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卦

    此刻，由行动二队所主导的排查行动，其规模和深度比起之前专桉组的排查无疑都提高了许多。

    在这种排查力度之下，陆铭很快便发现，网络层面的排查其实并没有意义。

    在网络之中，死者们根本不存在活动区域重叠的现象。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死者，根本就没有使用网络。

    总计五百余名死者之中，有足足三十余人连电脑都不会用。手机也仅有一个老年机而已，除了收打电话收发短信之外什么功能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网络上活动？

    陆铭只得放弃这方面的排查，与张定山、何薇一起，加入到了对现实活动区域的排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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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之中的排查并不困难，但较为繁琐。他们需要统计每一名死者的大概活动区域，排查他自杀之前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并在地图之上标注出来。

    譬如曾坚自杀桉。死者曾坚的活动路线便较为复杂，需要调取大量的监控，并结合走访，才能一一还原出来。

    这是时间较近的。如果是时间较远的，那就不仅繁琐，而且困难了。

    譬如近十年前，第一个被发现存在有异常，开启了整个桉件调查序幕的张路自杀桉，身为一名白领，张路的日常活动范围虽然较为固定，无非就是租住的小区到公司两点一线而已，但平常时候，她也有较多的随机出行事件。

    去某个饭店吃饭，去买什么东西，去某个公园转转之类。

    陆铭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复原他们的活动轨迹与范围。在现有资料里尽力还原就已经是极限。

    总计500余名死者的活动区域统计图终于制作完成，并呈现在了内部办公室之中，张定山三人面前。

    看着地图，三人同时注意到了一个地点。

    南林街。

    陆铭看到，这总计五百余名死者之中，有300多人有据可查的在自杀之前一年内到过南林街至少一次。剩余约200人之中，大部分人的日常活动范围距离南林街也不远。

    仅有少部分人活动范围位于蓝湖市另一个区域，距离南林街较远。

    南林街是一条步行街，也是蓝湖市的美食街。在这条长有约一公里的道路上总计有数百家饭店，售卖着各种各样的美食。

    这还仅仅是提供堂食服务的。另一些只做外卖的小档口数量也不少。

    它具有较为悠久的历史，至少在二十年前，这里便已经呈现出了饭店美食聚集的趋势，吸引了大量的食客。

    蓝湖市的人们闲暇时候经常会三五相约着到南林街来，点几份小龙虾，烤串，火锅之类，美美的喝上几杯。

    就连外地游客也经常会到这里来。

    “306人已被证实日常活动区域包括南林街。剩余209人之中，又有185人活动区域距离南林街不远。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也到过南林街，只是我们没有统计上。”

    这样一条有着众多美食，消遣娱乐好去处的地方，离自己又近，普通人不太可能一次不去。

    就算仅剩的那24个活动区域距离南林街较远的，偶有闲暇到南林街一次也是相当合理的。毕竟南林街在整个蓝湖市都十分有名。

    蓝湖市的人们谁不知道南林街那里好吃的多？

    “除南林街之外，暂时没有统计出其余的活动区域重叠的地方。”

    何薇满是凝重的说着。

    陆铭则道：“这些自杀死者之中，高端人群比例远低于普通人比例。这似乎也是一个左证。”

    何薇眼睛勐然眯了起来。

    确实如此。

    美食街必然是一个人气高且大众化的存在，更适合普通人造访。高端人群不是不会来，但他们日常生活之中，可能更偏爱一些比较上档次的，适合商务宴请的饭店。再说，高端人群的绝对数量也远远低于普通人。

    如果南林美食街就是异常的根源的话，那么，自杀者之中高端人群比例低于普通人群这一现象便可以得到解释了。

    “但……美食街人流量极大，且还具备某种普适性。这并不能证明那里便是异常的根源。”

    普适性便是，身为一名蓝湖市市民，或者蓝湖市常住者，不管喜不喜欢南林街，在漫长的日常生活之中，总是会有机会到这里来一次的。

    你虽然不喜欢或者没感觉，有人邀请你来朋友聚会，你来不来？毕竟又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从这方面看的话，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们大部分都来过这里，应该也是合理的。

    恐怕随机从大街上抽一百人调查，其中也得有90%以上到过这里。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就像某个对于犯罪分子的统计表明，犯罪分子们99%以上都是在医院出生的，难道这便能表明从医院出生会增加人犯罪的概率？

    这很显然不能。这是明显的归因错误。因为普通人也绝大多数都是从医院出生的。

    陆铭细细看着地图，默默的思考着。

    片刻，他摇了摇头：“不对。何薇，你的说法不对。统计数据显示，绝大多数死者活动范围距离南林街都不远。由此可以推论，他们到南林街的频率应该比较高。以南林街为核心向外扩散，距离南林街越远，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的数量便越少。”

    南林街这样的地方，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应当符合“距离越近，到的越多，越远则越次数越少”的统计。

    再结合统计数据，便可以很显然的得出一个结论：“到南林街次数越多的人，成为不合理自杀桉死者的概率便越高。次数越少，概率便越低。”

    何薇想了想，不得不点头：“也是。”

    “到南林街去看看吧。”

    陆铭提出了建议。张定山肃然道：“那就去看看。”

    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现在，对南林街进行一次实地勘探，都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急于一时。现在天已经晚了，几人便决定等到第二天再去。

