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尸骨

    既然如此，那挖掘东安婆陵墓，开棺验尸，便没有了阻碍。

    第二天时候，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带着一些治安员以及法医等人，来到了东安婆的坟墓这里，动手开挖。

    没有出乎行动二队几人预料的是，刚开挖没多久，沉贵带着村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果然急匆匆的冲了过来。

    “你们为什么要挖坟？”

    “住手，住手，不能挖！”

    “要招来祸事的！”

    一个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神色激动，满脸豁出去的架势。更是有一些老人直接躺在了东安婆的坟墓之上。那意思很显然是说，想挖开坟墓，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除了老人们之外，还有一些村民们远远的站着，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何薇眉头皱起，毫不犹豫的训斥：“什么狗屁东安神！屁用不顶，这段时间我调查了你们三水村，你们村子的村民，比起别的村子不说运气好，运气能维持在普通就算不错了！你们自己说，信了这东安神，你们自己家的日子，比起别的村子的人过得好了？”

    事实是明摆着的。就算是沉贵，也无法说出信奉东安神之后，自己村子比别的村子日子过得好这种话。

    但他仍旧神色激动。

    “你们懂什么！能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这已经是东安神护着的结果，要不是东安神护着村子，村子早就糟了灾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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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语之中的逻辑，让何薇都是一怔，只感觉槽点满满，无从吐起。

    她不由得想起了某个宗教。那个宗教宣称，宇宙的历史只有5000年。

    但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科学家通过科学手段，测定了许多东西的存在历史。譬如岩石，便测定其形成于几十亿年前，又或者一些恒星，也已经燃烧了几十亿年。

    既然如此，那宇宙历史才5000年这种说法，便可以彻底否定了吧？

    但很遗憾，就算面对如此实打实的证据，那些宗教徒也仍旧坚信宇宙的历史只有5000年。

    那他们是如何解释有些东西的历史高达几十亿年的呢？

    很简单。

    他们认为，神灵在5000年前创造宇宙，创造世界之时，特意创造出了那些年龄有几十亿年的东西。

    也即，太阳在5000年前是并不存在的。神灵在5000年前创造宇宙之时，创造出的，是“已经燃烧了几十亿年时间之后”的太阳，如此，两种逻辑便可以相融。

    这就让科学家们无话可说，无法反驳了。

    但……

    科学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一个可证伪性。也即，一条定理，它必须是可以被证伪的，如此，它才是有意义的。

    譬如，真空光速恒定这条定理，它就是可证伪的。要证伪它很简单，只要在特定的真空环境之中，观测到真空光速产生了变化，就可以证伪它。

    又比如说，科学家认为，世界上不存在黑色的天鹅。要证伪它也很简单，找到一只黑色的天鹅便可以证伪。

    这种可以被证伪的定理，才是有意义的。

    而如果有人说，在他家车库里存在一条龙。这条龙看不见摸不着，无法用任何观测手段探查到，它也不和外界产生任何联系，不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这就是不可证伪的，它就没有意义。

    回到宇宙年龄的问题上，宗教徒们提出的，便是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而既然不可证伪，它就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就没办法反驳，也没必要反驳，让他们自得其乐就好了。

    此刻，沉贵提出的说法，竟然与那个宗教的信徒们的说法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说东安神的庇护没给村子带来好处？我们村子还和其余村子一模一样？那你怎么确定，如果没了东安神的庇护，我们村子不会更坏？

    正是有了东安神的庇护，我们村子才能跟其余村子一样啊。

    从逻辑上，这根本没法反驳，没法证伪。

    “乡亲们哪，这群人是想掘咱村子的根啊！”

    “不能让他们挖！挖了东安婆的坟，招来邪神，家家都要遭灾！”

    围观的村民们多是青壮。那些青壮对此很显然是不怎么信的。不过因为是自家长辈召唤，还是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看着这些年老村民，何薇心中满是烦躁。

    “果然，跟这些人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既然如此，不讲道理了。”

    何薇大喝一声：“不让我们挖是吧？好，我们不挖了，撤。”

    沉贵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这些人竟然这么好说话。

    张定山神色平静，任凭何薇施展。

    “走！”

    何薇带着众多治安员直接走向了距此不远出的学校工地。此刻那里仍旧还在施工，有足足几十名建筑工人在忙碌，众多建材满地都是。

    “学校不建了！所有建材都给我撤走！人也撤走！”

    事已至此，何薇也懒得再去掩饰己方是一伙的这件事情。

    工地负责人看到何薇，匆匆跑了过来。此刻听到何薇命令，丝毫没有迟疑，立刻便扯开了大嗓门：“兄弟们，撤了撤了，不建了！把建材都给我拉走！”

    这一下，原本只是围观的村民再也站不住了，立刻喧闹了起来。

    当先便有几名青壮村民一路小跑过来，满脸堆笑。

    “同志，同志，这，怎么了这是，这可不行啊，不能不建啊……”

    这边有人安抚何薇情绪，那一边，家中有小孩的，或者即将有小孩的家人不干了。一群妇女瞬间围住了以沉贵为首的一群老辈人。

    有人大声叫嚷：“叔！你老湖涂了！”

    也有人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哎呀，村长啊，你可不能这么干啊！”

    “爸！回家！别在这里跟着三叔胡闹！三叔老湖涂，你也老湖涂了？！”

    “爷爷！你要是不回家，我就告诉妈妈去，就说你不让村里建学校，不让我上学！”

