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样本

    一切都是巧合。

    并没有出乎陆铭的预料，当初，赵丽芳腹中胎儿被献祭给神灵的时间，恰巧便在己方调查林世全夫妇行踪之时，那查不到任何记录的五个月时间之中。

    具体的时间，则是在这五个月中的第三个月。

    那时候，林世全夫妇外出去谈一笔生意。生意谈完之后，两人看时间还有空闲，且怀孕月份还不多，趁着赵丽芳身子还算利索，便决定逛一逛这座城市，看几个景点。

    一对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对未出生孩子期待的年轻夫妇，就这样踏上了满是欢声笑语的旅途。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命运组织每月一次的“献祭日”已经临近。

    是的，命运组织之中，每个月都会有这样一次仪式，都会安排一名孕妇将未出生的孩子献祭给神灵，以换取神灵恩赐的好运气。

    不过，正常时候，命运组织是不会去外界绑架孕妇来的。这样的风险太大，迟早要被人发现。

    能成为命运组织核心成员，有资格获得神灵恩赐的，通常都在现实世界之中具备巨额的财富，属于“人上人”层次。这种人当然老奸巨猾，深知现实世界的规则，知道有些事情绝不能做，否则必然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正常情况下，命运组织所献祭的胎儿，都是自己生产的。

    那处会所，内部圈养有大量的年轻女子。她们会按照时间规划，不断的怀孕，并按照安排，在规划好的时间之中，参加献祭仪式，将腹中胎儿“献祭”出去。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何薇忍不住怒发冲冠，一双眼睛之中满是嗜血的红色。便连一向镇定的张定山，脸上也满是杀气。

    “这一群……畜生！”

    陆铭恨恨骂了一句。

    “这些人，都该千刀万剐！”

    何薇咬牙切齿。

    她简直无法想象那种情景。

    良久，三人才强压下心中怒火，继续看了下去。

    有一段时间，命运组织所圈养的那些年轻女子之中，有一人不堪受辱，自杀了。连带着腹中胎儿，一尸两命。

    这一下子便打乱了命运组织的规划。因为这些女子什么时候怀孕，什么时候作为祭品上祭台，都是规划好了的。现在一个死了，就必然要另一个先顶上。由此便引发了一系列的混乱，到了最后，竟然有一个月份，组织内根本没有孕妇可用。

    每个月进行一次献祭仪式，这是规定死了的。一旦取消或者推迟，且不说神灵是否发怒，那些核心成员们都不会答应。

    笑话，我们花了重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通过各种社会资源为命运组织提供便利，为的什么？不就是每个月一次的仪式？现在你告诉我们，取消了？

    核心成员们的怒火，会令负责此事的命运组织高层们付出巨大代价。

    没柰何，他们只好破戒一次，直接从外界绑架一名孕妇过来。只要应付过这一次意外，下个月就能续上，以后就可以继续按照正常流程走了。

    巧合之下，外出旅游的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在周密的策划之中，林世全夫妇被以最快的速度带到了这处会所——当然，是在保密的情况之下。

    两人都被捆住手脚，堵住耳朵，蒙上眼睛，一路颠簸，绕了好大圈子，才最终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让两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而，之所以如此保密，原因也很简单。命运组织的人没想着要夫妇两人的命。

    一旦出了人命，事情就会闹大，后续事情虽然也能摆平，但总归是个隐患，是个麻烦。不如悄悄的绑来，完成了仪式，再悄悄的放走。只要临走之时警告恐吓一番，死里逃生的夫妇两人，应当不敢再惹麻烦去报警之类。

    后续的发展一如规划之中那般。夫妇两人被悄无声息的绑架到了这里，林世全被暂时羁押，赵丽芳则参加了后续的仪式，在那具石棺之前，将还未出生的林深的“命运”，献祭给了命运之神。

    之后，命运组织的人如约放了两人，也按照计划警告恐吓了一番。不仅如此，还给了两人一笔相当可观的钱，以作为封口费用。

    被绑架之时，身为普通人的林世全夫妇当然被吓到六神无主，只以为这次必然死了。但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且还有一笔钱可以拿。惊魂未定之下，知晓了这个绑架了自己的组织的庞大势力，就算没有那笔封口费，也绝对不敢再去惹麻烦报警。

    毕竟只是普通人而已，能好好的活着就不错了，谁还敢再惹麻烦？

    被释放之后，两人匆匆回了海椰市，深居简出，终日惶惶。躲了一段时间，发现再没有什么事情，生活才慢慢恢复正常。

    之后便是林深出生，日子平静的过了下去。

    看到这里，何薇心中再次有了疑问。

    “如果绑架和献祭过程全程保密的话，林世全夫妇是怎么知道自己所参加的仪式，是献祭未出生胎儿的？在察觉到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之后，他们怎么会这么确定就是因为这一点？”

    审讯记录之中表明，此次绑架事件的主事者并未向林世全夫妇透露祭祀详情。

    陆铭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是偷听到的。或许当时的看守，或者其余的小喽啰无意之间透露了这些事情。”

    也只可能是这种解释了。

    这应当是最接近真相的。至于真相究竟是否如此，此刻已经无法查证。时间毕竟过去了太久，林世全夫妇也已经去世。

    之后的事情，便一如既往。林世全夫妇将此事深埋心底，不敢有丝毫泄露，命运组织则继续圈养年轻女子，培育孕妇以作献祭之用。

    再之后，事情却又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世全夫妇察觉到林深运气存在异常，结合数年前的那次遭遇，心中确定，这必然与那次诡异的献祭有关，由此开始了寻仙访道，寻求帮助的历程。而命运组织之中，数年前曾经外出绑架过一次外界的孕妇来参加仪式的事情，也终于因为一次意外而暴露，从而被当时的命运组织教主得知。

