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紧急条款

    黑暗的控制室中，气氛诡异而凝重。

    足足几十名研究员，没有一人对这头怪物的出现表现出惊讶或者恐惧、震惊之类的情绪。他们丝毫没有理会它，就像根本没有发现它一样。

    人们只是继续敲打着键盘，当那怪物来到自己身后的时候，转身，伸手，抠下眼珠放进铁盘里，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转过身去敲打键盘。

    微光镜头之下，陆铭看到了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僵硬而麻木，抠下眼珠的动作也流畅而自然，就像是已经演练过了千百遍。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对此事表现出任何意外，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像是扔掉垃圾一样，直接便抠了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眼珠被抠下来之后，那里便剩下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也没有血液流出来。

    陆铭油然回忆起了上学时候自己在网吧打游戏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一排排的人同样坐在电脑之前，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屏幕，敲打着键盘。有时候会有网吧的保洁人员推着垃圾车、拿着大垃圾袋过来收垃圾，忙着打游戏的自己便会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泡面桶、纸巾、饮料瓶之类的垃圾，随手扔进垃圾袋里，然后立刻转身继续打游戏。

    存在于记忆之中的网吧里的这一幕，此刻竟然在这里重演。

    何其神似。

    果然有古怪。

    果然有古怪。

    张定山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盯着屏幕，等待着陆铭给出解释。

    便在这个时候，通讯台之中传出声音：“报告，发现投影仪阵列。他们将投影仪都转移到了一个厂房里……”

    伴随着报告而来的，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巨大的厂房，但厂房一侧被完全拆除。

    陆铭看了看，便看出来，这被拆除的一面，正是面对南城市的方向。

    在脑海之中快速权衡、思考了片刻，比较了各种处置方案之后，陆铭转身，看向了张定山。

    “队长，周边哪里有导弹基地，或者火炮部队？现在，立刻联系他们，对南栗激光研究所展开地毯式轰炸，毁掉这里的一切，杀死里面的所有人和怪物。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了……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张定山眉头再一次皱起。他看着陆铭，沉声道：“激光研究所里此刻情况未明，那些人究竟是已经变成怪物，还是处于某种被控制的状态，以及还有没有幸存者，我们都不知道。直接轰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铭坚定点头：“我很清楚。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件事情太大，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铭原本想以事态紧急为理由，先把事情做了，以后再解释。但看着张定山神色如此坚定，便知道那样行不通。

    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合理的解释，面对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能做出决定。

    “这件事情，队长你恐怕做不了主。李处应该可以。不如先通知李处，然后我一起解释？这样节省时间。”

    张定山摇头：“李处都做不了主。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详情，恐怕也得向更上层汇报，更上层还得向再上一层汇报……时间都耽误了。但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可以启动行动小队紧急条款，直接临机处置要求李处配合。”

    陆铭知道这个紧急条款，但因为以往从未使用过，还有些陌生。此刻见张定山提起，立刻便回想了起来。

    启动紧急条款的话，李处便必须要配合张定山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那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先做了再说。至于其具体是否合规，可以以后再审查。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事情将终结在李文华的层面。他无需再向更上层汇报，直接便可以做出处置，且符合规定。

    但……

    这件事情的所有责任，便全都归属于启动紧急条款的人了。

    如果后续审查合规，那自然一切好说。但如果审查不合规，那，后果可想而知。

    紧急条款便是这样。在需要临机处置的重大事件面前，给予现场处置人员几乎不受限制且完全被信任的巨大权力，但事后却要接受最为严苛的审查。

    两者相辅相成。

    陆铭没有再犹豫，直接快速道：“当初我们之所以选择一定程度上信任舒长山有关于‘克苏鲁体系’的解释，是因为这次事件，我们在科学体系内根本无法找到合理的，成体系的，逻辑自洽的解释。

