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书生想去哪就去哪
类别:
武侠仙侠
作者:
秋雨半浮生字数:5396更新时间:24/01/28 13:54:45
“你...你不要胡说。”
祝从文往窗外瞥了一眼,却也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着。
顾小二冷笑一声,说道:“我胡说,好好好,那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我们当面对峙一下。”
顾小二说着便站起身子来向着窗边走去。
祝从文这个平日里慢条斯理的书生此时倒是忽然一窜而起,一把将顾小二重新按回了凳子上。
顾小二默然无语的看着面前突然也不惆怅,反倒是无比慌乱的祝从文,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勇气的,不要怕什么六眼飞鱼。”
“......”
二人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小镇姑娘安静的在暮色里走了过去,在路过了这附近的时候,那个姑娘似乎还四处张望了一下。
顾小二眼睛一亮,扒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后去的祝从文说道:“你他娘的躲啥,没看见她好像在找你吗?”
祝从文默默的靠着顾小二的后背,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兴许她只是在看着四处的风景而已。”
顾小二自然明白祝从文的心思,回头看着书生说道:“你怎么知道她要找的就是前途无量的书生祝从文,而不是在面馆里做小二的书生祝从文呢?再说了,做小二,也比做小三强吧。”
“......”
祝从文只是长久的坐在顾小二身后,一直到某个暮色里的姑娘离开了很久,这个书生才重新走了出来,站到了窗边,沉默的看着某个悬街霞光里走去很远的背影,轻声说道:“但前途无量总归是比要跌落深渊的要好的。”
顾小二走到了祝从文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面馆的门帘恰巧在此时被掀了起来,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与一个道人模样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站在那里张望了一会,而后目光停在窗边的顾小二与祝从文身上,又看向了一旁的那个年轻人,大概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来一碗面。”
在那里发呆的顾小二与祝从文这才回过神来。
“好的,客官要什么面?”
那个穿着道裙的少女看向了面色苍白,脸上还隐隐有些血迹的年轻人,那人想了想,轻声说道:“就肉丝面吧。”
顾小二匆匆忙忙的去了后厨。
祝从文则是在那里帮忙擦了擦一张桌子,而后让二人在那里坐了下来。
道修少女与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大概并不是什么很是奇怪的组合,至少不如某个总是背着剑撑着伞的少年惹人注目。
祝从文也没有多看什么,便在一旁继续擦着桌子忙碌了起来。
顾小二很快便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摆在了那个年轻人身前。
毕竟那个少女一看就是修行者,大概确实是不需要吃东西的,至于那个年轻人,虽然也背着木剑,只是哪个剑修会背木剑呢?
顾小二送完了面,便又回后厨去了。
那个年轻人在那里扒拉了两下面条,而后大口的吃了起来,大概确实是饿极了。
祝从文擦了擦方才没擦完的桌子,也打算去后厨的时候,那个少女却是蓦然叫住了他。
“对了,这位大哥,你知道槐都天狱在哪里吗?”
祝从文蓦然愣了一愣,而后回头仔细的看着二人,颇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要去天狱做什么?”
那个少女只是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去一趟天狱。”
祝从文拿着抹布站在那里想了很久,而后有些犯难的说道:“天狱在哪里自然好说,只是你们如果是才来槐都的话,大概我告诉了你们在哪里,你们也不一定能够找得到,毕竟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槐都太大了,很容易走失在里面。”
这自然是颇为真诚的实话。
二人自然便是自青天道而来的尤春山与余朝云。
自从入了槐都,二人便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自己现而今在哪里,只能到处闷走。
尤春山中途又摔了几次,大概当人意识到自己是脆弱的时候,他便真的脆弱了。
过往摔了那么多年的尤春山,在槐都街头摔倒之后,却是长久的爬不起来了,余朝云扶了他许久,尤春山才艰难的站了起来,只是一身冰凉,就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一样,余朝云当时都吓了一跳,连忙将一些天地元气送入了尤春山体内,只是对于一个至今没有触摸到气感的年轻人而言,这样大概并没有什么用。
二人只得擦了擦脸上的血色,而后匆匆在槐都问着路找着。
只是就像祝从文所说的那样,哪怕问到了路,能不能找到,自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槐都街巷错综复杂,倘若是先前还未停滞的时候,想要找到一些正确的路线,自然更为艰难,现在倒还算是幸运的。
余朝云听着祝从文的那番话,倒也是沉默了下来。
尤春山除了最开始说了那句肉丝面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在那里吃着面。
祝从文看着他那种苍白的脸色,倒也是有些担忧的说道:“你们很急吗?”