    沉贵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村中青壮，眼睛里满是绝望。

    他不理解，不过才短短不到十年时间，村里的人心……怎么就变了呢？

    回想十年前，自己是何等的德高望重。自己发一句话，没人敢说个不字。

    现在呢？怎么，怎么这些年轻人都野了，都不听话了？东安神可是村里的传统，传统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哪一代不是这么过下来的？

    怎么这一代的年轻人，说不信就不信了呢？

    竟然还敢围攻自己？

    沉贵怔怔的站着，脑袋里似乎已经全是浆湖。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那些老伙计已经全都走了。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已经有年轻人在吼：“治安员同志！放心挖，想怎么挖就怎么挖，我们看着他，他捣不了乱！”

    “要不要帮忙？二狗，快去家里拿铁锹，给治安员同志搭把手！”

    面对村民们的殷殷期盼，何薇终于松了口：“行，那学校就继续建。”

    村民们立刻欢呼了起来。

    沉贵满是悲哀的摇了摇头，转身推开人群，一瘸一拐的走了。

    时代真的变了。人心，也变了。

    何薇冷冷的看着沉贵的背影。张定山微笑道：“这才是修建学校的真正意义所在。”

    何薇哼了一声：“沉贵只知道给村子修学校，对村子是件好事，却不知道，村子修了学校，他那一套就彻底玩不转了。他要是能早知道这一点，当初恐怕就不会那么热情了。”

    张定山摇头：“大势所趋，他再如何顽抗，都是没有用的。时代总是在进步，总是在发展。”

    “且不管他，开挖。”

    在众多村民的围观与协助之下，东安婆的坟墓很快便被挖开。法医上去，开始仔细收敛东安婆的遗骨。

    数年过去，此刻的东安婆，也只剩下骨头了。

    法医将所有骨头全部装入袋子里，又在坟墓周边采集了许多份泥土分别装起来，才算是完成了收敛工作。

    这些东西被直接放到了车子里面。车子立刻启程前往机场。等最近的一趟航班起飞之时，东安婆的遗骨便会一同被送到周诚老爷子的实验室之中，由他展开后续的详细检测，以确定东安婆的真正死因。

    是的，真正的死因。因为行动二队并不相信东安婆是死于神灵之间的交战，不相信存在那种可以导致东安婆全身腐烂死去的超自然的力量。

    真正导致东安婆死去的，一定另有原因。这些原因的线索，便隐藏在东安婆的遗骨之中。

    此刻，首都市，海洋气候实验室。

    吕卿良站在控制大厅之中，神色凝重。在他身边还站着几名气象学家低声对他解释着什么。面前则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满是云层、气流的流动，以及各种各样的线条。

    “吕警长，我们已经将手中掌握的数据全都输入到了气象模拟系统之中，到现在为止，已经进行了超过一千万次模拟。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无法在指定的地点，生成那种小范围、短时间、低强度的……风暴。”

    此刻，吕卿良搜集到的数据，已经可以切实证明当初林世全夫妇遭遇的那一场风暴确实存在。租赁给林世全夫妇舢板船的那名渔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在担心林世全夫妇二人出海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在察觉到风暴强度不大之后才勉强放下了心。

    不仅如此，当时距离林世全夫妇两人不远的其余几艘渔船也记录到了这次风暴。当地的气象站等，也有相关记录。

    数据来源很多，便意味着这不可能出错。

    但，当吕卿良将视野扩展到更大，纳入到更多的资料进行统一研判的时候，气象专家们便察觉到了此次小型风暴的诡异之处。

    以当时的气象条件，它原本不应该存在的。

    当时，海面风力仅有不到2级。晴空万里，大海波澜不惊。周边冷暖空气、干湿空气运动也完全不具备制造出这样一场风暴的条件。

    此刻，海洋气象实验室这里的专家们用超算模拟了超过一千万次，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吕卿良斟酌着语言：“我对海洋气象不是太懂，不过，这毕竟是过去的数据和资料，它肯定不够完全，肯定还有一些数据我们没有收集到。那么，变数会不会出现在那些我们没有收集到的数据之上？”

    气象专家负责人脸皮抽了抽，还是挤出笑容解释道：“那个，我们模拟的就是那些没有收集到的数据啊。我们将那些数据分别设置不同的数值，搭配上此刻我们已经确定的数据，按照固定的气象规律让它们自由演化，以确定能否演化出那一场风暴来……”

    吕卿良汗颜，这才察觉到自己在专家面前漏了怯。不过这一点尴尬很快就被他甩到了脑后。

    正是因为不懂我才来找你们啊，我要是懂，还找你们做什么？

    在专家面前露怯，不丢人。

    那么……

    如果自然环境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成这种风暴，那这风暴是怎么来的？

    不会真的是因为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东安婆做法，因为东安神与邪神之间的“战争”，才导致的吧？

    这有些挑战吕卿良的认知。

    这一场风暴的来源至关重要。有极大可能，便是它导致了林世全夫妇最终下定决心自杀。它也隐约牵扯到了东安婆那里的事情。必须要查清楚。

    吕卿良并未就此放弃，而是道：“还是麻烦诸位教授再试一试。这件事情对我们星……对我们治安局很重要。”

    见吕卿良如此凝重，几名专家虽然略感无奈，但也只得再次答应。

    当夜，几名教授都未离开实验室，而是仍旧在这里讨论、思考，计算。

    坦白讲，对于这一场风暴的成因，他们也很好奇。

    时间悄悄的熘走。到了深夜，一名仍旧在草稿纸上勾画着什么的气象专家忽然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他转过头来，看向了同事们。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次风暴的出现，或许与海洋温度的微弱变化有关。在某种特定条件之下，海水温度的某些变化，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伴随着他的讲述，同事们脸上俱都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重新设定前置条件，再去模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