    但，今天我受到了一些启发。我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在科学体系内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便是，所谓的变异成怪物，是否本质上是一种类似于虫草菌寄生幼虫一样的‘寄生？’这一次事件的本质，其实并不是什么什么邪神污染，而是一次外星人入侵？

    当我用这种假设来尝试解释此次事件的时候，我发现，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所以我才紧急喊着你们对南栗激光研究所展开探查。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如我推测一般的话，研究所这里就是重中之重。而现在，我们都看到了，结果明摆着了！”

    南栗激光研究所此刻确实不正常。这似乎验证了陆铭的猜测。但张定山仍旧有些梳理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我推测，csk-9602星系，其本身要么是一种奇特的生命形式——但注意，绝不是什么克苏鲁体系下的魔眼，这种奇特的生命形式同样也是科学体系可以理解的。要么，其便是被某个掌握了超级先进技术的文明改造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病原体，一个传染源。通常的病原体，通过空气、体液接触等传播，而csk-9602星系这个病原体，通过信息来传播病菌！信息的载体是光，所导致的后果便是，凡是看到了足够清晰的这个星系影响的人，就会被感染！

    所谓的变异，其实并不是变异，而是寄生！

    人类通过眼睛接受信息，并在大脑存储这些信息。而存储那些信息的神经突触等，其本身便构成了某种可以自我壮大的微型生命体，并参与对人体基因的改造。最终，人体这种完全不同于异星生命的生命体，便被寄生在体内的外星人信息，当成了培养皿和营养来源，并最终被改造成了怪物。”

    张定山大脑飞速的转动着，听到这里，立刻道：“你做出这种猜想的依据是什么？当初在调查这次事件时，你已经尝试过寻找那种病原体，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先听我的逻辑！”

    陆铭低吼一声，继续快速道：“先认定这个前提，再以这个前提，回过头来分析我们所经历的事件，一切就都清楚了！

    依据这种“超级生命或者超级文明通过光线传递信息，以信息来寄生低等文明生物，并以此实现入侵”的思路来看待此次事件，那么，周天阳团队的人是第一批被寄生，然后被改造成外星人的人！罗杨是第二批。

    在这种思路下，在出现第一批外星人之后，它们最紧迫的需求是什么？很显然，是扩大种群数量。最好，让整颗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全都被寄生，全都被改造成外星人，如此，那个改造出了csk-9602星系的外星文明，便兵不血刃的颠覆了一个常规手段根本无法触及的遥远的文明，并鸠占鹊巢，将这个遥远文明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

    虽然还无法确定陆铭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张定山仍旧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感染、寄生一整个文明的智慧个体，将他们改造成自己文明的人，然后，人类的星球便会被它们占据，文明的遗产也会归它们所有，便在这悄无声息之间，无需宇宙飞船，无需跨越漫长的航程，无需劳师远征，便在己方没有任何损失，无需付出任何成本的前提之下，占据了一个文明的所有财富，达成了己方的实力增长。

    “有了‘尽快扩大种群数量以实现占领’的目标，那么，对于周天阳团队和罗杨孕育出的那批外星人来说，该怎样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很简单，让更多人看到csk-9602星系的高清星图！

    只要看到了，就会被寄生，就会被改造成外星人！

    下一步逻辑是，怎么让更多人看到？

    很显然，直接令csk-9602星系的影像出现在天空之中，才能让更多的人，乃至于一整座城市的人同时看到！”

    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毕竟，通过网络媒体、电视屏幕、影院幕布之类的手段的话，一是目标受众人数太少，二是清晰度太低，无法达成目的。

    “在以‘这次事件是一次外星人入侵，而不是邪神污染’为前提进行思考之后，我很快便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于是我立刻判断，要实现‘在天空之中投影星图’，南栗激光研究所是重中之重！所以我才立刻带着你们来到了这里对其展开侦查，事实果然如此！