余朝云亦是看向了在那里闷头吃面的尤春山,想了想,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祝从文虽然有些想要帮一帮二人,只是倘若二人说要去别的地方,书生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犹豫和思虑,偏偏二人要去的是天狱。
天狱那样的地方,任谁听见了,都会犹豫。
这大概也是二人一路问了过来,却始终只是在自己找着方向的原因。
至于槐都那些天狱吏,大概二人也是不太敢去问。
余朝云转头看向了窗外,想着如果自己不是出关境,而是寻梅境,或许便有着一些底气去问一问。
这个青天道少女看了一阵,叹息了一声,回头看着吃面的尤春山,又看向了一旁的祝从文,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那些天狱吏吧。”
祝从文其实犹豫了很久,本来都想着要不带他们去算了,然而在听到了少女的这句话的时候,却又被打消了勇气,颇有些惭愧的说道:“好像只能这样了。”
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吃完了面,而后看起来很是肉痛的付了钱——毕竟包子都要二十文,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而言,如果不是走到这里实在饿极了,大概也不会走进来吃一碗面。
二人离开了面馆。
祝从文收拾了碗筷之后,擦了桌子,又重新回到了窗边,看着那两个在街头不停的问着路,在暮色里踟蹰的走着的人。
书生长久的看着二人,也长久的看着某个姑娘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很久,而后放下了手里的抹布,走了出去,追上了二人。
“我带你们去吧。”
余朝云最开始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毕竟槐都这样的地方,对于任何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而言,总归是容易有着一种对于陌生的惶恐在心里的。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自然会吓一跳。
好在回头看见是方才面馆里那个书生模样的小二的时候,余朝云却也是松了一口气。
祝从文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看你们应该很急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直接带你们过去好一点,毕竟天狱那边,离这边确实有些远,你们这样问下去,不一定能够找到。”
余朝云看了祝从文很久,而后诚恳行了一个道礼。
“多谢。”
......
顾小二在后厨忙碌了一阵,却是突然发现前面没了声音,于是走出来一看,祝从文不知道去哪里了。
因为担心这小子又被天狱或者巳午妖府的人带走了,顾小二有些慌张的跑出了面馆,站在街面上四处张望着,而后便看见了那边正在与先前来吃面的二人说这话的祝从文。
顾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并不知道祝从文在做什么,但是只要不是被逮走了,大概就是好事情。
这个男人重新往面馆里走去,却也回头不时张望着那边,本以为这小子很快就回来了,结果祝从文在和那二人说了一些话之后,却是直接带着二人向着远处走去了。
顾小二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心想祝从文这小子在做什么?难道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
祝从文走在路上,倒是颇有些轻松。
毕竟做完决定,便能够立马付诸行动的事,自然是畅快的。
这倒是让这个书生这些日子的压抑情绪缓解了不少。
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中途走着走着,就差点摔了一跤,祝从文好奇的看着自己脚下的街道,心想这么平坦的地方,你怎么摔得着的?
不过看着那个年轻人脸上一些没擦干净的血色,书生倒也没有多问。
在槐都停滞之后,祝从文其实也没有注意过天狱究竟停在了哪里,不过好在毕竟在槐都待了一年了,不出名的小巷子祝从文未必知道,天狱这样的地方却还是有些熟悉的。
三人一直走了很久,终于赶在夜深之前,出现在了天狱附近的巷子里。
祝从文在那处巷子里停了下来,指着那条巷子的尽头,对着二人说道:“穿过这条巷子,你们应该就能看见天狱的那些黑色的高墙了。”
余朝云很是认真的向着祝从文表达着谢意,而后与尤春山向前走去。
祝从文倒是没有继续向前去了,只是在巷子里看了一阵,而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对于这个书生而言,能够将二人带到这么近的地方,其实已经尽力了。
毕竟他现而今身上带着巳午妖府的影子,哪怕天狱不曾理会,这个书生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对于那样两个人为什么要去天狱,祝从文自然还是颇为好奇的,是一路有些心不在焉的往回走着。
直到不小心撞在了某个人的身上,这个书生才回过神来。
一面慌忙的说着抱歉,一面抬起头来。
只是祝从文才始看见了面前之人,便吓得慌忙向后退去两步。
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那个一身金纹黑袍的男人便站在静静的看着街头的人间灯火。
尽管脸上的神色是温和的带着淡淡笑意的,然而祝从文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大猿窥白花这样一句话。
“柳...柳大人。”
祝从文有些忐忑的行着礼。
柳青河转过了头来,静静的看了祝从文许久,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祝从文?”
