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溯源

    在张定山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会议室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要进行这方面的思考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在X组织并不具备大规模基因检测手段的前提之下——这一点人们基本上已经确定——甄别是否具备Hag.1基因的手段，基本上只有一种，那便是从人类基因库之中取得数据。

    可是这一种办法现在已经被封死了。

    在前期的数据泄露之后，从理论上X组织还有第二种办法，也即，以已掌握的那些人为核心，按照遗传与亲属关系，从他的亲属群体之中去搜寻。

    可是伴随着大规模社会学实验的开始，这一点也被封死了。因为所有已知的，可能具备该基因的人都被集中到了这里进行隔离与保护。

    在这情况下，如果我是X组织的成员，我会怎么做？我该怎样才能继续完成“指标”，继续源源不断的寻找到具备该基因的人类？

    面对这个问题，陆铭开始尝试着转换视角，将自己放在X组织的一方进行思考。

    但他的思考并未得出什么结果来。包括何薇与吕卿良两人。

    几人进行了许多讨论，从各个方面提出想法，但最终都被简单的逻辑所否定。最终，这次讨论无疾而终，只能暂时先结束。

    晚上时候，陆铭将何薇带来的串串拿了出来，用电磁炉煮上，并邀请几人一起吃。何薇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张定山与吕卿良两人则摇头拒绝。

    “太油腻了，我吃不惯。”

    吕卿良则说道：“对身材的放纵是对自己的犯罪。”

    何薇对此表示鄙视：“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比我一个女人还注意。”

    吕卿良哼了一声：“我这是对自己负责。”

    “陆铭，别理他们，我们吃。”

    张定山与吕卿良两人去食堂取了一看就很清淡的饭菜，陆铭与何薇两人则吃了起来。

    吃饭间，几人随意的交谈着，有时候聊聊生活日常上面的事情，有时候聊聊现在的案子。

    当聊起案子的时候，陆铭有时候还能插上话。当聊起生活日常的时候，陆铭便感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上。

    并不是其余三人排斥他。而是陆铭自己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生活了。

    这让他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来。

    “这里有酒吗？我喝点，你们喝吗？”

    察觉到陆铭情绪的低落，察觉到或许自己无意间触及到了什么，三人均默契摇头。张定山取了酒来，放下，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之后，三人便自行离开了。

    荒漠之上温差极大。白天时候还很热，晚上便有了丝丝寒意。但在这临时搭建起来的房间之中，火红色的锅底翻腾着冒着热气，鲜香麻辣的气息充斥其中，让陆铭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看着窗户之外的黑暗大地，看着天上挂着的月亮，陆铭自斟自饮。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两公里之外的地方。他有时候会迫切的想要就此冲出去与父母相见，但残存的一丝理智总会再次将他钉在座位上。

    还是要查清楚这件案子。还是要彻底解决掉威胁，才能回去。

    不能将危险带给父母与亲人。毕竟不管自己还有没有生活，他们总是还有生活的。

    可是，可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组织，究竟藏在哪里，究竟用的什么手段在这属于人类的星球之上连续作案，究竟……

    一杯酒下肚，陆铭忽然间怔在了那里。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他忽然间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他并未想出该如何找出这个暂时被己方称之为X组织的神秘组织的藏身之处和新的作案手法。他只是忽然间想到，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来做一些尝试。

    仅仅只是一些尝试而已。

    接到陆铭的信息，张定山三人去而复返。

    此刻房间之中满是火锅和酒的味道，陆铭也已经喝到脸上微红。

    “基因溯源。”

    听到陆铭所提出的这四个字，三人同时怔了一下。

    “我想知道，Hag.1基因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查一下这个基因的来源，或许有一些帮助。”

    有关这个基因的科学分析，石国富教授领衔的科学家团队一直在做，但所有信息都表明，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因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干脆通过别的手段来尝试一下。

    “陆铭，你的意思是，就像Y染色体亚当，或者线粒体夏娃那种，为Hag.1基因做一个溯源，寻找一下你们的最近共同祖先？”

