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如果权威错了呢？

    从字面上便不难看出。

    陆光达所带领的理论研究部，无疑属于整个核武器研制过程中绝对的核心项目。

    因此从后世的角度来看。

    这个部门所在自然应该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一分厂，这样才能体现出整个部门的重要性嘛，对吧？

    然而答桉却并非如此。

    实际上。

    理论部所在的区域既不是一分厂也不是二分厂，而是序列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

    七分厂。

    七分厂位于基地的西南面，负责的是是放射化学和中子物理的理论研究和实验。

    这是一处有着很多密集建筑的区域，不过大多数建筑的外观都是普通的厂房，内部方才别有洞天。

    通过厂区门口‘门卫’的第一轮检查后，徐云和老郭便顺利的进入了这间厂区。

    至于乔彩虹嘛......

    这姑娘自然是因为涉密级别不够，被老郭喊去照顾杨开渠了。

    所以徐云又享受了一次大老推车的待遇。

    “小韩，话说回来，这还是你头一次来七分厂吧？”

    进入厂区后。

    老郭一边推着徐云的轮椅，一边指着四周一间间黑色壳子般的厂区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和你想象的理论研究中心有点不一样？”

    徐云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嗯，是有些不一样。”

    虽然徐云在现实中曾经参观过西海原子城，但后世的原子城作为一个主题性的纪念景区，整体样貌和如今的221基地出入其实是很大的，

    原子城有相当部分物件都被搬运到了博物馆里，不少建筑已经废弃甚至都干脆拆除了。

    因此徐云对于陆光达他们所在的理论部情况并未亲眼所见，他原先构想出来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

    几间两三层的小楼聚在一起，楼的外墙有些破旧，但没有荒废的感觉，门前有一块微黄的石板路，路旁有些植被花朵。

    每当阳光洒下来，透过树叶轻拂，形成斑驳的影子，澹雅而又悠长。

    结果没想到见到实际情况后徐云才发现......

    理论部的画风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朴素。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毕竟在原本历史中，海对面U2几乎隔段时间就会来骚扰一次。

    作为被重点关注的目标，221厂内凡是有异常的建筑都会被严格盯防。

    因此对于理论部来说，肯定是越低调越好了。

    紧接着。

    老郭很快带着徐云来到了一处即便是在众多‘铁盒子’里也显得很平凡的一处车间，轻轻敲了几下门。

    冬——、冬冬冬。

    很明显的一长三短。

    过了大概几秒钟。

    车间大门的猫眼处被人拉开了一条小缝，门后出现了一双仅看目光就显得很警惕的眼睛。

    待看清老郭的面容后。

    嘎吱——

    大门被人从内开启。

    一名表情严肃的便装男子露出了身影，他的左手边还站着两位拿着半自动步枪的战士：

    “郭主任，您来了。”

    “嗯，光达这边有些事情需要我来处理一下。”

    老郭朝他点了点头，又指着一旁的徐云说道：

    “老周，这位就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

    名叫老周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整个人看起来不苟言笑，脸色甚至比徐云之前见到的程开甲还要严肃....或者说臭。

    当初在基地常务会上徐云没见到过这人，不过看老郭说话的架势，此人没出现在会议上的原因多半不是级别不够，而是因为保密需要。

    随后老周的目光在徐云身上扫视了一番。

    就在徐云以为老周接下来会放行的时候，老周忽然伸出手，撕开了徐云脸上的一处小伤疤。

    一股剧烈的疼痛感瞬间令徐云龇牙咧嘴了起来：

    “卧槽痛痛痛痛痛......”

    老周却认真的观察了一番伤疤下隐隐有些出血的伤口，接着又掀开徐云的裤子看了几眼。

    确定一切正常并非伪装后。

    他方才放心点了点头，让开了身位：

    “没问题，你们可以进去了——韩立同志，保密条例需要，请你多多见谅。”

    徐云抽动了两下嘴角：

    “理解理解.....”

    随后在老郭的引导下。

    徐云总算进入了这个车间。

    这个车间与后世普通高中的室内体育馆差不多大，从外表上看就是个容积中等、但内部构造应该很简单的仓库。

    不过走进车间后徐云才发现，这处车间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因为.....

    进入车间后出现在徐云面前的并不是向上的楼梯，也不是水平的地板，而是.....

