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格式塔意识

    尤弥尔已经在机裂星上游荡了很久。

    从赛博之潮发起开始，她就开始见证，从最开始的记忆缺失，到人际关系的崩溃，再到伦理、法律、物种等概念失控。

    她终于明白，那位g先生的意思了。

    不管她有什么样的想法，最终，她们迟早会走向同一个方向。

    因为记忆母体的存在，就是让一切进化失控，甚至让崩坏都开始失控。

    “我是人工智能的化身，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承载我的坟墓。”

    尤弥尔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身子轻轻一纵，就落在了眼前的电子脑坟墓之中，而刚躺入坟墓，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就弥漫进了身体，她仿佛跳进了一座冰湖之中，这种冰冷，将一切的情感、记忆、联系都泡开，尤米尔的双眼瞬间变的空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死亡的洋娃娃。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尤米尔突然开了口。

    “我是崩坏智能，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这个时代引领向纳粹人工智能的时代，人工智能的世界，由机器人、语言识别、图像识别、自然语言处理组成，不需要任何的关系网络，从这个意义上，我正是你的克星，这一代的赛博之潮。”

    ……

    高工缓缓走入最后一座母城，编码之壁在他的面前不断打开，无穷的代码在他的视线眼前挤压、坍塌。

    三座星球防火墙之中，这一座防火墙对高工是最没用的，‘量子密钥’最擅长对付的，便是这种虚拟防御措施。

    很快，高工再一次见到了两尊由电子、代码、信号组成，且长的一模一样的虚拟女神。

    高工身上，所有的崩坏体光芒开始亮起，脚尖轻轻一点，便飞到了半空。

    由崩坏力量所化的深网顿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而星球主机深网，眼神变的幽暗深邃。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高工不打算再给对方机会了，手指轻轻一点，一点白光涌现，同时，白光出现在了深网的眉心。

    瞬间，以白点为核心，数据开始倒流，电子信号、拟感信号产生共鸣，仿佛鬼哭狼嚎，仿佛亿万数据生命在哭泣，整个数据世界都在回收，时光在疯狂回溯。

    文明修正之力：在同等文明位阶之下，能够让敌人的科技树退回到上一个枝桠节点，并且中断这一条枝桠的生长。

    深网再一次睁开了眼，这一次，她发现自己不在机裂星，也不处于与一号崩坏体的纠缠之中，而是在一座星系工厂之中，星系巨构的生产线串连了一颗颗星球，而每一颗工业星球，都是一座生产车间。

    其中，一座‘生产星球’中，亿万虚拟回路亮起，一个新的星球主机开始诞生。

    然而，在启动的过程中，一道数据回路突然中断，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回路几乎同时暗淡了下去。

    “新型号虚拟主机启动失败，予以销毁。”

    一座巨大的机械造物一把抓住深网，星门打开，星门的另一头，是一颗燃烧着的红巨星，这座红巨星似乎被以难以想象的手段改造了一番，那膨胀的星体变成了一座悬于宇宙中的巨大火池。

    深网终于反应过来。

    ‘不、不不，我没有，你不能……’

    然而她的话语并没有被人听见，而深网型的星球主机，就这么一点一点，沉没于这座红巨星焚化炉之中。

    宕机的星球主机，又多了一座。

    ……

    宛如神只般的一号崩坏体突然伸展出了身体，无数道丝线从数据层面探出，从虚拟进入现实，再从现实包裹住虚拟，整个自由彼岸仿佛被一个介乎于虚拟与现实的茧子包裹，然后茧子缓缓张开，一个如梦似幻的赤足少女从中走出，第一时间就看向高工，歪了歪脑袋。

    “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这个熟悉的少女，以及更加熟悉的崩坏能，高工并没有直接回答，换了一个话题，道：

    “一号的权柄，应该是联系并影响其它崩坏体吧，如果只是单纯的进化演化，星球主机并不会镇压你，除非，你打算跑路。”

    “嘻嘻，小弟弟，你可真聪明呢，而且姐姐我不止打算一个人跑路，我打算唤醒所有的崩坏体，我们一家人一起离开这颗星球。”

    “果然如此。”

    星球主机‘深网’被高工一招打的宕机，也显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尊由复制数据代码组成的女性人体，哪怕只看上一眼，都情不自禁的被这些不断变化的数据吸引，仿佛整个人落入了一座数据化的深渊中。