    要知道，这批怪物，虽然是外星人，但也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一切都仍旧只能在科学体系内做事，要遵守物理学规律。这便意味着，它们必须要借助人类的力量来达成这个目的！

    综合判断，我现在有理由认为，怪物们一切谋划的真正目的，便是以南栗激光研究所为根基，在南城市上空投影出csk-9602星系的高清晰大图，以达到大范围感染的目的！”

    因为过于专注的思考，张定山此刻额头也渗出了汗珠。陆铭话音刚落，他便立刻道：“但，我们人类没有三维投影技术！我们投影也只能投影到山崖上，不可能投影到空气里！以及，它们没有高清晰的星图图片！”

    陆铭快速道：“这两个问题确实是最大的阻碍。但，队长，如果一个文明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扩大自身种群，那么……它们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么？

    我有理由认为，被它们所感染，然后‘变异’成的外星人，对此一定有准备。或者，它们具备某种高超的计算机技术储备，可以窃取到高度加密的原始星图数据，或者，它们具备某种特殊的观测技术，甚至于，它们自身身体之中就可能储存有相应的星图数据！

    就像人刚出生就会吃奶一样，这些外星人，有可能刚出生，就知道csk-9602星系的模样！

    三维投影技术的话，队长，你应该清楚，能观测到魔眼星系高清大图，以至于被感染的文明，其本身便意味着其拥有的科技到达了一定程度。否则，连观测都观测不了！这种文明，相应的，其投影技术也一定有了较大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那些外星人只要在人类的技术基础上，稍微添加一些‘核心科技’，便能将人类的投影技术进化为三维投影技术，可以做到虚空投影！

    事实上，我判断，被它们自己抠出来的眼球，便是这种核心科技！其中极有可能含有某种特殊材料，一旦应用，三维投影技术便可以被它们掌握！”

    张定山一怔，不得不承认陆铭的判断有一定道理。

    那么……

    一旦魔眼星系的超高清大图被投影到了南城市上空……

    此刻，正是晚高峰时段。人们下了班，又都还没有睡觉。

    一旦夜空中出现一颗硕大的星图，几乎所有人都会去查看。然后，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其吸引住，以至于无法自控的继续看下去。

    有证据表明，如果清晰度足够高，只要看上一个多小时，就可能引发变异。而，天知道怪物们掌握的星图的清晰度是多少！

    如果它比人类所掌握星图的清晰度还高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半小时，乃至于二十分钟，十分钟，就引发变异？

    到时候，南城市近百万人口，就算只有一半变异，那也是四十多万。

    想起地球上出现四十多万头怪物的场景，便连张定山也忍不住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他脸色苍白，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现在，他已经无法再保持镇定了。

    “现在，回过头来，按照怪物们的思维去分析该如何借助人类的力量！

    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假设一切真的如我所说那样，很显然，怪物们选择的最终地点，便是南栗激光研究所。那么，如何让南栗激光研究所符合己方需求？

    我们回顾一下过去。”

    陆铭微微喘息着：“想要让南栗激光研究所符合己方需求，其中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人，二是装备。

    怪物们首先必须要做到感染激光研究所里的所有人，掌握所有人才能执行这个计划。

    这一步，是如何达成的？”

    张定山声音沉重中有一些颤抖：“第一次抓捕怪物们的时候！”

    “对！目前已知，被感染之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外星人才能‘孕育’出来。这个过程会伴随着种种异常，基本不可能隐瞒。如果一个人还好，有可能瞒住，但一整个研究所那么多人，全部变异，就不可能瞒得住！外界随便来一个人看到了就会暴露。

    舒长山以增强‘灵感’的理由，要求我们封锁了南栗山区，断绝了激光研究所与外界的交通，如此，研究所的人便全部被关在了研究所里面，无法离开，外界的人也无法进来，由此，便有了大规模变异的条件！

    当时的我们，虽然做了许多防备手段以消弭隐患，但我们根本没想到，南栗激光研究所里早已经混进去了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