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记忆”

    晚间的老人依旧站在长街的路口，眺望着远方。

    刚才卫队前来禀报说有人违反宵禁禁令，像是得了癔症一般不顾警告强行冲了出去。

    而且黑夜里从远方不时传来的巨大动静以及脚下大地的震动，都让人不得不在意。

    既然肩负了大人的委任，负责管控这个偌大的聚集地，基尔徳觉得自己起码得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在这个时代，一口饱饭和一份信任都是同样可贵的东西，轻易地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老人略显疲惫的双眼一直紧张地盯着黑暗的方向，那边的动静已经停了很久了，那那些闯出去的人呢？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何时，更加漆黑的阴影在夜间的薄雾中摇晃。

    发现有人影趁黑前来，基尔徳显然有些警惕，同时向一直带队跟在身后的徐若光招了招手，示意他做好警备，在这晚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直至在路口的昏黄灯光照耀下发现来者竟然是自家的大人，于是所有人都瞬间松了口气，基尔徳脸上更是绽放出安心的笑意，“大人……”

    “嗯。”白厄点着头，在进入黑街的路口就看到基尔徳的事实显见地表明了其背后的含义——

    “咱们这里也有人去那边了？”

    “嗯……三十七个。”

    “这么多……”白厄微微眯着眼睛，有些惊诧。

    基尔徳一直看着白厄的身后，像是在寻找那些人的身影，“他们，怎么样了？”

    按理说大人既然也从那个方向过来，肯定不会坐视自己人甚至哪怕只是普通的陌生人遭受苦难才对。

    “他们回不来了……”白厄摇了摇头，“那边是恶魔造成的动静。”

    反正按照芙兰卡的说法，后面那批直面了恶魔王子的普通人回头也得送过来，事情原委总得和基尔徳说清楚，眼下既然遇上，直接言明也没什么问题。

    “哦~”基尔徳应了一声，语气有些低落。

    无论多少次，生命的消逝总是更加令人惋惜。

    反倒是一边带着黑街护卫队的徐若光，在听到关键字眼的时候显见的两眼放光，“大人，您说……遇到了恶魔？”

    白厄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对一切异端都视为死敌，好像玩的比其他玩家都更有代入感一样，于是点了点头回道：“是啊，就是那座地下角斗场，常年的鲜血献祭供奉让他们那里被扭曲成了高维空间入侵的节点。刚才的动静主要是一个战争系的恶魔王子弄出来的。”

    这些事情玩家全程参与，他们之前肯定也有交流，瞒不住的不如自己说出来。

    况且也没什么瞒着的必要，遮遮掩掩更容易让人因为好奇而做出一些不可知的事情来。

    “恶魔王子？”徐若光嘴里念叨着这个词，眉头轻蹙，仿佛有些疑惑。

    “怎么了？”

    “啊~”徐若光仿佛猛然惊醒一般抬起头来，面对白厄关心的目光，脸色略显羞赧的摇着头，“没事，只是……走神了。”

    又走神了。

    在听到恶魔王子这个字眼的一瞬之间，脑海中就瞬间浮现出一幅幅闪过的画面——遮天蔽日的星空巨舰沉默无声的开火，赤红色的巨大身躯从青绿色的星球背后浮现。

    恶魔王子……那才应该是恶魔王子吧？

    仅仅只是让大地震动两下的水平，算是什么恶魔王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徐若光自己便摇头失笑，自己懂个屁的恶魔王子，当然是大人更加见多识广。

    又是以前不知道从哪看来的电影电视动漫之内的画面让自己产生了无端联想吧？就是不知道是从哪看的……

    脑海中那一瞬间的画面还挺真实，压迫感十足，就像是……就像是站在当先一艘宇宙战舰指挥室透过透明舱壁远远对峙那赤红色身躯的人，就是自己一样。

    时光的梦幻泡沫最终浓缩于他的双眼之中，又无声破碎。

    徐若光站在路边的街灯之下，晒然一笑。

    是自己么？

    以后，自己也有那么一天么？据说这游戏的前景广阔，进军宇宙只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带领一支宇宙舰队四处征讨，想想……还挺令人激动的呢。

