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心愿

    无心和李半瘸听后，都有些疑惑。

    「箐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心问道。

    她并不知道箐箐的身份，但根据之前的蛛丝马迹，也大概猜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世可能与玄牝珠有关。

    「意思是，箐箐该回去了。」

    箐箐的脸色十分平静，看了一眼无心，笑道：「无心姊姊，多谢你这一路的照顾，之前在地宫那次也是你救了我，说起来我欠你的太多，这辈子可能也无法偿还了。」

    「说什么傻话呢？」

    无心皱了皱眉，问道：「刚才你说要回去，回哪去？」箐箐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半空中的玄牝珠，道：「喏，就是那里！」

    「玄牝珠？」

    「嗯，我能够感觉到，现在的玄牝珠并不完整，如果没猜错的话，缺少的那部分，应该就是我！」

    此言一出，无心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看向了梁言。

    梁言之前一直沉默，到了此时，方才轻轻叹道：「箐箐，我本来答应了神农扈，绝不将你的身世点破，但现在你自己已经察觉了，我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道：「箐箐，你的确是玄牝珠的一部份。作为神农拓留下的法宝，你已经守护神农山十余万年。两百年前，神农扈渡劫失败，是你倾尽一切力量，为他保住性命，但你的灵智和记忆也因此而消失，变回了一个初生的婴儿。」

    「神农扈对你深感愧疚，他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看看山外的世界，所以没有把重生之后的你继续束缚在玄牝珠内，而是帮你塑造了肉身，将你带出山谷，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梁言的一席话说完，无心等人都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箐箐靠意念就能打开地宫大门，甚至她只要闭眼一想，地宫中的禁制都会自动解除，原来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竟然就是玄牝珠的器灵！

    「梁哥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箐箐的双眼有些朦胧，这一瞬间，她回忆起了过往的两百年。

    成长的喜悦，无忧无虑的生活，偶尔的恶作剧那些都是和父亲一起渡过的美好时光。

    「可惜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十万年的孤独时光，一定很冷吧.

    箐箐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珠，但很快就被她伸手抹去，展颜笑道：「这一世，虽然只有短短的两百多年，但我却看到了阳光，看到了山河我和父亲渡过了悠然的时光，也和你们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箐箐.…」无心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梁言也是神情凝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箐箐，

    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现在的肉身是神农扈帮你塑造的，

    只有留在这具肉身之中，你才是你，而一旦回到玄牝珠内，你的意识将会融入法宝，到那个时候，你就死了……」

    「我知道的。」

    箐箐的脸色十分平静，只是眼神之中似乎藏着一丝眷恋。

    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夜幕之下，黑火流星不断划过，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黑夜之中惨叫哀嚎。

    「琅嬛大陆，很美…

    箐箐喃喃道：「这里的修士与世无争，他们不应该承受这种无妄之灾，我的父亲…神农扈，他一辈子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强行渡劫，就是为了保住琅嬛大陆，护佑这一方生灵。他是个好人，不应该是这种下场。」

    说到这里，箐箐忽然转身看向了梁言。

    「梁哥哥，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实现三个愿望吗？」

    「记得。」梁言点了点头。

    箐箐微微一笑道：「前面两个

    愿望你都帮我实现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个愿望天上的黑火流星太多了，我想让你把我送到玄牝珠那里，可以吗？」

    梁言听后，心中一震，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箐箐。

    他没想到，这小妮子的最后一个愿望，竟然是让自己送她去赴死……

    「箐箐，你已经决定了吗？」

    「嗯。」箐箐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梁言缓缓开口道：「这个不算愿望，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我，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力帮你实现。」