    这教主，便是那名在抓捕之时，身穿红袍，头戴黑帽，与众人都不相同的那个。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教主很愤怒。他严厉处置了当时的的主事者，并立刻派遣人手，调查林世全夫妇，看看有没有首尾未清扫干净。

    调查的结果让他很满意。这些年之中，林世全夫妇对那次遭遇果然守口如瓶，没有丝毫泄露。

    而，在得到调查结果之后，教主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决定，将林世全夫妇与林深的存在，作为一个证明神灵威能的样本，来向组织成员们展示。

    命运组织高层们供述，教主认为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

    运气这种东西，是很不好衡量的。虽然命运组织典籍之中说，未出生胎儿的运气被转移到了核心成员们身上，让他们的运气比以往更好，但，谁知道究竟转移了没有？

    有的人确实在某个阶段运气较好，譬如谈成了什么大生意，譬如合作顺利之类，但这运气究竟是自身的，还是来自于命运之神恩赐的那些运气？

    有的人在某个时间段却遇到了倒霉事。命运组织的典籍之中对此的解释是，如果没有命运之神恩赐的那些运气，这个人会更加倒霉。也即，就算你倒了霉，运气不好，那也是经过神灵恩赐的运气削弱之后的结果。

    就像一次车祸，现在只是断了腿，但如果没有神灵恩赐，那就不是断腿，而是直接丢掉性命了。所以，哪怕断腿，其实也是运气好的表现。

    这种说辞，从逻辑上是能说得通的。但仅仅只是逻辑，却还无法让核心成员们完全信服。

    毕竟，核心成员们一个个见多识广，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虽然每次献祭，那石棺之中都会传出诡异的绷绷声，堪称神迹。但仅仅这一个神迹还不够，他们必须要看到实打实的，可以被证明的效果才行。

    核心成员们的运气是否变好，不太好验证。既然这一端不行，那就从另一端验证。

    恰好有林深的存在，可以作为一个样本。于是，命运组织便展开了对林深的监控。如果核心成员们对命运组织的监控有所怀疑，也可以自行组织力量前去验证。

    监控与分析的结果，果然证明，林深的运气确实存在异常。他确实很倒霉。

    由此，便能证明神灵的威能确实存在，从而间接证明，核心成员们的运气确实变好了。

    通过这又一次神迹，核心成员们心中终于再无疑惑，终于彻底相信了命运组织的说辞，对于命运之神的信仰更加坚定，组织的凝聚力也再一次提升了。

    看到这里，何薇心中再一次有了疑问。

    她皱着眉头：“验证祭品出生之后运气是否真的变坏，用不着这么麻烦吧？他们之前献祭了那么多次，命运组织内应当有大量的样本才对，直接验证不就行了？”

    陆铭与张定山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看了下去。片刻，张定山神色阴沉，陆铭则脸色铁青。

    他紧紧的咬着牙齿，声音无比冰冷。

    “你看后边。”

    何薇低下头，再度看了看这经由数百份审讯笔录整理出来的资料，只看了一会，便微微一怔，下一刻，眼睛里便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帮畜生，该杀！”

    她勐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

    命运组织将林深当做样本的原因是，他们内部根本没有样本。

    因为……所有的样本，也即那些未出生的胎儿，被献祭之后，一旦出生，就会被处死。

    因为命运组织教主和高层们认为，这些被掠夺了命运，运气极差的婴儿，每一个都是定时炸弹。如果养在组织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极差的运气而惹出什么乱子来，从而连累到整个组织。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他们还是人么，还是人么？！这帮畜生，畜生……”

    对于命运之神的祭祀，至少持续了五十年以上的时间。就算只按五十年计算，每个月一次，便是六百次。六百次，便是六百名婴儿。

    这原本可以顺利出生，人生拥有无限可能，如果诞生在普通人家，会被当成心肝呵护的婴儿，就这样，先是丢掉了“运气”，然后丢掉了生命。

    他们会被直接杀死，然后火化。骨灰则撒入溪流，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此时此刻，知晓了这些事情，何薇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只想冲过去，用最残忍的手段，把命运组织的成员们一个个折磨致死。

    “冷静！”

    张定山低喝一声：“法律会给他们审判，会给无辜惨死的人一个交代！”

    何薇深吸了几口气，良久，才勉强压制下自己的愤怒。

    陆铭阴沉着脸：“既然如此，那后续命运组织用路易氏剂暗杀东安婆的动机，也大概清楚了。”

    “是。”

    命运组织暗中监控着林深，在察觉到林世全夫妇带着林深找到了东安婆，东安婆又一语道破“真相”之后，为了避免意外，就只能将东安婆杀死了。

    而，东安婆为什么能一语道破真相，其真正原因，也被命运组织的成员们供述了出来。

    就像陆铭当初所推测的那样，东安婆的母亲，那个从外地逃难而来，恰巧来到了三水村的那名女子，果然拥有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背景。

    这个背景，便是命运组织。

    她曾经是命运组织的圣女，也即抓捕命运组织核心成员之时，那名身上涂满了油彩，在石棺之前跳着癫狂舞蹈的神婆所担任的角色。

    在东安婆一语道破真相之后，命运组织略微查了查东安婆的底细，便知晓了这些事情。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终于知晓，几十年前，那个曾经叛逃的上上代圣女，竟然逃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