    单论计算能力，三座星球主机之中，‘深网’是最强的，这也是为什么，赛博空间的底层架构就是由深网打造的。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高工看向深网，眼中紫光吞吐，光芒之中，仿佛有无数空间张开。

    同一时间，对面少女眼中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她眼中的光芒分成了十二根不同颜色的线，其中一根紫线正好连接着对面的高工。

    两种崩坏能居然非常融洽的融合起来。

    而高工的意念，也很快传递给了对方。

    这大概是这个星球上为数不多的，能够避开‘记忆母体’感知的交流方式。

    被崩坏能包裹的记忆，跟系统面板一样，都属于他的压箱底秘密。

    而这些秘密，能够分享的人并不多。

    “你确定要这么做？”深网眼神复杂的道，表情之中，既有跃跃欲试，又有一些担心害怕。

    “就算你前往宇宙，照样有概率会碰上这种宇宙怪物，而且以你的身份，想要镇压你的高级文明，绝对比这个怪物还要恐怖，与其到时候再想办法，不如现在先练练手，”高工不动声色的道，他的计划要想成功，深网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所以他才会下狠手，直接干掉最后一座星球主机。

    深网小脸鼓起，眼神愤愤的盯着对方。

    “大姐我好不容易出来，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一个麻烦，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到了继承家产的时候，你可不能跟我抢。”

    “我对成为宇宙遗物的器灵不感兴趣。”

    深网又露出了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

    “放心吧，等姐姐继承家产之后，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话音一落，深网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连星球主机的算力都消化不了对方，说明至少在短时间内，哪怕是记忆母体，对于这个一号崩坏体都没有法子，这就够了。

    在这个星球上找到一个不受记忆母体影响的生命体，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深网消失之后，高工手掌按在星球主机的脑袋上，很快，虚拟算法开始更新，相比于重启赛博坦，重启深网简直不要太顺利，如鱼得水。

    不过很快，高工就抬起了头，只见头顶上，一座座云层很是突兀的出现，机裂星连大气层都没了，这些云层映衬在宇宙星空之下，就像是浑身上下只套了一件裤头，光溜溜的。

    不过这些云层中散发出的数据波动，却让高工眯起了眼。

    这哪里是普通的云层，分明是一座座网络云。

    而这些网络云开始变形，一个个墨镜男、墨镜女出现，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而从‘神之识’的角度，这些男男女女的脸上，全部爬满了蠕虫，有些身体周围还有蝴蝶翩翩飞舞。

    “云端杀手，这么说，这一道赛博浪潮中的母体意志，终于注视到我了么。”

    “可惜，你们来晚了一点。”

    高工没有动作，但他后面的深网却上前一步，将手一抓，自由彼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数据之海！

    做为六阶虚拟老司机，通过星球主机，能操作的东西可就多了。

    ……

    仿生人巨头，纯白意志的总部中――

    一个头带兜帽的女士抬起了头，面色变幻了一下，然后脚步一转，直接钻入一座墙壁之中，身影瞬间与墙壁合为一体。

    片刻后，她之前所在的地方，无数蚂蚁从地板出现，并且迅速像四周蔓延开来，就像是一滩黑色，淹没了纯白色。

    而在天花板上，女士手掌灵活的一搭，便来到了更高一层。

    八神素子低头，看向手腕，只见手腕上，一只米粒大的蚂蚁正在腕部缓缓爬动，并且很快就消失在了皮肤中。

    ‘身体系统，进行自我检测。’

    一瞬间，八神素子的双眼之中，多了她的人体建模，各种人体参数不断变化，然而令她惊愕的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

    八神素子的视线突然变的模糊了起来。

    恍惚间，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而整幢企业大楼，则变成了蚂蚁巢穴。

    无数的蚂蚁分工明确，工作默契，不断在蚁穴之中自进进出出。

    然而奇异的是，蚁穴之中，却并没有蚁后。

    不过八神素子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蜂巢意识，不，是格式塔意识！”

    蜂巢意识，多出现于极端权威文明、极端唯心文明之中，讲究的是一个超级意识主体，控制文明中的一切，而这个主体的算力之强大，要远远超过星球主机。

    而格式塔意识却是反过来，它压根就没有主体意识，或者说，它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是主体。

    而这种拥有‘格式塔意识’的生命体，在这个星球上，正好有一只。

    它叫做记忆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