    箐箐想了想，忽然把自己颈脖上的半块玉佩扯了下来。这是前不久无心送给她的，还有同样的半块玉佩，在古行云那里。

    箐箐伸出手指，在玉佩上轻轻一点，将自己的本源之力分出一部分，注入了半块玉佩之中。

    「把这个交给行云哥哥吧。」

    箐箐将玉佩送到了梁言面前，眼神中的不舍和眷恋再也隐藏不住，一行清泪划过了她的脸颊。

    「我曾经答应过他，要陪他离开这个小世界，一起去看外面的景色，还要一起探索剑道的极致如今看来，我是没有办法履行诺言了，希望这枚玉佩能够代替我，陪在他的身边……

    「好。」

    梁言微微点头，郑重地接过了玉佩。

    「谢谢你，梁哥哥…」箐箐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嗯。」

    梁言面无表情，但眼眸之中却闪过一丝哀恸。

    下一刻，他手中法诀一掐，用「诸法空相」的护体金光护住了箐箐，两人一同乘坐老金，朝高空中的玄牝珠飞去。

    轰隆隆！

    星空苍穹还在不断震动，夜幕之外的那个巨大人影，此时越发的清晰起来。

    此人就像隔着一扇门板，不停敲击着琅嬛大陆的夜空，看样子不把这苍穹打得四分五裂，他就绝对不会停手！随着他的攻势越发猛烈，从星空中落下的黑火流星也越来越多。

    这些黑火流星有极强的破坏力，所落之处，就算是神农扈的四大亲传弟子也难以抵挡，而且流星爆炸之后，还会有猛烈的剧毒扩散开来，寻常修士沾之即死，尸体统统化为血水，把琅嬛大陆的山河都染红了。

    梁言保护着箐箐，在夜幕之下飞遁。

    老金的速度极快，每次都能提前避开黑火流星，但那流星爆炸后扩散出的剧毒，早已覆盖每一片区域，众人根本避无可避。

    好在梁言有「神农圣体」，主动替箐箐和老金挡下了这些剧毒。

    不过这些剧毒出自圣人之手，即使对方隔着结界施展神通，威力削弱了大半，梁言也不敢硬抗太多。

    「老金，加快速度！」

    梁言看了一眼四周汇聚而来的毒云，忍不住催促道。

    「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

    老金不满地抗议了一声，同时双翅怒扇，犹如一颗金色流星，直奔玄牝珠飞去。

    短短的一段路程，众人却好似渡过了漫长的时间。

    距离越来越近。

    千丈，百丈……十丈！

    终于，梁言和箐箐冲破重重阻碍，来到了玄牝珠的面前。

    此时此刻，玄牝珠被一层红光笼罩，看上去就像放在火炉中烘烤，灵光忽明忽灭，随时都可能破碎。

    「还差最后一步………梁哥哥，拜托了！」箐箐低声道。

    「交给我。」

    梁言脸色凝重，手中法诀急掐。

    紫雷天音剑从太虚葫中飞出，在半空化为一道斩邪神雷，剑气奔腾浩荡，只一瞬间

    就到了玄牝珠的上方。

    刷！

    剑光划过，将包裹玄牝珠的红色光罩撕开了一个极小的缺口。

    「就是现在！」

    箐箐早就等候多时，此刻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化为一道遁光，从那个极小的缺口中钻了进去。

    「箐箐！」

    梁言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抓住这个女孩的背影。

    箐箐在红光之中听到了他的叫喊，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纯洁无邪的笑容。

    只是她的笑脸上，有泪光闪动

    「梁哥哥，谢谢你教我练剑，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声音很轻，却传到了梁言的耳中。

    这个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女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留下了这样一句感激的话语。