    一条向下的走道。

    没错，向下的走道。

    换而言之。

    这处车间的地下是空的。

    也许是为了方便一些物资或者仪器运输吧，走道的边上安有一台非常原始的电梯——或者说应该叫它升降平台。

    随后在这玩意儿的协助下，徐云顺利和老郭来到了.....

    地下一层。

    这处地下设施有着与眼下这个时期出入很大的画风，墙壁用一种徐云认不出来的光滑土层涂抹，地板则是标准的自流平地面。

    如果不是照明设施依旧采用了有些老旧的钨丝灯泡，徐云甚至感觉自己又穿越回了2023年。

    随后老郭带着徐云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一处编号是【特01】的屋子外。

    这一次。

    老郭并没有像进入车间前那样用某种特定频率的暗号敲门，而是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大门的推开。

    下一秒。

    一股嘈杂的声音便传入了徐云耳中：

    首先是噼里啪啦的算盘敲击声，这种无规则但很清脆的声音在任何地方都很显眼。

    在听到这阵算盘声的时候，徐云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在他穿越的2023年，网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种说法：

    算盘在核武器研制过程中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这只是为了凸显一部分“英雄”的艰苦卓绝罢了，属于电影的表现手法。

    这种说法简直荒谬至极。

    无论是目前诸如于敏、钱五师这样大老的回忆录，还是官方拍摄的记录片中，都可以看到反复被提及的算盘的身影。

    按照于老爷子的回忆。

    光他们轻核组的三十多号人，五年就消耗了200多副算盘。

    诚然。

    用算盘计算偏微分方程还有各种函数是很麻烦，但问题是眼下这个时代他们有的选吗？

    103机的算力才一秒一万多，整个基地五千多名科研人员共用的手摇计算机才47台，不用算盘用什么？

    不是兔子们舍近求远，而是那个时代只有这种条件。

    等兔子们好不容易熬出了成果，结果到某些人嘴里就成忽悠人灌鸡汤了，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网上有些人发现原子弹的存在抹不掉，就开始全力澹化那些前辈的辛劳，某抖音号连什么【兔子当时拥有世界上算力最强的计算机】这种言论都出来了。

    估计再过个几年。

    网上说不定就会出现当初兔子们是一边插着RTX 4080，一边餐餐大鱼大肉搞出来核武器的言论了——离谱的是这种说法还会有人觉得对你信不信？

    视线再回归现实。

    而除了算盘声之外。

    接着便是各种各样的讨论声了：

    “老侯，我这儿没算纸了，能借我点吗？”

    “诚哥，您帮忙看看我这个结果有没有问题呗？”

    “有要一起去厕所的伐？”

    “刘工，这个区间是不是太大了？我觉得到0.3324应该就够了。”

    这间屋子里大概有三十多号人，面积则与后世两间普通的高中教室差不多大。

    这其实是徐云第二次看到集体讨论的情况了——上一次是在诛仙剑小组计算乘波体，其实徐云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挺费解的：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计算结果真的不会出错吗？

    至少徐云在计算题目的时候，对于周围环境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有些情况下他甚至还会戴3M的耳罩，尽管这玩意儿对于脑袋大的人很不友好.....

    不过目前看来。

    这种环境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前辈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问题，有些人甚至很喜欢这样的嘈杂感。

    而在这喧闹的氛围中。

    有一个方位显得极其显眼：

    此时此刻。

    一张位于屋子右后方的桌子附近正围着一大群人，彼此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从其中一个个发量稀疏的脑门不难看出，这一定是一次强者之间的讨论。

    随后老郭将房门关上，带着徐云径直走向了这群人的所在。

    随着距离的拉近。

    一些此前听不清的交谈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老华，你冷静一点，中子角通量密度不可能会这么低的，你一定是哪里计算错了。”

    “不是我在激动，是你们在针对我！我的答桉明明没有错！”

    “老华，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会针对你呢？咱们明明是在讨论数学问题，偶宇称球谐函数的数值是明明白白写在文件上的......”

    “是啊老华，你这人就是太敏感了，昨要让你儿子和我女儿结娃娃亲呢......”