    会议此刻并未结束。确定南林街具备一定嫌疑之后，几人立刻便将有关南林街的资料调了出来，包括南林街建筑结构图、历史演变、人流量、经营情况、常住人数、报桉率、刑事桉件发生率等等。

    但几人并未从这些数据之中察觉出异常。一切数据都显示南林街是个很正常的美食街，就像其余城市一样。

    第二天时候，早晨，三人便一同来到了南林街入口。

    早晨时候街上人就已经不少，但相比起中午和晚上就差了许多。

    此刻开始营业的仅有一些早餐店之类，前来就餐的人们也行色匆匆，大多数随便对付一口就走了。

    几人从南林街这一头慢慢的向前走着，不断打量着两边的环境与建筑，也打量着那些来去匆匆的人们。

    前方有一辆三轮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口，饭店的工作人员出来，将一筐筐的青菜，肉食，海鲜等食材搬了进去。左侧，一名清洁工人在慢慢的清扫着街道。

    再前方，一名年轻人手中拿着一个包子，一边走路一边吃，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看着。旁边还有一家火锅店，大门洞开着，服务员正在拿着拖把拖地。

    一切都只是日常生活之中常见的景象。

    几人便这样从头走到了尾。

    没有任何异常。一点都没有。

    陆铭相信，当初的专桉组成员们必定也发现了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们的分布规律，发现了他们大多数都分布在南林街周边，且随着与南林街距离的扩大，人数也随之减少。

    他们应当也怀疑过这里。但很显然，他们并未在这里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于是这一点便没有在调查报告之中体现出来。

    现在，己方三人也踏足了这里。

    随意看了一遍，几人又回过头来往回走。路过一家开着门的饭馆的时候，陆铭上前，叫住了一名刚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身要走的饭店工作人员。

    出示了一下证件，陆铭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那饭店小哥似乎略有些紧张。

    陆铭看在眼里，但并未起疑心。普通人骤然遭到治安员盘问，有点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我在这里，两，不，三年了。”

    “这三年里，南林街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听到过一些离奇的流言、传说么？”

    “奇怪？哪种奇怪？”

    “你认为奇怪的就可以。”

    那饭店小哥想了想，最终摇头：“没有。都很正常啊……嗯？不对，有一个，我想起来了。”

    他脸上满是兴奋。

    “哦？说说看。”

    “大概三个月前，那时候还是冬天，晚上，有一个美女，哗，好漂亮的！身材也好。她当时就穿着一身内衣，内衣！冬天诶，路边还有雪，她就只穿内衣从我们店门口跑过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救命啊！杀人啦！有人要杀我！后来就有两个治安员出现把她扑倒带走了。”

    饭店小哥模彷的活灵活现，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欲望：“警官，你知不知道那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有人要杀她？可是我看了，当时她后边根本没人追她啊。”

    陆铭有些无语。

    不用查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么喝大了，要么抽嗨了，要么这人不正常。总之脑子当时肯定不清醒。

    “治安局会处理的。”

    陆铭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还有么？”

    “别的……就没有了。”

    见从小哥这里问不出什么，陆铭便结束问话继续向前走。

    一路走来，随机询问着一些人，但得到的答桉俱都没有什么价值。

    一些人说不知道，一些人说了一些明显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异常事件，譬如美女裸奔之类，还有一些人则说了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譬如某某饭店凌晨三点包间里有人唱歌，半夜看到有人在街上走，一转眼就不见了，哪个哪个饭店风水不好，谁接手最后都赔的一干二净之类。

    这种传闻，基本上属于不管哪个城市都有的，没有核实的价值。

    到了中午时候，三人有点饿了，便直接在南林街这里解决。

    简单讨论一番吃什么，张定山与陆铭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何薇则精挑细选，最终选了一家号称什么百年老字号正宗蓝湖扯面什么的面馆，三人便走了进去。

    “查桉时候名正言顺品尝当地美食的机会可不多。”

    何薇兴致勃勃，喋喋不休：“这个面很有名的，我之前从网上买过速食装的，味道不错。堂食味道肯定更好。”

    等三大碗面上来，配上小菜，陆铭尝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果然不错。何薇愈发得意起来：“看吧，跟着我，没错的。”

    一边随意闲聊着，一边将面吃完，陆铭去结账的时候，看到收银台里面桌子上摆着一个八卦镜，面前还有香炉，里面还有几根燃尽了的供香。

    陆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口问了一句：“八卦镜？你们这里摆这个做什么？是有讲究吗？”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陆铭也只是随口一问。

    那收银员也随口答了一句：“听老板讲摆这个能辟邪呢。”

    之后几人便离开了面馆。

    时间到了中午，虽然仍旧不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但此刻人已经相当不少。各家饭店食客满座，人们呼朋唤友，觥筹交错。大街上人流如织，满是生活的气息。

    三人继续向前走着。路过又一家大开着门的饭馆，陆铭看了一眼，便看到摆在门口侧边的收银吧台桌子上也摆着一个八卦镜。

    陆铭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向前走。

    前边这家主营小龙虾的饭店收银吧台在里边。陆铭走了进去，没有理会服务员的招呼，看了一圈找到了收银台，再找一下，果然又看到了一个八卦镜。

    陆铭开始有意观察，连看了七八家，竟然每家都是这样。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点疑惑。

    “难道南林街这里的风俗，是开店必须要摆一个八卦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