    下一刻，玄牝珠内生出一道霞光，在半空中不断旋转，仿佛一个漩涡，将箐箐吸收了进去。

    很快，漩涡消失。

    时隔两百多年，箐箐终于回到了玄牝珠内。

    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箐箐了

    梁言看着箐箐消失的地方，这一瞬间有些失神，竟然呆愣了片刻。

    直到老金一声大吼，才将他重新唤醒。

    「小心！」

    梁言听到老金的叫声，抬头看去，只见三颗流星同时从苍穹落下，几乎把自己的退路尽数封死！

    「走！」

    梁言不敢再逗留下去，驾驭老金疾驰而逃。

    他虽有「神农圣体」，但此时也到了极限，不敢再硬抗周围的剧毒，只能施展剑诀，利用「无垢神雷」的剑气来把毒云荡开，然后找准机会，从毒云的缝隙中逃出。

    短短的一段路程，老金左躲右闪，迂回曲折，足足花了十息的时间，才与无心、李半瘸重新会合。

    这两人也目睹了刚才的一幕，脸色都有些唏嘘。

    「梁言，你看！」

    无心忽然指了指梁言身后的方向。

    梁言转过头去，只见玄牝珠内霞光流转，无数道土黄色的光芒仿佛利剑一般射出，瞬间就洞穿了周围的红色光幕。

    砰！

    即便相隔很远，众人也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红色光罩再也无法束缚玄牝珠，在半空中四分五裂，而玄牝珠则升上高空，不断变大，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化为了一团土黄色的星云。

    这团星云遮蔽了整座神农山，头顶的黑火流星落入星云之中，立刻消失不见，山脉中的毒人被这团星云笼罩，也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一缕青烟飘散在半空。

    「原来这才是玄牝珠的本来面貌

    无心看着头顶的黄色星云，发出了一声感慨。

    梁言则是默不作声。

    他知道，玄牝珠之所以能有这种威力，是因为箐箐牺牲了自己，补全了玄牝珠缺失的部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玄牝珠的霞光猛然绽放，这些霞光冲上苍穹，原本已经四分五裂的苍穹，竟然在霞光的照射下开始缓缓修复

    「成功了！结界的力量正在恢复！」李半瘸远远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梁言虽然也有一丝欣慰，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他已经和箐箐十分熟悉了，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箐箐只是一个想要偷跑出去玩的小女孩，如果不是自己把她撞回了琅嬛大陆，她的命运是否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梁言深深叹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琅嬛大陆的各个地方，无论是神农山的弟子，还是琅嬛百族的修士，

    此时全都抬头看天。

    当他们发现苍穹之上不再掉落黑火流星，当他们发现碎裂的星空开始逐渐修复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终于灾难终于离开了

    「一定是先祖保佑！」

    「对，先祖的灵魂还存在于这片大陆，他们没有抛弃我们！」

    琅嬛大陆各处，众人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他们把这归功于先祖的英灵，归功于地底的图腾，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为众人换来一线生机的，只是一个眼睛比山泉还清澈的女孩。

    神农山的某座山峰上，神农扈呆呆地站在山顶。

    原本困住他的人影，在不久之前消失了。

    他知道，那是因为结界的力量得到修复，「毒圣」无法再让自己的神通分身降临此界。

    而结界之所以能够修复，只有一种可能。

    「箐箐...….」

    神农扈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之色。

    他原本就黝黑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皱纹，仿佛这一瞬间苍老了上千年。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庇护这一界生灵，本来是我的职责，可最终却落在了你的肩上」

    神农扈长叹一声，目光扫向四周。

    今夜，琅嬛大陆死伤无数。

    夜幕之下，有死亡的气息，也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

    经过这件事情，恐怕整个琅嬛大陆的修士都知道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大陆只是一个小世界，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琅嬛大陆究竟何去何从，这是一个摆在他面前的难题。但至少今夜，神农扈不想思考这些。

    他在悬崖边上坐下，将腰间的一个葫芦取了下来。

    「箐箐，还记得吗？之前你总是缠着我，要喝我这葫芦里面的酒。可你不知道，这酒是我疗伤所用，泡酒用的都是剧毒之物，味道很苦，所以一直没让你喝.…

    说到这里，神农扈的脸上尽是落寞之色。

    他将葫芦的瓶塞拔出，瓶口朝下，里面的苦酒「咕咚咕

    咚」地流了出来，仿佛一条小型河流，从万丈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

    朦胧之间，酒河中似乎映出了一张熟悉的容颜，双眸清澈，天真无邪，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父亲？」

    「在呢，这次一起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