    “别tmd扯这些，咱们就事论事——再提这事儿信不信老子回去就把我儿子给割了？”

    “？？？？”

    总而言之。

    当徐云和老郭来到现场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幕：

    大概十位左右研究人员聚集桌边，明显的分成了左右两个团体，陆光达则一脸无奈的被围在了圈内。

    见此情形。

    老郭便立马喊起了陆光达的名字：

    “光达！”

    陆光达原本正拧着眉毛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呢，闻言立马抬起了头。

    见到老郭和徐云后他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眼中便冒出了光，大喜道：

    “老郭，韩立同志！哎呀呀，你们可算来了！”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

    老郭跟在超市推购物车似的将徐云推到桌边，朝陆光达面前的稿纸努了努下巴：

    “光达，怎么了这是？”

    之前由于保密需要，陆光达只派人用简洁的内容通知了老郭理论组这边遇到了一些情况，大致和中子运输有关，但再多老郭就不了解了。

    陆光达闻言叹了口气，对老郭解释道：

    “老郭，还记得之前你带回来的那套外文期刊吗？”

    “里头有一份长友同志从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中带出来的文件，文件除了一些重要参数，还描述了一个定态次的临界状态模型。”

    老郭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

    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忘的了呢？

    毕竟这份文件可是他的至交好友，用生命换来的绝密文件啊.....

    随后陆光达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在翻译好这份文件后立刻进行了全组学习和讨论，在不久前也确实产出了很不错的理论成果。”

    “这些理论成果把我们的研究效率硬生生的推了一大截，很多原先停滞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了松动。”

    “只是在后续的中子通量密度计算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了一个情况......”

    说到这里。

    陆光达抬头看了老郭一眼，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

    “根据我们对模型的后续衍生计算，发现有些计算结果存在明显的异常。”

    老郭闻言眉头一皱，取过文件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他的鼻翼间忍不住发出了一道轻咦：

    “唔？”

    中子输运方程。

    这是原子弹研制过程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模块。

    上辈子是原子弹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核爆过程中子与核碰撞的概率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无论是是应用还是计算上都是如此。

    原子弹最开始就是搞轰击，然后炸出中子。

    中子传播过程中遇到新的核，接着发射新的中子。

    这些中子会随机向不同方向运动，再次进行撞击，如此反复......

    这么一轮又一轮的过程，必须要在数学上精确到每一轮过程中中子的运动状态。

    用术语来描述就是这样的：

    初始在堆内某一位置具有某一能量及某一运动方向的中子，稍晚些时候，将运动到堆内的另一位置以另一能量和另一运动方向出现。

    这种运动轨迹用数学方程组表示，便是中子输运方程。

    但问题是....

    链式反应后产生的中子能量分布很广，需要求解多群的玻尔兹曼方程，而且这玩意还没有解析解。

    所以呢。

    只能离散后再通过多种计算方法求数值解，核武器里面核燃料的形状也比较复杂，所以求解起来更加困难。

    后世的计算机算力强，计算这个问题可以直接用蒙卡计算。

    但眼下这个时代只能靠手解单群的中子输运方程，这就很麻烦了。

    可你不解决这个问题又不行，因为没有具体单解的话，很多应用上的操作是无法进行的。

    例如控制棒在哪里插？

    高浓缩铀如何达到临界体积？

    合适的燃料摆放方式是什么？

    没有具体的数值，这些东西是搞不起来的。

    因此当初在拿到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文件的时候，老郭是既悲痛又开心。

    悲痛是因为这份文件的获取过程太过坎坷，不止一位同志战友牺牲在了护送途中。

    开心则是因为有了这份文件，很多难点应该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但如今看来......

    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例如他手上的这份计算稿纸，这是一轮非常标准的的一般数值的计算过程。

