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一回舅舅家，林笙立马去了母亲房间。

    “娘，您怎么了？”林笙见母亲满脸憔悴，急忙问道。

    “没事，就是有些乏，一会儿就好了。”

    谢蕴仪强忍不适，她估摸下时辰，“怎么这么早回来？”

    “回城早，正好又没别的事。”

    因为害怕母亲难过，所以林笙没把见到岳如霜的事告诉她。

    她走到床边，挨着母亲坐下，并挽住母亲胳膊，头靠在她肩上，略带撒娇道：“娘，做您女儿真好！”

    “傻孩子，”谢蕴仪摸了摸笙儿的头，有些宠溺又有些担忧地问：“没事吧？”

    林笙摇摇头，“我没事，倒是您一定要注意身子，千万别把自己累坏。”

    “放心吧。”

    这些年母亲变化很大，不仅容颜苍老许多，而且也没有了以往的自在和安宁。

    舅舅对她们不差，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处处还是要看主人脸色。

    母亲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便揽下全部体力活，她有时会忙到很晚，等都弄完后，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母亲的脸和手，早已不如以前那般光嫩。

    要是父亲还在，哪里会舍得让母亲受苦。

    林笙不忍母亲辛苦，她想多分担一些，可是母亲每次都会拒绝。

    她说自己可以。

    母亲舍不得让她干力气活林笙全都明白，可是她又怎么舍得让母亲劳累！

    林笙知道母亲不想让别人说太多闲话，寄人篱下、受人救济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真正强大起来，可林笙不得不面对现实，很多事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

    “医馆那里你多用心，你舅舅好不容易求来机会，你千万不能辜负。”谢蕴仪叮嘱道。

    “我知道。”林笙有些无奈道。

    舅舅虽是普通人，但结交过很多朋友，正因有交情在，所以才帮自己找到一份工作。

    林笙在医馆跟师父学习，师父看重自己，他只身一人，打算将来把医馆交付给自己。

    谢蕴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如今见笙儿受到重用，心里别提有多欣慰。

    女儿若有出息，她也会增添光彩，到时她就不用这样辛苦，处处担心被别人说闲话。

    林笙知道母亲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她不单单是为了日后可以更轻松些，最重要的是母亲希望自己能学到真本事，这样无论将来在哪儿，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可谢蕴仪唯独忽略一点，那就是林笙内心真正的想法。

    林笙完全是不得已才去医馆，她兴趣根本不在医术，背穴位、看医书、记草药的名字和用途，统统都使她痛苦极了。

    可是她又能怎样？

    母亲只有自己一个依靠。

    有些责任不能逃避，有些牵绊无法摆脱。

    只是有时候林笙也会觉得委屈，她不想做大人们所希望她成为的那类人。

    他们为自己设想好的那个未来，根本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笙儿，其实娘真的很恨自己，都怪娘没本事，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让你跟着吃了那么多苦。”谢蕴仪越说越伤心，“娘没本事让你跟那些大户人家小姐一样无忧无虑，你会不会怨娘？”

    “怎么会！”林笙急忙回道，“娘，以后您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我爱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您？我没有羡慕过别人，也不觉得自己过得有什么不好，这都是真心话，您一定要信我！”

    林笙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娘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谢蕴仪抱住女儿，心疼道。

    林笙心里特别难受，她不想让母亲钻牛角尖，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努力让母亲过得更好，也正因如此，林笙才千倍万倍痛恨自己能力不足。

    谢蕴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经意间说出的话竟在无形之中给林笙增添这么大压力。

    “我和你舅舅真心觉得柳公子不错，他虽是知府之子，却没有一点架子，而且他对娘也很好，笙儿，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谢蕴仪突然劝道。

    林笙最烦听到这些，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只能尽力假装平静，“您就别瞎想了，柳绍朴喜欢的是阿在姐姐。”

    “我看未必，他不喜欢你为什么总来找你？”谢蕴仪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道：“笙儿，没必要再为过去的人留恋，你已经不小了。”说着说着，她叹了口气，“唉，你哪方面都好，不用娘操心，单单是这婚姻的事！要知道女孩子总是要寻个归宿，娘真的想看你嫁给一个良人，柳公子他很好，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真的不急。”

    “你不急，可是我跟你舅舅急！”谢蕴仪轻声斥责，“你舅舅是真心待你，笙儿，我们绝不会害你。你也不小了，有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姑娘早都嫁人了。我们说这些全是为了你好！”

    “是！是！我会认真考虑的！对了娘，医馆还有事，我先过去了，不然师父会怪罪的！”

    林笙没办法，只能编个理由借机溜掉。

    “为你好”这三个字真是让林笙深受折磨。

    你们心中的好，真的是我想要的好么？

    你们真的知道什么是为我好么？

    林笙心里反复问道，但她绝不会说出来，因为就算说了他们也不懂，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口舌徒增烦恼！

    ～～～

    “庸医！”

