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修罗神的态度

    千仞雪眉梢一挑，眼中闪过淡淡的不屑。

    就在她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有道气息出现在了嘉陵关的上空。

    下方平原上两军倾轧的宏大战场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擂鼓轰鸣声尽皆消失，世界猛地一寂。

    无论那些普通的士兵也好，还是诸多强大魂师，乃至于封号斗罗们，虽然因为层次差距难以真正感受到那股气息，却也看见了空中犹如魔神般高大可怖的猩红身影，莫名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求生的本能与濒死的恐惧彼此交织，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进攻动作。

    甚至连那些即将把手中长矛刺入对方胸口的士卒们，都再也无力为继，手指轻轻颤抖。

    嘉陵关的城头上，苏诚等一众神级之上或是踩在神级门槛的强者们，也都皱起眉头看向天边巨人。

    苏诚的目光从高空收回，看向几人笑道：“不用担心，我能对付，你们……”

    想了想，他没有直言，而是对比比东传音道：“帮我留意一下，别让她们真闹起来。”

    比比东的实力够强，只有千仞雪这个负面人格出现的话，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乱子。

    “我和你一起。”

    不过令苏诚没有想到的是，千仞雪这时忽然向前迈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虽然嘴上说着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大局也与自己无关。

    但真到了紧要关头，她依旧想和苏诚并肩作战。而在这方面，她的两个灵魂彼此向来是没有任何分歧的。

    果然，随着千仞雪话音落下，她的眼底闪过淡淡的炽白色光焰，耀阳般炽烈的气息逐渐升腾。

    “不用。”苏诚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不是神界，我自己能应付得来。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跟你客气，现在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说罢，苏诚飞身而起，转眼便来到了高空，直面眼前这道巨人般的身影。

    一身猩红魔铠披覆全身，表面刻绘着繁复而神秘的暗红符文，先前被唐三掌控过的修罗魔剑不知何时落入了他的掌中。人与剑完美相融宛如一体，魔剑的剑身也自行拓宽伸长了数尺，与他自身三米有余的身高完全匹配。

    暗红色的长剑看起来不仅血腥锋锐，而且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强大力量感。

    在他周围，一道道细小的漆黑裂纹不断产生而后消泯。这并非传说中的空间裂缝，而是修罗神为了对抗宇宙规则，逸散出的修罗神力余波。这些躁动的神力在湮灭了外界自然能量后，所产生的一种类似“能量真空”的特殊异象。

    修罗神的脸庞上，同样覆盖着一层狰狞面具，看不出面部表情，只露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眸，威严、狂暴却又极度克制。

    凝如实质的锋锐杀意下，透出冰雪般的冷静底色。

    当真正面对这尊即便在神界诸神之中，也立于顶端的至强者时，苏诚才切实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成长至今，他还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感觉。

    无论是他弱小的时候，面对那些封号斗罗，还是强大以后，面对神级存在，都不曾如此刻这般，体会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苏诚暗暗感叹，难怪这位修罗神王当年能在与龙神一战中发挥关键作用，果真是强的惊人，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而这，还是对方正处于宇宙规则的压制之下。

    比起唐三那個所谓的“修罗神”，眼前这人的气息要深邃恐怖太多太多了。

    尤其是那双狂乱却又清亮的矛盾眼神，那运转自如的纯粹杀意，苏诚敢说，就罗刹神那个水平的神祇，若是真和眼前这位当面，只怕对视一眼便会导致自身神力失控。

    就在苏诚打量对方的时候，修罗神也在无声审视着他。

    “就是你杀了新任的修罗神和海神？”

    低沉的嗓音犹如金铁交鸣，威严凛冽，其中还蕴含着极强的个人意志，甚至能够搅动他人心神。

    “杀不得吗？”苏诚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随口反问。

    “……”

    修罗神闻言稍一沉默，随后也不再多提唐三的事，转而平静道：“你的存在，破坏了规矩。”

    “谁的规矩？”

    “神界的规矩。”

    “神界的规矩与我何干？我又没有得到过神界的恩惠，与神界从无因果，又凭什么要受神界制约？”

    “这是秩序，是规则。你既然是世界中的生灵之一，成长于这片天地之下，当自身的存在可能会动摇宇宙的根基的时候，自然要被抹去。”

    对于苏诚的质疑和轻挑的言语，修罗神并未动怒，反而耐心解释起来，与他言辞中所流露出的绝杀态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他的心中莫名浮现出一道身影。