    “……”白厄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玩家特有的心不在焉，说着说着话也能走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东西。

    今晚去打点做装备的材料？

    “走吧，我记得有让你们建一个卫生室？”

    黑街虽小，五脏俱全。

    这种自发的聚集地虽然在大部分城内人的眼中都无足轻重，但每一个聚集地同时也是一个微型的社会。

    想要成为一个自洽的自治领地，生产、医疗、居住等等条件都要配备，可以简陋，但不能没有。

    同时黑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医疗经验的人才虽说不多，但也有几个。

    依靠他们那贫瘠的能力诊疗一些头疼发热的小毛病，还没多大问题。

    至于尽可能无菌的手术室，虽然暂时可能用不上，但白厄早已吩咐让人去做，现在应该已经建好了才是。

    基尔徳一口应下，“当然。”

    这个领地本身就全然是为大人服务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往后稍，只有大人的命令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贯彻执行。

    “带路。”

    “是！”

    抬脚走向前方，白厄的目光瞥了眼站在更远一点守着的黑街护卫队——也就是那些被收编的老兵。

    哪怕这些老兵都是人造人出身，但经历过了社会的染缸后那些写入他们基因中的禁令到底会扭曲成怎样的一个模样，没人知道。

    事实上即便是收编，白厄对他们也不算特别放心，虎去了他们那里，听说过的也不是特别的好。

    这几天他都没来黑街，等下还要问问虎的情况……

    所以对待这些老兵，白厄的态度有点保守，这时自然也不愿意这些人过多的了解得知有关于诺娃的事情。

    于是轻声说道：“没事就继续去巡逻吧，每一个夜晚都需要警惕。”

    徐若光这时候正在和好基友们彼此对视，挤眉弄眼地小声嘀咕着什么。

    听到白厄的声音，身体猛然一颤像是条件反射般瞬间立定，同时大声回道：“是！大人！”

    转过身去看向那些也正准备随着自己的脚步跟上来的老兵们严肃下令，“所有人都有，继续巡逻！”

    “是！长官！”老兵们异口同声，中气十足。

    经历了永恒腐尸的一战后，徐若光在他们的心中虽然还算不得多么信任的自己人，但作为一个临时合作的长官，还算可以信赖。

    黑街不大，所建立的卫生室更是在数个街道的中心位置，所以转瞬即到。

    “就是这里，大人。”基尔德伸手引着。

    洁白的墙壁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与黑街整体的风格都仿佛格格不入。

    一片黑黢黢中那一抹无暇的纯白，就显得更加刺眼。

    “里面有我们采购的体检设备，应该能够帮到大人一点。”

    一台不知道多少手的老式设备，就花光了黑街几乎全部的积蓄，基尔德至今还记得被人家打包一起卖过来的七张病床……一张毫无特点的铁质病床都要收他们一千黑水币一张，简直是畜生！

    然而在此刻，语气云淡风轻，一个合格的管家绝不会让主人感到烦恼。

    钱没了可以再挣，大人的命令必须得到彻底的贯彻。

    “好。”白厄笑着点了点头，他所掌握的学识中固然有些可能是出自于灵能不讲道理的超凡因素，而且除了不同情况下的“必须成分”以外，也可以根据不同的现有条件来自行调整执行手术的过程，但拥有特定仪器的帮助，总是更加轻松一点。

    体检设备不是必须，但有更好。

    “我先要为她执行手术，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

    白厄不知道玩家为什么一直跟在后面，任务的奖励他早已结算，所以这时就借着这个由头支开玩家们。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事，这时也该开口了才是。