对于柳青河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名字,祝从文并不觉得奇怪,相反的,倘若他说不出来,那大概才是奇怪的事。
祝从文很是谨慎的说道:“今日在槐都遇见了两个人,说是要来天狱,我便将他们带了过来。”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着转过头去,轻声说道:“只是这样?”
祝从文沉默了很久,而后咬了咬牙说道:“只是这样。”
柳青河静静的看着那些夜色里照得人间一片繁丽的灯火,而后缓缓说道:“我以为你是想要借此机会,来看看天狱的态度,亦或者.....”
这个身材高大,便是祝从文站在他身旁都显得有些娇小的天狱狱主停顿了少许,继续说道:“亦或者,表明一下你的态度。”
祝从文觉得自己的后背肯定是湿透了,不然五月夜色里风吹来的时候,怎么会有一种寒冬腊月的感觉?
这个书生沉默了很久,而后谨慎的问道:“我的态度,对于柳大人而言,莫非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柳青河轻笑一声,说道:“任何一个世人的态度,对于上位者而言,都应该是重要的东西。”
祝从文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柳青河这样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人静静的站在夜风里,祝从文虽然并不想面对着这样一个天狱之人,只是柳青河没有开口让他离开,他自然也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祝从文身后的汗水渐渐被夜风吹干了一些,也正是这个时候,柳青河的声音再度在这个书生耳畔响了起来,使得那些本来渐渐风干的汗水又多了起来。
“巳午妖府找过你之后,吏部第一时间便去大理寺那边调查了你的案卷,同时也托天狱重新梳理一番你的身世。”
柳青河安静的站在那里,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祝从文忐忑不安的站着,等待着这样一个黑袍之人的下文。
可惜柳青河偏偏什么都没有继续说,死寂往往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
一如夜色,一如天狱的那些黑袍。
有片槐树的叶子落向了书生的肩头——祝从文脑袋一片空白,却是突然想不起来槐都哪里还有着这样的树,又或者其实有许多地方都有。
譬如巷口,譬如街头,譬如一些院子的角落里。
木旁有鬼天下安宁这样一句话,是让整个槐安都开始种槐树的由头。
只是大概心里有鬼,便不得安宁。
祝从文很是惶恐的站在那里,想着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鬼呢?
一直过了许久,直到那片落在了书生肩头的叶子被风掀动了许久才落向了地面的时候,柳青河才平静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大概是清清白白的。”
祝从文自然清清白白。
这个悬薜院的书生,南方某个小镇的少年长成的书生,一生之中并没有接触过什么暗流。
祝从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也不想出什么意外,大人。”
柳青河转过头来,微微笑着说道:“但从前没有意外,不代表以后没有意外。”
祝从文再度紧张了起来,小心的抬眼看着那个微笑着的黑袍男人。
“大人什么意思?”
柳青河一身黑袍在夜风里很是招摇,这样一个天狱之主自然是温和的,只是任谁都不会将这样一种温和当做真正的态度。
“记得这个夜晚。祝从文,天狱不动世人,不代表我们不能动世人,只是我们比谁都守规矩。”
祝从文好像明白了什么,深深的低下头来,轻声说道:“多谢大人提醒。”
这样一处前身是镇鬼司的天狱,究竟是什么,自然并不是很难猜到的东西。
柳青河没有再说什么,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槐都繁丽的夜色,而后平静的说道:“去把。”
祝从文并没有离开,只是在那里站了许久,而后很是认真的问道:“我应该去哪里?”
柳青河倒是轻声笑了笑,转身向着那条巷子里而去。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说,你觉得你应该去哪里,便去哪里。”
祝从文长久的站在那里,一直到那一个有着柳白猿之称的高大身影消失在了巷子里,这个书生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背——确实湿漉漉的。
这个书生在那里安静的想了很久,或许是在想着某些暮色,或许是在想着某些飞溅着雨雾的白昼。
一直到想到了某个妖府之中,面对着另外一个白衣大妖之时的场景。
其实有些选择在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从书生这么多天的犹豫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巳午妖府与天狱之间。
书生自然更畏惧天狱,是以在那日离开了巳午妖府之后,书生才会陷入了长久的惶恐与不安之中。
一切当然都是需要勇气的。
想了很久之后,这个书生才终于叹息了一声,而后迈开了步子,向着人间灯火里走去。
他决定去敲一敲某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