    当年那个纵横宇宙，世间无敌的巅峰龙神。

    在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如此正义而又强大的存在，会成为宇宙中的隐患与毒瘤呢？

    “哈哈……”大笑声中，苏诚伸手一招，一柄长剑持握在手。

    “你笑什么？”修罗神眸光一闪，淡淡道。

    “因为你可笑，所以我就笑了。”苏诚持剑抬臂，直指对方。

    “说到底，不过就是强弱罢了，又何必那么冠冕堂皇？伱觉得神界够强，所以便能制定规则掌控下界，凡不是你们同类的生灵，便是错误的。若你如此直言，我反倒还能高看你一眼，因为弱肉强食本就是最实在的道理。”

    听到这话，先前始终保持平静的修罗神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寒光，气息猛地拔升数筹，周身浮现道道血色电光。

    “魔道！”

    “哦？”

    听到对方这样评价，苏诚反倒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无论修罗神的做法如何，是否在以强权与力量压人，都还说得过去。但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总不至于强词夺理才对。

    因为那毫无意义。

    争辩是弱者才会去做的事。

    当你的实力够强时，便无需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来自欺欺人。

    “那你说说，我哪里说错了吗？”

    “若是弱肉强食，那么社会与秩序的存在又有何意义？智慧生灵，有情众生，还与禽兽何异？”

    如果此时有神界的其他神祇看到这一幕情景，必然会感到惊异。

    以修罗神的性格，向来是能动手从不废话，与人讲道理的事更是几乎绝无仅有。

    “社会与秩序？”苏诚眉梢一挑，“据我所知，神界建立的目的，是为了诸神能够抵御宇宙法则的压制吧？那里面聚集的，不过是一群惧怕死亡，苟延残喘的可怜虫。依靠你们来维持世间秩序？呵，真是好大的口气。”

    “神界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宇宙的运转，为了抵御深渊的侵蚀，为了庇护更多生灵的繁衍生息，岂是仅仅为了抵抗宇宙规则的压制？宇宙规则只能压制我的实力，却无法磨灭我的存在。若非肩负着神王的责任，我早就离开神界了。”

    “……”

    苏诚心中一动，无声审视了面前这尊体型巨大的修罗神片刻后，才继续开口道：“这倒是有意思，你的想法和说辞，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那我问你，为何之前一战中，罗刹神和天使神的传人可以被杀，你的传人就杀不得？这就是你口中的规矩？”

    “可以杀。”修罗神淡淡道，“但不能是被你杀掉。或者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有问题。”

    苏诚闻言眯了眯眼，后一句话他能理解，前一句话他却不信。

    “输的人是她们两个，输在了唐三双神位的手中，所以你自然会这样说。若是唐三输了呢，不是败于我手，而是败给了她们的话，你会什么事也不做，任凭唐三战败身死？”

    他可是知道，修罗神会为了唐三做出什么离谱操作。

    如果此时对方硬要嘴硬，那就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了。

    “大概也会做点什么。”修罗神坦然道。

    “那你的规矩呢？”苏诚轻声嘲讽。

    “事分大小，我也是众生一员，自然有着自己的私心和立场。我尊重规则，但还不至于被规则禁锢。不过，对于继承人之类的事，我也只会适当出手，绝不至于以大欺小。”

    说到这里，修罗神眸光一瞥，看了下方的比比东一眼，“她原本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但被罗刹插手破坏了传承仪式，我也并未因此迁怒罗刹，因为这同样是规则范围内允许的做法。”

    “为什么愿意跟我解释这么多？”

    “你很强，我未必会赢。”

    苏诚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修罗神而言，有关自己的情报几乎一片空白，而自己刚刚的表现，明显是对神界了解极深，加上彼此实力相差仿佛，所以令他心怀忌惮。

    修罗神显然不想给神界树立一个死敌。

    至少经过短暂的交流以后，能够把不该存在的误会解释明白。

    可惜目前来看，彼此立场上的冲突依旧难以化解，终究还是要战上一场，甚至分个生死。

    另外一边的嘉陵关上，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比比东、朱竹清以及苏月三人沉默不语，感知着高空中两人的对峙，同时也在分心思索着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化。

    不过几人的想法各有不同。

    苏月还在努力梳理着种种线索，尽量还原心中疑团，今天的一系列变故实在令她费解。甚至一时之间，对于修罗神的关注都降低了许多。

    相比之下，比比东和朱竹清两人倒是极为清醒。他们并非第一次进入此类世界，明白如今的一切记忆都会带回现实之中。

    但这两人也是各怀心思。

    比比东自不用说，原本她和苏诚之间的阻力最大。

    虽然始终在想方设法的吐丝织网，其实一直没什么底气，哪怕曾经得到了几句承诺，对于未来也没太多信心。

    直到现在，她终于真正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

    无论如何，两人的关系算是确定下来了。

    这本就是她最开始预想中的最佳结果，其他的并不想强求太多。

    至于朱竹清，虽然对比比东和阿银的出现很是不满，但千仞雪的观念似乎发生了些转变。如果那个疯女人能不再发癫的话，多少也算一件好事。

    不经意间，三人同时扫向更远处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很想知道她们正在说些什么。

    可惜在那附近笼罩着一层强大领域，仿佛与地脉相连，即便以比比东等人的神级实力，也难以感知到其中对话的具体内容。

    先前苏诚动身去迎战修罗神后，她们两个便单独走到一旁，千仞雪终究还是听从了阿银所说的“谈一谈”的提议……

    “……千仞雪，你之所以对苏诚百般逼迫，非要让他做出选择，不过是觉得有恃无恐罢了。因为你笃定了，苏诚绝不会放弃你。如果他会因为你的任性而对你放手的话，你还会表现得如此决绝吗？”