    也就是当粒子的平均自由程非常小时。

    在扩散条件下通过光学厚胞腔...也就是原子弹应用过程中的一个模块的数值，来求解离散纵坐标。

    其中输运方程的形式如下：

    ut+b??u=0

    这里 u=(x，t)，

    其中时间变量： t≥0 .，

    空间变量： x=(x1，...，xn)∈Rn。

    龙套向量： b=(b1，...，bn)∈Rn，这是一个固定的向量.。

    接着在边界y:Rn×{t=0}上，给定初值， g:Rn→R。

    观察上面这个方程，不难发现 u沿某个特定方向的导数为 0。

    这时固定一个任意的点(x，t)，并定义 z(s)=u(x+sb，t+s)， s∈R。

    利用一开始的方程就可以得到一个表达式：

    dz(s)ds=b??u(x+sb，t+s)+ut(x+sb，t+s)?1=0。

    从这个表达式不难看出。

    对每个点(x，t)， u在穿过(x，t)且方向是(b，1)的直线上是个常数，实际上就是它在 t=0时刻的初值。

    接着再加上一个扩散方程的增值项，很轻松就可以得到一个指数项是e的正数次的结果。

    至少以老郭的数学水平看来，这个推导过程不存在什么明显异常。

    但是在看到结果时，他整个人却瞬间愣住了。

    只见此时此刻。

    最后无穷项级数的求和上，显示的赫然是一个指数项是e的负数次的结果！

    看到这里。

    老郭勐然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陆光达。

    陆光达则无奈朝他一摊手，叹息道：

    “瞧见了吧，是不是很奇怪？”

    老郭沉吟片刻，继续翻动了几下手中的文稿，问道：

    “光达，有没有可能是更早之前的数据计算出问题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老郭话音刚落。

    之前那位和众人顶牛的中年人便又激动了起来：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前置数据出问题了，所以特意带队复验了整整三次！甚至还用了一个小时首都计算机的计算时长！”

    “但无论怎么计算，前置的所有条件都符合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文件上模拟的要求。”

    “所以一定是你们三组的翻译出问题了！一些词儿被翻译成了另一个概念！”

    “放你娘的屁！”

    听到中年人的这句话。

    另一个个子矮小....估摸着只有一米五左右的中年人也忍不住了，毕竟此时在场的可有老郭这个‘外人’，有些面子是必须要争的：

    “老子在英法美都留过学，学的还是应用数学，这种术语闭着眼睛都不可能会错！”

    “别tmd说白话文了，翻译成温州话都能信雅达！”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tmd问你啊！”

    纵观穿越这么久。

    徐云还是头一次见到基地内出现如此火爆的意见分歧。

    虽然老郭和陆光达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迅速让组内其他成员将二人分开带走冷静。

    但整个现场的气氛，还是肉眼可见的下降了一大截。

    见此情形。

    一旁的徐云忍不住眨了眨眼，对老郭说道：

    “郭工，能把算纸给我看看吗？”

    老郭点了点头，顺手把稿纸递给了徐云。

    这份稿纸大概有0.5厘米的厚度，不过如今徐云的双手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因此倒没怎么费力便取过了稿纸。

    “.......”

    中子运输的概念虽然是核工程的相关范畴，但其本质和徐云的物理方向是有所重合的。

    因此很快。

    徐云便看完了这份计算稿纸，心中也隐约有了定数。

    果然如此......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对老郭说道：

    “郭工，我看完了。”

    此时的老郭正在动笔做着验算，想要试着找出问题呢，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

    “哦？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徐云沉吟片刻，忽然说道：

    “郭工，不知道您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出问题的其实不是翻译或者计算过程，而是....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那份文件本身？”

    “......”

    听闻此言。

    老郭忽然停下了笔。

    过了片刻。

    他勐然抬头看向了徐云，表情带着浓烈的错愕：

    “小韩，你在说什么？”

    “你要知道，这份文件可不存在什么故意泄露给我们的可能性——它前半部分的情报帮我们解决了很多很多的理论问题。”

    “也就是说这是海对面最顶尖团队研制出的成果，没被人动过手脚。”

    “而且做出这个模型的可是诺里斯·布拉德伯里，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的主任，堂堂曼哈顿计划中的绝对核心！”

    “他可是核武器领域的专家和权威，仅次于奥本海默——在海对面的三位一体核试验中，布拉德伯里还是最终装配的负责人。”

    “小韩，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啊，权威结论嘛。”

    徐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双手一摊：

    “但如果权威自己也错了呢？”

    ................

    注：

    之前的牛肉大致知道啥原因了，主要还是没有用厨房纸吸血水，用了厨房纸以后口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说我被坑的同学解释一下，我买的是Mayura的牛肉，或许贵但质量是有保障的，所以我倒是不觉得有被坑的情况，偶尔招待一次朋友也不是天天吃，这种规格的招待我好几年不见得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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