    林笙忍不住翻个白眼。

    不用看就知道谁在说话，这个家伙，怎么总是阴晴不散。

    “喂，庸医，你等等我啊！”柳绍朴大声喊道。

    “庸医，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我！”他很快就跑到林笙旁边，歪着头抱怨道。

    “原来你是在叫我，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柳公子在同别人讲话！我道完歉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林笙没好气道。

    “你也太敷衍了吧，我都叫这么清楚了，你能不知道我在跟你说话？还是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连自己是庸医都不知道？”

    “柳公子，若没别的事请不要再跟着我了！”林笙强忍怒火道。

    “谁说我没事了？”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要去医馆。”

    柳绍朴失声笑道：“我拜托你别再去医馆了，你有没有想过病人碰到你这种庸医，心里该多么崩溃！难道你忘了之前的事？”

    “那只是意外。”林笙有些心虚地解释。

    “意外？”柳绍朴大叫起来，“要不是因为喝了你开的药，我才不会拉那么久，不仅病没好，身子反而更虚了。若非我运气好，你这意外早要了我命。”

    一想起来，柳绍朴就有些后怕。

    那天他身子不舒服，便去了附近一家医馆，结果就碰到了林笙。

    本以为喝完药就会没事，哪想到…

    那丫头师父正巧有事不在，她胆子也大，学艺不精还敢乱开药。

    幸亏遇到的是自己，要是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柳公子你就放心吧，像你这种祸害绝不会轻易没命的。”林笙嘴硬道。

    柳绍朴瞪大眼睛，“做错事不仅不羞愧，反而还理直气壮，庸医呀庸医，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

    其实起初林笙心里是非常愧疚的，只是柳绍朴隔三差五就拿这事取笑自己，还特意起了‘庸医’这个绰号，久而久之，林笙心中的歉意便全消失不见了。

    再加上母亲和舅舅总觉得柳绍朴喜欢自己，他们还一心要撮合他俩，这让林笙更抵触这家伙了。

    “说真的庸医，你就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将来继承医馆做个大夫？”柳绍朴一脸认真地问。

    “不行么？”林笙反问道，“如果你质疑我的能力，请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水平还远远不够，但只要肯用心，未必就做不成一个好大夫。”

    “我不是说这个。”柳绍朴半开玩笑半严肃道：“虽然你不聪明，但勤能补拙，若肯努力，名医虽成不了，但也不至于会害人。我只是怕你做不喜欢的事，心里不快活。”

    林笙不由得一震。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

    “我又不傻，”柳绍朴笑道，“你在医馆总是闷闷不乐，若真喜欢，就不至于有那种表情。”

    林笙没想到第一个不用她说就能理解自己的人竟然是这个平日里最讨厌的家伙。

    她不想让柳绍朴继续揣摩自己的心思，便冷冷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林笙就大步走开。

    柳绍朴早已习惯林笙这种态度，他并不懊恼，依旧嬉皮笑脸地跟在身后。

    若是林笙走得快，他便加快步伐；若是林笙停下来，他也跟着停在那里。

    “柳绍朴，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笙终于控制不住，大声朝他嚷道。

    “你不是说我喜欢林在么？那就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比如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或喜欢什么样的人之类的。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听你说。”柳绍朴无视林笙的怒火，照旧笑嘻嘻道。

    “可是我没有时间，姐姐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就趁早死了心吧。”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差了？”柳绍朴把弄着扇子，有些好笑地问。

    “总之她对你没有兴趣。柳公子，我还有事，没空和你闲聊，我求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还有以后也别再来烦我！”

    “可以呀，我答应你就是，不过好像伯母还挺喜欢我的，我以后多去看望看望她，这你总管不到吧。”

    “柳绍朴，你就是个无赖，混蛋，无耻至极。”林笙忍无可忍，索性直接骂道。

    柳绍朴摊了摊手，“我都按你要求做了，你怎么还这么生气？”

    “你不要去找我娘，就当我求你了！”

    柳绍朴在母亲面前很会装乖巧，也竟会说些好听的话逗她开心，若是母亲更欢喜他，那可怎么办！

    “你求我？那好，我给你个机会，明天午时天香楼请我吃饭，不见不散！”

    柳绍朴见对方不情愿，便故意说道：“当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只是...”

    “我去，去，去，总可以了吧！”

    “我可没勉强你哦！”

    这混蛋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林笙指着柳绍朴，咬牙切齿道：“我走了，不许再跟着我。”

    林笙走得那么急，就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甩掉自己，这让柳绍朴更觉得好笑。

    他还不忘对着林笙的背影，大喊一声：“明天见！”

    ～～～

    今天真是倒霉。

    史恒见林笙来了，惊讶道：“你不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么？”

    “事情办完了就过来了。我现在医术不精，不多努力怎对得起师父对我的栽培！”

    这话是真心的。

    师父待她极好，如果她再不用心，真的会过意不去。

    史恒非常欣慰，但是并未表露出来。

    “你娘最近如何？”

    “还好，就是有些疲惫。”林笙忧郁道。

    “她很不容易，将来你要好好孝敬她！”

    “我会的。”

    师父不仅关心自己，也会常常询问母亲的状况，林笙知道师父是真心为她们母女二人着想。

    有这样和善体贴的师父，也算是极大的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