    “大人……”龚燕凑了上来，一双眼睛凝望着白厄，语气轻轻地请示。

    “嗯？”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们一直跟在后面，其实出于两个目的，一是兴趣，二是功利。

    兴趣当然就是想“看剧情”。

    玩家在游戏内的时间有时候很珍贵，但也可以很浪费。

    卷的时候争分夺秒，闲下来也可以花上整天整天的时间走马观花。

    大人身边的那位白头发NPC是组织里新出现的生面孔，而且实力强悍，更重要的还是长得好看的同时似乎又对大人看起来有些特殊的情愫。

    闻到了八卦气息的他们本能的想要看热闹。

    至于功利……

    这游戏自由度太高，许多任务的触发可能还需要自己去争取。

    跟在明显特殊的NPC背后扛着摄像机看了一段剧情后，说不定就能有相应的任务触发。

    相较于收益稳定的任务链来说，新鲜刺激的陌生任务总是更让玩家们感到兴奋。

    看着提出申请的龚燕那对眼睛，白厄从玩家的角度出发，大致也猜到了他们都是怎样的想法。

    “暂时可能没有，我要替她进行一个小手术，后面有需要再通知你们吧。”

    “手术？”龚燕双眼一亮，“我可以学么大人？”

    大人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而在白发小姐的身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显见的伤势，所以眼下的内容肯定不是自己此前习得的“急救”所包括的。

    对于这些医疗类的能力，龚燕都有学习的兴趣。

    “伱学？”白厄一愣，欣然一笑，“当然可以。”

    说话间，手动将刚刚才点上去的学识加入了势力商店之中。

    势力商店（二层）新增：【人体改造计划1.0教学，售价——基础指导：25点势力贡献；专业指导：40点势力贡献；名师指导：60点势力贡献。】

    一边添加，白厄一边解释，试图让玩家相信这是一个逻辑完整自洽的游戏世界，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暗箱操作，“考虑到不同的发展阶段，之前的你们不太适合接触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我怕你们浪费太多精力在暂时用不上的东西上面，所以直到现在才让你们接触。”

    “嗯嗯~”龚燕纯纯点着头。

    合理！

    以前的很多游戏总有玩家因为买错学错了东西而想要删号重来，这个游戏竟然还可以智能地帮他们管控经验。

    智能！合适！

    “我学！”

    大人既然都觉得可以对他们开放了，那么就意味着已经认可了他们当前的水平，可以接受更多新鲜的东西了。

    至于60点的势力贡献要求……对于现在拥有330点势力贡献存货的她来说小菜一碟。

    白厄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你也一起进来吧。”

    经过层层消毒，进入了专门打造的无菌手术室，白厄先是扫视了一圈室内的全部构造，来自于学识的能力让他对于相关器具在实际使用中所能够起到的作用都有着下意识的了然。

    通过对于环境的观察以及学识的梳理，白厄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整套完整的预案。

    “先给你做一个基础的身体检查。”他指向体检的仪器设备方向，同时自己走向房间的角落更换衣服和进行更为细致的准备以及消毒。

    “哦哦~”

    看着眼前这个房间内部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摆设，诺娃此刻的神情显然有些怯生生的。

    白色的手术室勾起了她远去的模糊回忆。

    尤其是白厄整理器具时发出那“叮呤哐啷”的声音更是让那些“遥远”的记忆如同海浪般一波波涌现。

    具体的画面已然模糊不清，只是依稀可见一个身材高大发色花白的高大身影拉开手上的皮质手套，举起了银色的手术器具向着自己的视角方向而来。

    更为清晰的，是伴随这些记忆一同觉醒的情绪——

    恐惧、无助、茫然、害怕……

    自己的身体在冰冷的触感中被人肆意摆弄，甚至是开膛破肚？

    莹莹的雾光瞬间从诺娃的眼底升起，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全部的心神。

    “怎么了？”

    眼前一张温和的笑脸穿破那些画面，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平和地响起。

    (本章完)