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原谅自己

    “啧啧，没想到你还挺自恋。”陆寻上下打量着她，调侃道，“你觉得自己值六千多万？”

    “我…”

    李小凝当即语塞。

    她俏脸紧绷着，却还是忍不住腾起了红晕。

    别说六千万了，就算把她整个人称斤论两地卖了，也不值一百万。

    但她确实想不出对方还能看上她家里的啥？

    唯一值得被觊觎的就是她这张漂亮脸蛋了……

    这两年来有不少Hentai大叔曾以利相诱，想收她当“干女儿”。

    当然……最后那些坏大叔都是一边跪在地上哭着求饶，一边叫她“妈”。

    “别瞎琢磨了，这些钱就是给你的，准确的说，是给你爸的。”

    陆寻摆了摆手，对她道：

    “有人欠了你爸六千万，然后他还钱了。嗯，你这么理解就可以，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

    这笔钱具体的来源他不想多说。

    毕竟那件案子牵扯太大了，好不容易才翻篇。

    他已脱离旋涡，以后连提都不想提！

    “好了，钱已送到，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告辞。”

    说完后，陆寻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李小凝欲言又止，很想再多问两句，但见他去意已决，也不便阻拦。

    忽然，手腕上的通讯仪震了一下，似乎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先是愣了愣，旋即连忙起身，叫住陆寻：

    “等等，请问一下，委托你送钱来的那人……是不是姓林？”

    咔~

    陆寻的脚步一顿，随后将拉开一半的房门给重重砸上。

    他回过头看向她，眯了眯眼睛，目光中隐隐透着危险的讯号：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要撒谎哦。”

    老章鱼一生都没接触过李仲先一家人。

    他一直匿名寄钱，用别人的账户将款汇到老朋友的储蓄卡上。

    李小凝绝不可能认识老章鱼。

    但她却差点叫出了老章鱼的名字——林盛。

    她知道这六千万是老章鱼送来的。

    那知不知道，老章鱼的钱又是怎么来的呢？

    她了解那桩买卖吗？

    了解多少？谁告诉她的？

    不搞清楚这些事情，陆寻绝不可能放心离开。

    因为关系到了他自身的安危！

    他的身份很可能会因此暴露！

    “我…”

    李小凝被陆寻盯着，她身体竟本能地生出恐惧，有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悚然！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就仿佛是一只小兔子，突然间遇到一头万米长的巨龙，被可怕的龙瞳凝视。龙威煌煌，不可亵渎。

    对方仅仅只是露出一缕敌意，就让她感觉到了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

    这种随时有可能被剥夺生命的感觉可不好受。

    “是…是我爸，他让我问你的。”

    李小凝颤声解释，语气柔弱地道：“你生气了吗？如果他说错了什么话，请…请你不要怪他。”

    你爸？

    陆寻先是愣了下，随后收敛了咄咄逼人的锋芒。

    她爸是和他舅舅一样的可怜人，不具有威胁性。

    “嗯，带我过去，我和他聊聊。”他想了想，对李小凝道。

    “好。”那种被强者针对的感觉消失，她呼吸一下就顺畅了许多。

    她把陆寻带去父亲的病房。

    推开门。

    一股非常熟悉的腐臭味道就扑面而来。

    里面是与陆寻家里相似的布局。

    周围摆放着一台台医疗仪器，机械床上躺着个“木乃伊”。

    他身上插满了一根根管子，有的用来排泄、有的用来供氧、有的用于辅助心跳起搏……

    实惨无比！

    陆寻看向一旁显示器上的摄像头，抬手打了个招呼。

    “李先生，是你养父告诉你的吗？”他问。

    显示屏上缓缓出现一行行文字——

    【养父从没提起过他，但我在几年前就隐约猜到了。

    三十年来，一直有个神秘人在持续汇款给养父，资助我们一家的生活。

    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入账，有时几千，偶尔会上万，从没断过。

    直到三年前我出事后，数额激增，开始每月汇款20万+，风雨无阻。】

    “那你怎么肯定是他？”陆寻不解。

    边上的李小凝也听得一头雾水，她问道：

    “爸，那些钱不是爷爷用年轻时的一项发明专利，技术入股的分红吗？”

    【屁的分红…养父去世后，我专门查过，他根本没有投资经历。我在仔细算了下时间后，就推测出了真相。】——文字继续浮现。

    “这……”李小凝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这位姓林的先生是谁呀？他为什么要不遗余力的帮我们家？”

    三十年啊！

    默默付出了半辈子，却不肯过来见一面。

    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他去这么做？

    他和自己家是什么关系？

    李小凝心中满是疑问。

    【事情得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那年，哥哥心脏衰竭，性命垂危……】——显示屏上文字一个接一个浮现。

    李仲先把那段尘封了多年的故事告诉了女儿。

    李小凝听完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情她从没听长辈提起过。

    “所以…爷爷收养老爸，也是受了那位林先生的委托？”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直到看见陆寻点了点头，她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年轻人，拜托你一件事好吗？】——李仲先忽然说道。

    “你先说。”

    【你把钱还给他吧，我已承了他太多恩，不能再收这笔钱了……六千万啊，太多了，我还不了这人情。】

    “哈？”

    陆寻一瞪眼，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原谅他了？”

    父亲、母亲、哥哥，全都因一台手术而死，他不恨老章鱼？

    收点补偿费怎么了？

    【原谅？呵~你高估我了，我没有资格原谅他。

    你知道当年那台幼儿心脏移植手术，院方给出的成功率有多少吗？

    92%成功率，白纸黑字写着呢。

    我的亲生父母，知道手术有8%的概率会失败，还签了字。

    这能怪林盛吗？

    他本就无罪，我哪来的资格原谅他？

    你也低估林盛了。

    你觉得他真的需要我的原谅？

    他太骄傲了，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不肯将三条人命归咎于那8%的意外。

    从始至终，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

    我没有资格接受他的赎罪。

    我非但不恨他，反而无比感激他这三十年来对我的帮助。

    呵，说起来，我应该恨的是我的亲生父母。

    哥哥遭遇不幸，他们竟抑郁、自杀，完全没为我考虑过。

    如果不是林盛为我找了个家，啧啧……

    所以……这六千万我不能收，真的太多了，我受不起这恩。】

    很长的一段文字。

    让陆寻和李小凝都沉默了。

    人，偏执起来确实很可怕。

    不怕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就怕自己与自己较劲，无法释怀、无法豁达。

    自我内耗的结局，便是终生受困于囚笼。

    那台失败的手术，在外人看来是意外，在老章鱼眼里却是罪孽！

    孩子死后，夫妻二人相继抑郁、自杀。

    外人看来也是意外，但对老章鱼来说，那是罪上加罪！

    陆寻也不太好评价。

    毕竟，他又不是当事人，他的手术台上从没死过人。

    ……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陆寻点了点头，对着摄像头，语出惊人：

    “不过他已经死了，这六千万是他用命换来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原谅了自己…我亲眼所见。”

    “他一生未娶，没有后人。不过他也算你的半个养父了，所以这钱你还是留着吧，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也要想想你的女儿。”

    “言尽于此，这个故事我希望你能藏在心里，并把它带进坟墓。”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事情已经了结，逝者已矣。

    老章鱼也好，李仲先也罢，他会与过去进行彻底的切割。

    将老故事埋葬进岁月，开启崭新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