的回忆打断，翻开背包里的内层置物袋，一张型号为X-03的黑色储存卡赫然出现其中，就是昨晚贝弗利裤子口袋里的那张。看完关于失踪案的新闻，蒙克扶着额头想了想，将储存卡从包里拿出，放进手臂的植入体中，并激活加密锁定模式。

    他不知道自己的影子为什么再一次不受控制，肆意行动，也不知道这张黑色储存卡里隐藏着多少秘密，更不知道的是，未来等待着他的，将是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