    “呵，你不需要跟我说这种话。”千仞雪嗤笑一声，“没错，我就是有这个自信，你待如何？”

    “我不能如何。”阿银声音平缓，并未因为对方的傲慢无礼而动怒。

    “也许他对你的感情真的与众不同，但即便如此，他就会因为你放弃比比东，放弃朱竹清吗？比比东曾经舍命救他，哪怕只是这份情谊，以苏诚的性格就不可能弃之不顾。

    “如果你想继续这样胡闹下去倒也不错。说实话我挺讨厌你的，因为你总是这么任性，比任何人都要任性。

    “你和苏诚能永远分隔两地的话，我或许永远都不需要再看见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了。”

    “……”

    千仞雪皱紧眉头，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却又一时无话可说。

    她倔强地坚持，想尽办法地阻挠，真的就能改变如今的一切吗？

    以千仞雪的聪慧，又怎么会想不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下来的负面情绪只会把两人越分越远。

    每个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苏诚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感情终究会被时间消磨。

    但她就是不服气。

    她不能接受自己受这种委屈……

    “虽然很讨厌你，但我更不想看他难受。”这时，阿银忽然转过头来直视着千仞雪，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色彩，“据我所知，比比东那次救他，致命伤正是来自于你……你差点杀了他！”

    “……”

    千仞雪又沉默了。

    其实，那一剑的目标并不是苏诚，也不可能会是苏诚。

    但从结果来看，的确是自己刺穿了他的要害，险些害他当场身亡。

    千仞雪并不想否认这一点，甚至她还在心中反复强调着自己的过失。

    阿银转回头去，表情恢复平淡，“还有一件事，苏诚应该也告诉过你，他还有其他敌人。现在对他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强大的对手要去面对。”

    “……神界？”

    “是啊，来嘉陵关之前，他说等这次莫名其妙的梦境结束之后，回到现实便该向神界统治的秩序发起挑战了。那个苏月，便是他的盟友。”

    “你想表达什么？”

    “难道相比于你的占有欲，你宁愿他和你死在一起吗？”

    “……”

    千仞雪没有说话。

    如果放在过去，她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宁可死，也不愿意别人插足这段感情。

    但是，现实里武魂城的那一剑，对她造成了极强的震动。

    此后她独身一人游历大陆，去往极北之地提升，又前去海神岛修炼……

    种种经历下来，千仞雪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愿意承受这种孤独。

    她本就是个缺爱的人，若是不曾得到过也就罢了，但得到了再失去的痛苦，却要严重十倍百倍。

    第一次的梦境之中，苏诚曾先她一步死去。

    武魂城中，又接下了她那致命的一剑，当时若非比比东出手舍命相救，恐怕又要上演一次生离死别。

    “还有比比东，她怎么办？”

    千仞雪闻言眼角一抽。

    这又是一个自己不想面对的问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之下，她宁愿接受朱竹清……

    阿银却没有留给她太多的思考空间，继续说道：“还有另一个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你真就那么自私吗，连自己的另外一面，都毫不在乎？在赶来的路上，我感知到了比比东为你挡剑的画面。”

    叹了口气，她的声音转柔，劝说道：“很多人都做出了妥协，苏诚也会愿意做出妥协，但你应该给他时间。至少，等他度过了最后的难关再去任性。你抬头看看，他现在正面对着怎样的敌人。”

    “……”

    千仞雪垂眸不语，令人看不清神色变化。

    身旁这个女人的话说得好听，说什么给苏诚时间去想，去思考，先暂时放下这些情绪，等他度过了难关再说。

    但说到底，不过就是拖延时间。

    千仞雪非常清楚，其实自己也只是挺着一口气罢了。

    如果松下劲来，还能坚持此刻的心意吗？

    但是……

    她的心神下沉，注视着识海深处另外那道白衣倩影，回想起比比东先前舍命相救的场景，不禁轻叹一声。

    没错，这只是个虚假的世界。

    但在那刻之前，谁又知道修罗魔剑的绝杀一击并不致命呢？

    至少彼时那份甘愿为了彼此舍去生命的心意，是再真实不过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