    所谓Y染色体亚当，即世界上所有现存男性在父系上的最近共同祖先。也即，当前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是这一名祖先繁衍出来的。

    这当然并不是说当时世界上只有Y染色体亚当这唯一一名男人。而是只有他的基因一直传承繁衍到了现在。

    据基因学研究，Y染色体亚当大概存在于距今6万到9万年前，是一名生活在非洲大陆的男人。

    线粒体夏娃，则是现存所有人类的母系最近共同祖先。其大约生活在14万年之前，地点则同样是在非洲。

    “是的。我想知道Hag.1基因究竟是什么年代，什么人传承下来的。如果能较为精准的定位这个基因的第一代拥有者的年代、地域，那么，通过当地的一些史料记载，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个想法不能不说极其大胆，也极其具备想象力，同时……也略微有些不靠谱。

    就像瞎猫去碰死耗子一样。

    “既然现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不如尝试一下，说不定有用呢？”

    面对三人略显惊异的眼光，陆铭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

    吕卿良赞叹道：“果然是作家，脑袋里想的东西就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张定山默然不语，何薇却在片刻思索之后，忽然间眼前一亮。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的神色极其兴奋，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X组织新的，筛选具备该基因的人的办法，就是通过基因溯源？”

    “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吕卿良，你的生命力是不是都耗费在外表上了，脑袋里都是浆糊？动动脑子！”

    何薇似乎终于抓住了打击吕卿良的机会，狠狠的讽刺了一把。不顾吕卿良略微涨红的脸，继续快速道：“打个比方，只是打个比方啊，假如，咱们说假如，如果X组织已经先于我们做了基因溯源工作，且有了成果——再假如，他们溯源的结果是，Hag.1基因的祖先就生活在离我们不远的年代，甚至于是有历史记载的年代，那么，通过对于该祖先生活的年代、地域的史料研究，结合家谱、族谱、地方志、大数据之类的东西，或者再辅以其余基因的数据，是不是能大概圈定他的后代的身份？然后再在这些重点人群之中再进一步筛查，筛选出具备Hag.1基因的人的概率，是不是就大了？”

    仅仅是对于重点人群的进一步筛查，工程量应当不算大，不属于大规模基因检测范畴。以当前几人对于X组织的了解，他们应当有这个实力。

    陆铭颇感意外的望着何薇：“这，我之前倒是没想到……”

    张定山眉头微皱：“从理论上来说，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只是，假设太多，真实概率应当不大。不过反正也要做一些相关方面的尝试，倒是可以顺带着查一查。”

    张定山三言两语便敲定了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之后，三人快速离开，立刻开始了工作——反正现在所有已知具备该基因的人都被以社会学实验的名义召集到了这里，采集生物检材进行数据分析很是方便。

    热闹了片刻的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冷清。陆铭怔了一阵，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次端起了酒杯。

    相关的生物检材很快便采集完毕，然后加急送到了石国富教授的研究所。相关的结果很快便反馈了回来。

    会议室之中，张定山拿出了一叠资料。

    “基因溯源工作开展的很顺利。石国富教授的研究表明，Hag.1基因只有父系可以遗传，也即，该基因可以由父亲遗传给女儿，但女儿无法再遗传给后代。这表明，该基因的第一代拥有者是一名男性。他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并不遥远，仅有450到650年左右。生活的地点，则大概在太行山南麓区域。”

    按这个数字推算，这名“祖先”生活的年代大概是公元1390年到1590年之间。那时候，太行山南麓区域尚且在明朝的统治之下，时间范围则覆盖了从洪武帝朱元璋到万历帝朱翊钧这一段时间。

    何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年代果然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时间越近，史料传承便越丰富。以此为基础，展开相关后代的圈定成功的可能性便越高。

    “错不了！X组织的新办法一定就是这个！”

    在这一刹那，陆铭微微有一些恍惚。就好像是历史走进了现代一样。

    吕卿良则略显怪异的看向了陆铭。

    “陆铭，没想到吧？外边那几千人，跟你都有同一个祖先，你们都是实打实的亲戚。”

    陆铭苦笑了一下：“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咱们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